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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呂文和呂武的陪同下,嬴政與呂不韋在古承宮的院牆內仔細地探視了一圈,對古承宮的佈局也頗為滿意。
呂文、呂武叫停了工匠,然後帶著嬴政和呂不韋進到宮室的裡面。
宮室的構造以木結構為主,不同的木料有著不同的用途。
柱與梁,都是一整段木頭,極為結實,木與木的連結也設計的很是精妙,穩固、耐磨。
之所以選擇木質材料為主體,一則是因為工期有限,木材便於加工與運輸。二是因為夏日將至,對保暖的要求不高,待嬴政大婚完畢,再慢慢改建也不遲。
看完了宮室,嬴政專門命呂文、呂武帶著他去密室看一看。
密室與地面以上的宮室不同,是建在地下的,也並非木質結構,而是石頭砌成的,用黏土固定,但還未乾透。
密室一共有三處,成“品”字形排列,外面的兩個密室各有一道暗門,各通向嬴政的臥室和書房,但這兩個密室互不相連,而最裡面的一間密室則連通著外面的兩個密室。
這樣的構造很安全,也很隱秘,是出自荊良之手。
想到那個救過自己性命,又陪同自己經歷岐山奇遇的人,嬴政不由得心頭有些發緊。
“王上。”呂不韋站在嬴政跟前說道,“二十天的時間,想必足可以完善這密室與各個宮室了。”
嬴政的思路被拽了回來,點頭說道:“這一個多月的時間,竟然已經建造成這般模樣,已經很難得了,以後順其自然便好,仲父也不要太強人所難。”
呂不韋點了點頭,回頭看向呂文、呂武,說道:“王上雖是這樣說,但你二人卻不可懈怠,老夫給你們再撥些銀錢,在保證品級的同時,儘快完工。”
“是,相邦。”呂文、呂武同聲回答。
呂不韋又轉過身,對嬴政說道:“王上還有什麼要求,儘可以提出來。”
“到目前為止,這古承宮頗令寡人滿意,日後有什麼要求,寡人會立即命趙高通告呂文呂武。”嬴政說道,“這裡溼氣還有些重,咱們上去吧。”
呂不韋做了個請的手勢,回頭對呂文說道:“想辦法將這裡的溼氣、寒氣排掉。”
呂文應了一聲,在前面帶路,呂武留在後面護送,幾個人來到宮室之外。
嬴政沒有急著往華陽宮趕,而是留下呂不韋一起用了膳。呂不韋也是簡單吃了些東西,便告辭回府了。
離開時,兩個人約定好明日一同前往文擂居。
送走了呂不韋,嬴政獨自向華陽宮走去。該要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安葬了成蟜,又怎能不安撫一下華陽夫人,若不是昨日還患著病,嬴政本該回宮就去拜見華陽夫人的。
嬴政獨自走在前往華陽宮的路上,什麼人都沒帶,即便帶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就連呂不韋這種身份,也不想觸這個黴頭,何況是他人。
自從成蟜自縊之後,嬴政便沒見過華陽夫人,決定親自前往公墓安葬成蟜,也是為了避避宮中的風頭。楚系勢力根深蒂固,華陽夫人又地位斐然,成蟜曾經與嬴政競爭過秦王之位,也是秦國境內最接近於王權之人,如今成蟜亡故,即使是市井百姓也會議論這件事是否與秦王之位有關,更何況宮內外的楚系勢力。
所以,華陽夫人的態度至關重要!
即使對嬴政的王位產生不了威脅,也必定會左右楚系勢力的看法,對秦國的內政產生很大的影響。
所以,華陽夫人必須安撫好,雖然難度有些大,但嬴政必須要過這一關。
邊走邊琢磨,不知不覺間,嬴政來到了華陽宮的門口。
看著熟悉的宮門,與成蟜的一幕幕往事又浮現在嬴政的眼前。
手牽著手一起進門,向華陽夫人請安;一起品嚐華陽宮中各種美味的糕點;一起圍著華陽夫人追逐、打鬧;一起摔跤,一起讀書,一起習武,甚至一起欺負趙高……
還有父王病故之前的囑託,要善待王弟……
在前往王族公墓的途中,嬴政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前往先王的王陵去告慰一下先王,後來卻犯了太歲,嬴政也就在心裡暗示自己待日後再到先王陵前告慰成蟜一事。或許是逃避,或許是暫時還無法面對先王。
嬴政在華陽宮門前怔了許久,想起了諸多往事,不由得低聲嘆息。
“王上。”一個嬌柔的聲音如同一水甘泉,經過嬴政的耳朵,甜潤到了他的心底,將嬴政的思緒從悲緒中帶回。
“南蘇……”嬴政想要禮貌性的問候,但卻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雖然昨日才一起回到咸陽,也僅僅是一夜未見,但今日的南蘇公主給人的感覺卻大不一樣,所穿的衣裝更為得體,既體現出公主的高貴典雅,又顯得十分俏皮誘人,髮髻也梳理的十分整齊,烏黑髮亮。一抹紅暈映於面頰,將原本就似乎吹彈可破的冰肌玉骨映襯得更加美輪美奐。
嬴政又一次呆住了,血氣方剛的年紀,哪裡招架得住。
“……王祖母正等著王上呢。”被嬴政看得不好意思的南蘇公主,面色更加紅潤,說完了這句,轉身便進了宮門。
見南蘇公主進了門,嬴政才再一次回過神來,尷尬地看了看宮門兩側的宮女,向華陽宮門內走去。
兩個宮女從嬴政到來便低著頭,哪裡敢正眼看嬴政,剛才嬴政與南蘇公主的剎那觸電,她們更是渾然不知。
可嬴政還是心虛地不敢再看她們第二眼,直接邁步進了宮門。
華陽夫人一如以往一樣端坐在正中,雙目閉合,面色平淡,無波無瀾,而這也是嬴政最難以猜測其心緒的表情。
“政兒向王祖母請安。”嬴政躬身施禮說道。
華陽夫人並無反應,似乎睡著了一樣。
嬴政有些尷尬,又說道:“王祖母?政兒回來了。”
華陽夫人依舊沒有反應。
嬴政心裡一沉,最不想見到的情況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華陽夫人的反應,絕對比打他罵他還要令他難受。
“王祖母。”南蘇公主輕搖華陽夫人的手臂,聲音更加輕盈地說道,“王上來請安了。”
華陽夫人慢慢睜開了雙眼,目中有些混濁,還滲著幾條血絲。
“你回來了。”華陽夫人聲音飄忽,不帶一絲神采。
低著頭的嬴政有些後悔這幾日沒將南蘇公主留在華陽夫人的身邊,一方面可以勸慰華陽夫人,一方面可以透過南蘇公主得知華陽夫人的狀態。
“王祖母,寡人在路上患了病,所以昨日回到咸陽,沒有來華陽宮請安。”嬴政低聲說道。
華陽夫人直視嬴政,問道:“本宮已聽說此事,王上可有大礙?”
