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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宜入宅,宜嫁娶。
自從鳴哥兒去了京城後,褚瑤因為太過惦念而生了一場病,病好之後人也清減了許多,這讓本就瘦削的她愈發有些弱不勝衣。
原本定好八月初二搬家,也好著手開始打理鋪子,褚瑤勉強打起精神,打算日後將精力都撲到鋪子上,淡卻對孩子的思念。但前一日周氏吞吞吐吐地問她能不能另擇吉日搬家,因為八月初二褚瑤三姨母家的大表弟昆哥兒成親,周氏想帶著她一起參加婚宴。
褚瑤想也不想地拒絕:“你想去就自個兒去,我不去。”打從上一次姨母她們借錢不成後,她們便再未登過褚家的門了。
不過母親似乎瞞著她偷偷與姨母她們來往過,褚瑤那幾日正因兒子的離開而傷心,身子又病著,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約束母親。
“你這幾日都憋在家中,去熱鬧的地方沾沾喜氣也好,”周氏勸她,“就當是去散散心,好不好?”
“不去。”她厭惡姨母那些人,去了只怕心情會更不好。
“你三姨母家的表妹秋荷,你小時候不是與她玩得最好了,前幾日你生病她還來看過你呢,就算不給你姨母面子,也該給你表妹一個面子啊,她也盼著你去呢……”
小時候與姨母家關係尚好的時候,幾家來往密切,農忙時便將幾家的孩子攏在一家看顧著,秋荷比褚瑤小兩歲,小時候長得圓潤可愛,乖巧懂事,最愛跟在她屁股後面表姐長表姐短的,褚瑤也是真心喜愛這個表妹。
後來就算褚瑤極其厭惡那些長輩,唯獨對秋荷還算待見。前幾日她生病的時候秋荷拎著兩包糕點特意來看她,寬慰她莫要太傷心,往後日子還長,以後嫁了人再多生幾個孩子,熱熱鬧鬧地養在跟前,就不會再惦念以前的事了。
看在秋荷的面兒上,褚瑤才勉強同意了。
次日攜了禮金,褚瑤與母親早早來到三姨母家。
家有喜事,入目一片喜慶顏色,紅毯鋪至門口,朱緞懸於樑上,三姨父站在門口與人把臂言談,接受賓客的恭賀。三姨母等女眷在院兒裡忙活,舅母與二姨母自然也在其中,瞧見褚瑤母女進來之後,竟也熱絡地迎了上來,仿若之前因借錢而撕破臉面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周氏最是心軟,旁人待她有三分好顏色,她恨不能還人十分。
褚瑤不想與她們虛與委蛇,茫然四顧,打算去尋秋荷,手臂忽然被人挽住,秋荷自她身後冒了出來:“表姐,你來啦!”
“嗯。”看到秋荷,褚瑤內心對這裡的牴觸才消減了一些。
“走吧,咱們去找表姐她們去……”秋荷笑嘻嘻地將她拉去了姊妹那邊,並未發現身後的姨母她們瞧她時的眼神,竟帶著算計。
褚瑤的這些表姊妹們,如今大都已經嫁了人,有的孩子都生了三四個了,沒嫁人的只有秋荷,以及舅母家還有一位表妹還不到十歲,因為年紀小與她們不合群,怯生生地跟在舅母后邊。
她們見褚瑤過來,頓時停止了說笑,齊齊朝她看了過來。
當初孃家的這些姑娘中,褚瑤嫁的最好,如今她和離的事情早就在孃家傳遍了,這些望向她的目光各異,有同情,有可憐,也有嘲弄和幸災樂禍……
“阿瑤,聽說你和離了,到底是為什麼呀?”
“阿瑤,是陸二郎在外面有人了,還是你的原因啊?”
“阿瑤,聽說陸家給了你好多銀子,還有鋪子,是不是真的呀?”
“……”
她們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問了起來,或是關心,或是好奇,或是探聽她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銀子和鋪面。
褚瑤不想把這件事情剖出來給她們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冷淡回應:“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說。”
有那不看褚瑤臉色地還想刨根問底的:“哎呀說說嘛,我們這都是關心你……”
自然也有看出褚瑤不情願的,幫著說和:“阿瑤不願意說,咱們便不問了,時移事去,咱們聊些開心的事情吧。”
說這話的是褚瑤舅母家的二表嫂蘇氏,她面容秀麗溫和,瞧著便是個善解人意的,褚瑤衝她笑了笑,表示謝意。
關於這位表嫂,褚瑤也只寥寥見過兩次,一次是表嫂成親,一次是自己成親,但這位表嫂的事情,褚瑤倒是挺母親說過不少。
表嫂的父親是一位飽讀詩書的秀才,很是受人尊敬,表嫂自幼受父親薰陶,出落成鄉里鄉外有名的才貌俱佳的女子。
而褚瑤的舅舅家,雖然心術不算正,前幾年卻是透過各種門道賺了不少錢,是村裡的富戶。舅舅家相中了表嫂,娶進門來做了二兒媳,可惜二表哥是個懶散嬌慣的,夫妻倆的脾性習慣都不對付,日子過得磕磕絆絆的。
有表嫂出頭,秋荷也敢幫著褚瑤說話了:“是啊,這又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各位姐姐就不要揭阿瑤表姐的傷疤了。”
那幾人這才訕訕停了口,轉而去聊各家的家長裡短了。
不知何時,門口乍然響起了齊刷刷的恭維聲,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江衙內來了……”
“江衙內遠臨,真是蓬蓽生輝啊……”
“江衙內果真一表人才,有乃父之風……”
在嘈雜的聲音中,褚瑤聽到了“江衙內”三個字,不止她聽到了,身旁嘰嘰喳喳聊天的聲音也霎時止住,往門口看了去。
果真是江清辭。
他怎麼會來這裡?
