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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關頭上,還有比新帝妃嬪更鐵桿的新帝陣營嗎?

嬴政藉著宗親女眷入宮探病的機會,悄悄同周王妃提起此事,道是有意清查宮中賬目,請周王妃自府中選幾個得力之人襄助。

新帝出自周王府,與周王府的關係堪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周王妃既知皇太后肚子裡沒憋好水兒,哪有不幫自己兒子的道理?

叫他身邊有幾個得力的人,早早將尚宮局和殿中省握在手裡,晚上睡覺也能安穩幾分。

進宮的人手周王府老早就選出來了,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個個知根知底,能進宮伺候,也都很覺榮耀,這會兒周王夫妻聽兒子開口,第二日便把人選送進宮了。

嬴政留了兩個嬤嬤在身邊,剩下的編入尚宮局,幾個中年男子則按制賜了低階官身,送進了內侍省。

尚宮局也好,內侍省也罷,都是為了侍從天子而存在的機構,天子添了幾個人進去,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

彼時宮中尚無皇后,新入宮的妃嬪們入宮之後,便日日去向皇太后問安,以此表示自己的孝心,只是皇太后生性喜靜,不耐煩擾,便叫她們五日去點卯一回,也便罷了。

如此一來,宮妃們便清閒下來了。

這一閒,難免就要生出許多心思。

有想著謀求前程的,看能不能收買一下天子身邊的宮人內侍,機緣巧合之下來個偶遇,或許能得到寵幸,搶在當今立後之前誕下皇子。

有佛系躺平的,不喜爭鬥,也怕給家裡惹禍,只想老老實實的混日子,除了每隔五日跟同事們一起去給皇太后請安外,便緊閉宮門,安生度日。

只是但凡能進宮的,離家之前都被掐著耳朵叮囑過,行事之前多思多想,千萬別頭腦一熱,做出些發昏的事情來。

尤其諸事以馮昭儀為首,別傻乎乎的貿然出頭,人家那麼硬的關係,你搶不過的。

於是所有人都盯著翠微宮。

再聽聞馮昭儀給太極宮送了湯水過去,卻也只是在那兒待了小半個時辰,此後更不曾得天子召見,便都歇了心思,暫且將滿腔豪情壯志收了起來。

論身份,馮昭儀最是尊貴。

論容貌,那也是拔尖的存在。

馮昭儀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就別高看自己了。

洗洗睡吧。

此後太后臥病,眾妃嬪於請安一事愈發恭謹,既是不肯叫馮昭儀專美於前,也是懷著偶遇天子的心思——陛下至孝之人,每天都會去探望太后娘娘呢。

倒也曾經偶遇過幾次,只是天子的目光從她們身上掃過,卻沒有片刻停留,好像見到的是一群灰頭土臉的內侍,而不是一群花枝招展、正當韶華的美人兒。

如是過了一段時間,皇太后身體漸好,馮昭儀晉位淑妃,眾妃嬪也只得在肚子裡嘀咕幾句“人家出身好,又是皇太后的侄女,羨慕也羨慕不來”,然後忍著酸澀去翠微宮道賀。

有了前邊這些鋪墊,這日眾妃嬪隔著簾子在興慶宮寢殿向皇太后請過安,再出去的時候遇到了天子,也只是如常日一般屈膝見禮,心頭卻無甚波瀾。

不成想,年輕的天子卻格外柔和的多看了她們一眼,彷彿她們忽然間從灰頭土臉的內侍團伙變成了一群溫順可愛的小羊。

繼而便有內侍前去留人,示意她們暫待片刻,這才往內殿去探望皇太后。

就像是一池死水中丟進去一條鯰魚似的,這一汪水瞬間就活了過來。

陶美人撫了撫自己只簪了一支珍珠釵的髮髻,開始懊惱自己出門的時候為什麼只想著擺爛,卻沒穿那條鵝黃色的裙子了。

今早想著來給臥病的太后請安,不好太過鮮亮,穿得也忒素簡了!

丁婕妤趕忙從袖子裡取出唇脂,指尖蘸取一點,輕輕塗在唇上。

再一轉頭,就見薛美人慾言又止。

她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將那盒小小的唇脂遞了過去。

薛美人受寵若驚:“丁姐姐,多謝你!”

緊接著又有別人看了過去。

一隻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丁婕妤索性大方了一次。

唇脂挨著傳了一遍,一眾美人兒愈發顯得嬌豔,目光來回觸碰時,也添了三分熟稔。

她們立在庭院中,等待著即將迎來的命運。

第15章

皇太后煩嬴政煩得要死,如何耐得下心來同他多言,略微說了幾句,便假做疲態,歪在塌上閉目養神。

嬴政見狀卻也不氣,和顏悅色的同皇太后身邊的近侍們言語,問皇太后今日膳食用的如何,太醫診脈之後如何言說,又如常日一般等宮人們送了新煎好的藥來,瞧著皇太后用了,這才起身告退。

皇太后只管閉著眼,滿心都是眼不見心不煩,又過了會兒,心腹悄悄過來稟告:“先前陛下入殿時,正逢宮妃們請安結束,陛下叫她們留住,這會兒陛下出去,便帶了她們一起離開。”

皇太后微微蹙眉,睜開眼問:“去哪兒了?”

