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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瀚回到房間,一種久違的溫暖湧上心頭。自己庶出,母妃早逝,在講究出身和背景的宮廷裡,一向就不受重視。楊清澐從小與自己伴讀,是攜手共濟的兄弟;堂妹宇文希,是自己最溫暖的陪伴。此次千里迢迢前往大漠,一是受人之命,更是在去年得知宇文希可能尚在人間,自己便一直想出宮尋覓。

楊清澐出去看了下馬,回到房間,看著立在窗頭的宇文瀚,說道:“平王,這兩人應該都是女子,從言談舉止來看,應該在大漠有些背景。”

宇文瀚有點吃驚,但仔細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女子出門在外喬裝還是安全一些,我們就不要拆穿了。清澐,你說她們是否見過希兒?”

“平王,我們都希望希兒活著,可你知道如果讓他們也知道希兒還活著意味著什麼嗎?”楊清澐難得激動地回道。

“意味著你父親,當今朝廷的大司寇卿楊德守大人,又要掀開八年前的逆謀之案了?”宇文瀚回駁道。

清澐淡淡地說道:“我父親只是在其位,受當今皇上之命,不得已而為之。”

宇文瀚眼神暗淡下去,扭頭看著窗外一尺天空,慢慢說道:“那活著的意義是什麼?是天各一方的孤苦伶仃,還是苟延殘喘的暗無天日?我們曾經對希兒許下的誓言,我一刻都沒有忘記過。為何我們就不能順心而為?”

“我相信希兒知道活著的意義,她那麼聰慧,她一定知道要好好活著。你我這次前往大漠都有任務在身,雖然已經安排周密,但朝廷耳目眾多,我不希望因為我們去尋找希兒,讓她再次陷入危險中。”清澐頓了一下,接著說:“八年過去了,我們知道她還在人世,這不就是最好的訊息麼?讓她好好活著,不更好嗎?那些誓言,但願來世生在普通人家,我再一一兌現吧。”

“我只是想看看她,哪怕她都不知道。清澐,你也想看看對嗎?”宇文瀚堅定地看著清澐說道。

楊清澐明白平王的良苦用心,他何嘗不想見見宇文希呢,可當年父親對自己的警告還歷歷在目,清澐說道:“平王,此刻的我更要保護你的安危,我答應了希兒要保護你。我不能一樣都做不到!”清澐聲音有些哽咽,嘆口氣說道,“平王,你再休息一下,晌午後我們就得趕路了。晚上在大漠驛站休息一晚,明晚估計能到月氏部落。如果希兒還活著,我希望她永遠不被發現。但你要去哪裡要幹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楊清澐躺在床上,從懷中拿出一塊圓形“雲圖”玉佩,手指輕撫,心情酸澀。這塊玉佩是當初宇文希贈與自己的,自己也曾許諾要送給她一份禮物,可惜還來不及兌現,宇文希就成了逆賊逃犯,被捉拿時跳崖。父親楊德守是此案的主審,警告楊清澐:“別打聽,離得越遠越好。如果宇文希還活著,她將生不如死。”

去年,宇文瀚得以機會秘探宇文華,宇文華告訴他“希兒還活著”。自那時起,宇文瀚就一直在四處暗中打探希兒的去處。而自己呢,明明相思情切,但想起父親的警告,都幾次從夢中驚醒。

在另一個房間,兩人小睡了一會,雲川突地從床上坐起來,說道:“不行不行,我越想越不對勁,雲石大會的寶藏之說不是無稽之談嗎?怎麼還鬧出了人命,還冒出來精騎兵的令牌,我們是不是得趕回去看看啊?”

雲浠其實早已醒來,也坐起來點頭道:“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回去,這件事想想疑點很多。而且我兩位兄長現在也準備去,我也很擔心。”

雲川握著雲浠的手,說:“那我們一會就與你的兄長們一起回去。經過剛剛的試探,我看得很清楚,他們對你非常的掛念,但考慮到你的安危又不敢貿然公開找你。所以你千萬不要失落,你換種角度想,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以後說不定還能到京城去找他們,這樣對你來說又安全又自由,豈不更好?”

雲浠笑笑,說道:“雲川,謝謝你,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放心吧,這八年,有你的開導,很多事情我已經沒有那麼執著。這次能跟他們相遇,我已經很感恩了,身份對我來說,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雲川聽此言,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高興地說:“那我們一會就去找他們,你說我們要不要恢復女孩打扮?”