身旁有人問秋荷:“這位江衙內莫不是咱綏州通判的兒子?”
秋荷帶著幾分驕傲點了點頭:“江衙內與我哥曾是同窗,我先前聽我哥說要請他過來吃酒的,沒想到竟真的請來了……”
正說著,卻見那位俊美高雅風度翩翩的衙內,目光朝她們這邊望了過來,不知是落在了誰的身上,笑融融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與熟人打招呼。
這可羞煞了一眾娘子們,待他目光移開後,女人們竊竊私語,猜測對方剛剛究竟是在看誰。
略為年長的一位表姐笑道:“還能看誰?咱們幾個都梳著婦人的髮髻,唯獨秋荷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人家看的當然是秋荷了。”
其他人哄得笑開了,秋荷一張俏生生的小圓臉飛來兩片紅霞,羞得直跺腳:“哎呀你們就會打趣我。”
褚瑤笑著沒說什麼,她也不知道方才江清辭看的是誰,好像是看的她,又或許不是,所以方才她也未做回應,免得自作多情,叫人看了笑話。
至吉時,隨著新婦進門,眾人的目光才齊齊落到著大紅喜袍的新婚夫婦身上,人群湧動著圍在廳堂內外觀禮,禮畢後,幾位婦人擁著新婦去了新房,新郎留在院兒裡謝禮。
秋荷拉著褚瑤要去看新娘子,途中卻被舅母叫住:“秋荷,你表姐才和離,不宜進新房,你自個兒去吧。”
秋荷霎時有些無措,尷尬地看著褚瑤,生怕表姐會因為舅母的話生氣。
褚瑤淡然一笑:“沒事,你去吧。”
秋荷被其她姊妹拉走,褚瑤正打算去找母親,誰知舅母卻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臉上堆著笑,熱絡道:“阿瑤,你隨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褚瑤一時不適應舅母這樣的親近,身子一僵,想要把手抽回來:“你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
“嗐,這裡不方便,”舅母握著她的手,“你母親也在那裡,別叫她久等了?”
褚環顧四周確實沒有看到母親,於是便將信將疑地隨她出了院子,穿過看熱鬧的人群,轉而進了隔壁的鄰居家中。
與一牆之隔的歡喜熱鬧相比,這裡顯得清淨了許多。
只是進門並未看到母親,只有一位年歲略長的婦人和一位青壯年男子。
褚瑤下意識覺得不對勁,轉身想回去,那婦人卻迎了上來,與舅母一左一右拉起了她的手。
“這便是阿瑤吧,果真同你舅母說的一樣好看,”那婦人邊說著還毫不避諱地將褚瑤打量了一遍,“就是瘦了些,以後要多吃些,還是胖點好……”
舅母一邊試圖擁著她往前走,一邊與她介紹:“這是我家大嫂,按輩分你也該喚她一聲大舅母,那位你喚他表哥便是了,大你五歲,去年媳婦沒了,留下兩個孩子,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半……”
這話語……竟是要給她說媒?
褚瑤冷下臉來,站定了身子不肯往前走:“不勞費心,我無意給人做續房!”
舅母面上笑呵呵的,可暗暗卻箍著她的手不放:“續房有什麼不好?你也是嫁過一次的人了,我瞧著你倆正相配呢!”
那婦人也跟著附和:“是啊,我家大郎是有本事的人,長得好,也會疼人,你嫁過來,不僅他待你好,我也會拿你當親生女兒對待……”
褚瑤不想聽她們說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廢話,冷聲道:“我再跟你們說一遍,我不願意,再不放開我,我便喊人了?”
她想著,只隔著一堵牆,隔壁全是親戚朋友,他們應該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
可是她到底低估了人性的惡,她瞧見舅母朝那男人使了個眼神:“還傻站在那裡作甚?快過來與你表妹說道說道……”
院子不大,那男人身量高,腿也長,幾個大步便走了過來。
褚瑤正要張口喊人,卻被舅母捂住了嘴巴,隨即將她推到了那男人懷中。
“你們且聊著,我們去隔壁看新娘子去,就不打擾你們了……”舅母拉著那婦人,視而不見褚瑤的掙扎,嘻笑著關上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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