心腹道:“看所行方位,似乎是西閣。”

皇太后神情微微一動。

本朝景宗皇帝自幼體弱多病,朝政諸事煩擾,更不堪承受。

彼時明愨皇后汪氏為昭容,聰穎明悟,性情果決,頗得上寵,又因為出身不顯,無外戚之憂,故而得景宗特許,準允參預朝政。

因為汪昭容身為後宮,不便行走於前朝,而朝臣士人同樣不可擅入內宮,故而景宗便令人在三省官署與內宮之間的藏書樓旁修建西閣,便宜行事。

此後汪昭容誕育皇子,被冊封為後,威權日重,西閣更成為僅次於太極宮的權力中心,曾經煊赫一時的西閣學士便是由此得名。

景宗之後,明愨皇后之子穆宗繼位,彼時明愨皇后春秋正盛,穆宗被母親操控十數年方才得以親政,心下難免鬱郁,故而待到明愨皇后辭世之後,便下令裁撤西閣學士,曾經幾乎可以與太極宮並駕齊驅的西閣逐漸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如此又過了幾代,明宗在時,讀本朝史書,有感於明愨皇后功績,特旨修葺日漸荒廢的西閣,將其作為皇子、公主們讀書的地方,此後便當成慣例沿襲下來。

先帝在時,身下就那麼仨瓜倆棗,西閣作為皇族幼兒園,幾乎處於荒廢狀態,先前張淑媛有孕時,先帝也曾興致勃勃的令人修整西閣,只是張淑媛所誕下的皇子很快夭折,自然沒人敢提這一茬兒了。

現下新帝帶了一眾后妃往西閣去……

皇太后眉頭皺得更深,一時之間卻也猜不透他在打什麼主意,思忖半晌,也只得擺擺手道:“先叫人盯著吧,若有發現,再來回稟。”

……

對於後宮妃嬪而言,西閣無疑是個十分微妙的地方。

這裡不是內宮。

甚至可以說,不是後宮的地界兒。

旁邊是藏書閣,再往東行數百米,便是三省的官署。

這裡也是明愨皇后扶搖直上的第一站。

由昭容為始點,因輔政之功被冊為德妃,誕育皇子之後被冊封皇后,景宗皇帝駕崩,以太后之身臨朝攝政近二十載,堪稱一代傳奇。

明愨皇后在時,西閣並不僅僅是一座宮臺的名字,而是權力中心、世人仰望之所。

一代新人換舊人,當年,尚且是昭容的明愨皇后第一次來到這裡時,心裡在想什麼呢?

一時之間,連馮蘭若都有些出神。

嬴政無暇顧及后妃們幽微敏感的內心,打頭進了一樓的某間課堂,在講臺上首先生的座椅上坐定,繼而便示意身後宮妃們到學生們的坐席上去。

八個妃嬪面面相覷,卻不知天子究竟意欲何為,最後還是行禮謝恩,遵從位分尊卑,從前到後錯落著坐了下去。

嬴政一揮手,便有內侍挨著奉送了筆墨紙硯過去,並輕聲道:“陛下發問,諸位娘娘在紙上如實作答即可。”

八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我在後宮考科舉》的感覺來。

好在在這兒的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識文斷字,其中更不乏有才學飽讀之人,眼見天子如此考校,倒也不怕。

嬴政問:“在家都讀過什麼書?”

眾妃嬪略略一頓,繼而不約而同的落筆。

嬴政留給她們足夠的時間作答,甚至於站起身來,在考場中來回巡視。

大學、論語、中庸、孟子……

四書多半都寫在上邊了,有的連五經都通讀過。

薛美人打小一讀書就頭暈腦脹,好在因是女孩兒,家裡邊並不逼得很嚴,只識得常用的幾千個字便放過了。

此時她握著筆,寫完《三字經》之後,又猶豫著寫了個《論語》上去,額頭生汗,心慌的像是身後有狼在攆。

倒不是說薛美人只讀過這兩本書,譬如《孟子》、《中庸》之類的儒學典籍,讀書的時候女先生也是教過的,只是她於此一道頗不開竅,不求甚解,真寫在上邊了,若是天子垂問又答不上來……

與其叫天子覺得自己耍小聰明弄虛作假,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只寫這兩本呢,雖然顯得愚笨了點,但到底勝在坦誠。

至於揹著阿耶阿孃偷偷看的那些話本子,記得再多也不敢往上寫啊!

只是人最怕比較,薛美人早早停了筆,卻發現考場裡其餘人都在奮筆疾書,這滋味,誰試誰知道。

見坐在自己前邊的吳婕妤仍端坐書寫,她到底沒按捺住,悄悄往旁邊側了側身,探頭去看吳婕妤的答案。

四書五經,三朝十六史,峽山遊記,夢卿筆錄——救命!

她怎麼看過這麼多書啊!!!

又偷偷去看旁邊廖美人——老天,她也寫了那麼多!

不會就只有我沒怎麼讀過書吧?!

周圍人都成竹在胸,個頂個都是女中狀元、才比道韞,薛美人看著面前只寫了《三字經》和《論語》的答題紙,但覺悲從中來,不勝哀涼,頭腦放空,眼前發黑。

最可怕的是,天子就在這時候離開坐席,走下講臺來了!

救命!

你不要過來啊!!!

天子走得很慢,正如薛美人心跳得很快,她清楚的察覺到天子在女中狀元吳婕妤身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往自己面前來。

更,更絕望了好嗎!

嬴政從打頭的馮蘭若那兒一路看過來,見這一位答卷上只孤零零的寫了兩本入門書,著實給驚了一下。

他格外多看了答卷人一眼。

薛美人面如土色,心如死灰。

嬴政挨著看了一遍,對於一眾后妃們的文化素養大致上比較滿意,緊接著又發出了第二問:“你們都去過什麼地方,有何見聞?探親也好,遊玩也罷,只要是到過的地方,覺得有意思的事情,都可以寫出來。”

這一回可供發揮的餘地就要大得多了。

八位妃嬪之中,只有兩位是勳貴出身,馮蘭若出身承恩公府,丁婕妤出身永定伯府,這二人祖籍長安,其餘人都是官宦人家女兒,祖籍天南海北,各處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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