“嗯,先不要吧。萬一路上有人認出你公主的身份,太危險了。”雲浠說道。

雲川俏皮地笑了一下,突然一個念頭從心中劃過,扯了扯文浠的衣角,不好意思的小聲問:“那個楊清澐,他跟你以前講的不一樣啊,不苟言笑,整天板著一張臉。”

“你說楊大哥啊,他小時候確實不這樣,我差點也沒認出來呢。聽我叔叔說,他現在已經是京城的護衛副總管了,小時候他的願望是當大將軍,憑他的家世和修為,應該不難實現。放心,他沒那麼難相處的。”雲浠眼神又浮現出八年前的楊清澐玉面笑顏的模樣,自己嘴角也不禁上揚起來。

“哦!你皇兄呢,雖然看著身體瘦弱,人也一副清心寡慾的,但待人有禮,謙和有禮。雖不那麼熱絡,但也算親近。那個楊清澐,太冷漠了,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樣子。”雲川趕緊又隨口評價二人一番,生怕被雲浠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不等雲浠接話,自己又馬上打一個哈欠說:“現在還早,我再睡會,一會還要趕路。哎呀,我的玩耍計劃又一次泡湯了,你說此地是不是與我八字犯衝?!”說完一頭倒下閉上了眼睛。

晌午,雲川和雲浠早已起來收拾好行李,在客棧點好酒菜,看到宇文瀚和楊清澐下樓,雲川站起來打招呼:“這裡!”

宇文瀚和楊清澐走過去行禮坐下來,宇文瀚道:“你們這是要給我們踐行?”

“踐什麼行,就是吃完飯好一起趕路啊。”雲川眨眨眼睛說道。

宇文瀚和楊清澐不解的看著她倆,雲浠笑笑說道:“我倆改變主意了,今天也打算返道去雲石大會的湊湊熱鬧。”

“實不相瞞,我們就是突桑人,之前不是因為你們不太講理嘛,嗨,那些事就不提了。正好我們帶路,你們管飯,搭個伴,怎麼樣?”雲川接著說道。

“這不耽誤你們事吧?”宇文瀚有些意外。

“我們其實就想在這裡多玩幾天,不過想想這裡隨時還能來。再說了,我們結識了你們,以後去中原不是更方便了。”雲川嘻嘻地解釋道。

“嗯,這沒問題,隨時歡迎。”宇文瀚點點頭。

“不過參加雲石大會需要有受邀請的牌匾,你們能弄到嗎?”楊清澐還是一副老樣子,一張俊朗如白蘭的面容,卻沒有笑的功能,雲川無法想象曾經的他大笑是什麼樣子,是如玉蘭花開一樣好看嗎?

雲川不免覺得心裡好笑,自己堂堂突桑公主,就算沒有牌匾,她都能堂堂正正大大方方走進去。

雲浠問:“我們沒有,那你們有嗎?”

楊清澐搶說道:“我們也沒有,準備到月氏部落再想辦法。”

“那我們就都先去了再說。我熟知大漠地形,瞭解大漠人情,由我來給你們做嚮導,你們可真是賺了。”雲川看著他倆自豪地說道。

宇文瀚示意清澐拿起茶杯,說道:“那我們就以茶代酒,聊表謝意。”

雲川笑著,看著雲浠說道:“我們把你們當朋友,不用這麼客氣。以後我們倆去你們的地盤,記得好吃好喝招待著就行。”

“這個必然!”宇文瀚看著眼前這個性格酷似宇文希的女孩,心裡猶如吹進微風徐徐,清爽怡人。

楊清澐心想眼前這兩個大漠姑娘真是單純,都不知道自己對她們還有所防備,畢竟是要進入大漠的領地,還是小心為上。

月氏部落的雲石大會,舉辦日期是四天後。如果按照正常速度,從這裡到月氏部落需要三天半時間。雲川說著自己的計劃,一會就出發,今晚在路邊驛站休息幾個時辰,明日天微亮就走,日夜兼程兩天趕到。

“讓開讓開,把路都給我讓出來!”一個大馬車從客棧側門出來,後面跟著將近半百匹良駒。

“這不會又是那個小霸王的陣仗吧!”雲川在一旁鄙視的說。

“嗯,你看,是王成愈。沒想到這才一夜時間,就拉出一個隊伍來了。”雲浠說道。

“濫用私權,橫行霸道。”雲川忿忿地說。

雲川湊過去看熱鬧,聽牽馬的幾位小廝說:“你說巧不巧,昨日將軍派來帶路的人也死了?”

“這還沒到月氏部落就去這麼多人命!?”另一個小廝說道。

“你傻啊,我們代表的是朝廷。這分明就不想讓朝廷插手寶藏的事情!”

“這可是突桑可汗親自邀請,誰敢阻攔?”

“我看就是突桑自己想獨吞寶藏!這塊石頭落在突桑,如果你是突桑可汗,你想不想要?”

“你說突桑可汗?那幹嘛還邀請朝廷參加呢?”