“寡人已無大礙,讓王祖母掛心了。”嬴政說道。
“既無大礙,本宮便放心了。”華陽夫人說道,“已經去了一個,你若是再有什麼閃失,這大秦的江山,可如何是好啊,叫本宮如何對的起大秦的歷代先王先祖。”
華陽夫人的目光恢復了些焦距,但話語中已是帶著哀怨。
“王祖母,寡人知道,成蟜的事,讓人很難去接受。”嬴政嘆了口氣,說道,“寡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就在剛才,站在門外,寡人還回憶起了兒時與成蟜一同嬉戲,一同讀書,一同習武的場景。但事已至此,王祖母還是不要愁壞了身子才是。”
“說的容易。”華陽夫人冷哼了一聲道,“你可記得,你答應過本宮,不會取成蟜的性命,你會饒他不死,而如今呢?”
“王弟他…”面對華陽夫人的冷言質問,嬴政頗為愧疚道,“王弟他是心懷死志,自縊而終。”
“狡辯。”華陽夫人不留言面地說道,“你若是赦免其罪,他又怎會心存死志,你若不賜他白綾,他又怎麼會自縊而終。”
嬴政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南蘇公主又輕搖華陽夫人的手臂,為嬴政求情道:“王祖母,王上痛失王弟,已經夠傷心了,送葬的一路上,也是愁眉不展,還患了重病,王祖母就不要再為難王上了。”
華陽夫人轉過頭,溫情地看著南蘇公主,另一隻手則輕撫南蘇公主的手背,輕嘆道:“還是吾的南蘇懂事,也幸好有你陪在老身的身邊。”
拋開政治不談,在血脈的關係上,南蘇與成蟜跟華陽夫人的關係幾乎是等同的。所以此時此刻,華陽夫人也已經將對成蟜的情感轉移到了南蘇公主身上大半。
嬴政未敢出聲,似乎是等著華陽夫人的最終發洩。
華陽夫人鬆開了南蘇公主的手,站起身來,緩步跺到門前,望向門外春意盎然的景緻,深吸了兩口頗為新鮮的柔和空氣。
“王上既然答應過老身,不會要了成蟜的性命,可如今成蟜已亡,於情於理,王上都算是欠了老身一條性命。”華陽夫人肅然說道。
“王祖母,這……”嬴政驚然道。
華陽夫人抬手阻住了嬴政想說的話,卻依然沒有回頭,接著沉聲說道:“既然有欠,就要有還,這個道理,王上可認同。”
這話問的,讓嬴政根本沒法回答。若是讓一個一國之君為一個謀逆的叛臣去償命,那麼普天下都會笑掉大牙。
正在嬴政不明白華陽夫人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時候,華陽夫人轉過了身來,神色依然平和,但眼神中已恢復了神采,直直地盯視著嬴政。
“王上不要誤會,老身所說的償還,並未是一命抵一命。”華陽夫人的語氣也平和了許多,“而是一命還一命。”
嬴政一臉的不解,問道:“王祖母所言,政兒聽得不太明白。”
華陽夫人踱步走到了嬴政的近前,輕聲說道:“老身失掉了一個孫兒,固然痛心疾首,但是,人永遠是要向前看,不能活在過去的沉痛之中,這個道理,王祖母還是懂的。”
聽到華陽夫人這番話,嬴政的心裡總算是平緩了一些。
“所以說,失掉一個,便需要補償一個。”華陽夫人看向南蘇公主,眼神灼灼,“老身的意思,便是王上大婚在即,若是讓老身及早的抱上重孫,那麼失去成蟜所帶來的傷痛,便可以儘早撫平了。”
嬴政恍然大悟,華陽夫人所說的一命還一命,是讓他抓緊來添丁進口。
嬴政下意識地看向南蘇公主。
南蘇公主嬌羞地半轉過身,一抹紅暈染上腮旁,但嘴角卻掛著發自內心的微笑。
“王祖母,寡人剛去看過了古承宮,再有一個月的時間便可修整完畢,到時候大婚便不會再拖延了。”嬴政將目光從南蘇公主的身上移開,對著華陽夫人說道。
誰知剛剛露出些許笑容的華陽夫人再一次板起了面容道:“本宮說的是及早,而且是王上與南蘇的血脈,這一個月就不必等了,今日便是個好日子,不如今日便讓南蘇跟著王上回去吧。”
嬴政張大了嘴巴,久久未能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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