“事情鬧這麼大,藏得住嗎?之前還對外揚言奇石跟寶藏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你看,刺殺劫持,不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雲川聽此二人背後議論自己父王威頓可汗,心中暗罵:這幫小人果然是王成愈的狗腿!自己父王從來都主和不主戰,愛民如子,怎麼會幹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把戲。

“我們走吧,這些都是信口雌黃,沒什麼可聽的。”雲浠拉著雲川向三人示意道。

四人正欲騎馬上路,突然一個人上前攔住了他們,問道“你們知道月氏部落的方向嗎?我們爺說了,能給我們帶路的,必有賞。”

雲川不予理會,跨上馬,雲浠朝那人說道:“不好意思,我們也沒去過月氏部落,準備到驛站再打聽。你們再問問其他人吧,或者你們也可以到前方驛站再找引路人。”

“不知道就不知道,怎麼那麼多廢話。”小廝嘀咕道。雲川見狀正想幫雲浠出頭,被雲浠一把攔下。

說完,王成愈帶著大隊人馬,簇擁著戒持大師從客棧走了出來。戒持大師還如昨日一樣捻著佛珠,榮辱不驚。剛那位小廝湊過去說了兩句,王成愈便朝雲川四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了句“那就去前方驛站再打聽”,便不屑地上了馬車。

“連個謝字也沒有!”雲川忿忿說道。

“我們原本就沒幫什麼!”楊清澐回道。

雲川無好氣地說道:“也就你們看得開,要我絕對指一條通到黑的路!”說完一聲“駕”揚長而去,其他三人也趕緊策馬追了上去。

“哎,雲浠自小身體就不好,騎馬慢就算了,你們兩個大男人,怎麼也這麼慢吞吞,真是浪費了兩匹良駒。”雲川騎馬立在樹下,遠遠地嘲弄起來。

楊清澐不一會也到了雲川處,一言不發,回頭看著宇文瀚和雲浠騎了過來。

“雲川兄弟馬術了得,哪是我們所能及?”宇文瀚說道。

“我們可不敢跟你比,你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我以前都不敢騎馬,這才沒學會幾年呢,哪是我這一下子就能趕上的。”雲浠笑道。

“可我小時候就能騎這麼快了哦。雲浠,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騎馬不是時間的問題,是溝通,你要互相信任,它才願意為你拼命飛奔。”雲川說道。

“怎麼溝通?”宇文瀚好奇地問道。

“她會告訴你只說意會不可言傳!”雲浠打趣道。

“溝通的事情當然只能意會啦,馬兒又不能說人話。你看我平時,一有時間就跟馬兒聊天,這感情培養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雲川眉宇上揚,笑嘻嘻地回道。

“這倒是真的,我們實在沒有她精力旺盛,她就只能找馬兒傾訴了。”雲浠笑了起來。

“好啊,弟弟,你竟然嘲笑我,枉我還停下來等你們,”雲川佯裝生氣道。

宇文瀚也滿臉笑意,雲浠看著堂哥憂鬱的眼神淡了許多,甚是高興。能這麼跟他們再次相處,自己真是做夢都想不到了。

“要不我們比試一下?”一旁的楊清澐緩緩說道。

大家都驚奇地看著楊清澐,一向沉默的他竟然主動發起了挑戰,簡直讓人難以預料。“好啊,求之不得呢。你想怎麼比?”雲川聽到有人挑戰騎術,頓時來了精神。

“怎麼比你來定。我騎馬學的不成體統,正好有此機會,想領教一下突桑的騎術。”楊清澐解釋道。

“竟然發起了挑戰就不要那麼謙虛,要不然我一會贏了也不自在對不?這樣吧,我輸了,到了突桑我就請你們大吃三天;你輸了,嗯,你這一路都板著臉,輸了你就笑一笑吧!怎麼樣?”

就知道這丫頭古靈精怪,但沒想到會提出這種要求。楊清澐想起宇文希以前也喜歡這麼刁難自己和平王,自己都是無奈地寵著她。現在,自己滿心無奈,但寵愛之情早已塵封在了往事裡。

“好,就這麼定了!”看楊清澐不語,宇文瀚幫他回道。

“那開始吧!前方大概是十里路到小樹林,就比試騎到那!”雲川定了路線。

兩人做好準備,雲浠和宇文瀚在一旁一聲“開始”,兩匹駿馬像離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

“大漠的生活果然讓人性情豁達。真的很幸運,能遇上你們成為朋友。”宇文瀚說道。

“嗯,這裡生活確實豁達,吃著烤全羊,喝著馬奶酒,唱著牧羊曲,看著滿天星,有時都不知時間為何物,歲月都不知是真是假。”雲浠此刻多想告訴他自己這幾年的故事啊。

“沙如雪、月如鉤,不問前路,不究過往。我和清澐兄也非常向往大漠,一片淨土遠離紛擾,與日月對飲,與天地為伴。”宇文瀚說道。

“有人說這裡荒無人煙,你卻說一片淨土。世間總是如此,總覺得別人的東西好。”雲浠看著宇文瀚有些心疼。

“是啊,任何地方都有無奈之人。所謂淨土樂天,或許都是自己的想象吧。”宇文瀚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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