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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洪濤的鬥爭方式與萬曆皇帝截然不同,當爹的是裝死耍賴玩冷暴力,洪濤卻習慣面對面用吐沫星子洗臉,搞舌戰群儒以理服人。

你們不是一個個號稱學富五車、品格高尚、信奉真理嘛,那就放馬過來試試,用道理把洪皇帝說服了,消減宗室成員待遇的事情再不提起。講不出道理那就都把嘴閉上,意見保留,工作還不能耽誤。

如果誰講不出道理還要撒潑打滾耍賴,大明朝可沒有不殺士大夫的規矩。正相反,從老朱開始就特別喜歡砍官員腦袋玩,這也是祖訓,必須遵守!

景陽元年的夏天來得有些晚,已經快到七月份了氣溫依舊不算太高,只是降水也隨之遲遲不來,中原各地正面臨著百年不遇的大旱。

和大自然動輒萬里相比,皇城就是個小黑點,非常不起眼。但對於大明帝國來講,這裡的一舉一動無不牽扯著各州各縣的神經。

自景陽帝登基以來早朝被恢復了,只是把時間從卯時推遲到了辰時,還不是天天有,每個月基本保持在三、四次左右。

理由嘛,不是天氣太熱太冷就是颳風下雨。反正在京城的地理位置上,每個月風和日麗、溫度宜人的日子加一起差不多也就三四天。如果老天爺非要多給幾天,那做為天子馬上就會龍體欠安,到頭來還是揹著抱著一般沉。

眼看就要月底了,也是本月的最後一次早朝,已經習慣了的官員們卻有點反常,除了參加的人數比往日明顯增多,情緒上也略顯亢奮。早早趕到了午門外東一堆西一夥的交頭接耳,像個菜市場。

讓一向沉穩的京官們如此失態的不是氣候,而是景陽皇帝要在早朝上和反對消減宗室待遇的官員們來個據理力爭。這件事提前一天多就通知了內閣,此舉是否符合禮法不清楚,反正挺漲人品的。

能遇到肯主動和朝臣們正常交流的皇帝多不容易啊,縱觀大明二百多年、十多位皇帝,能做到這一點的鳳毛麟角。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堅決支援,哪怕真有病也得讓家人用轎子軟塌抬過來,只求一睹盛況。

除了朝臣們有些興奮,皇帝今天也比較反常,在他身後左右除了長隨之外,還站著司禮監掌印田義、秉筆陳矩、秉筆王安,以及新任御馬監掌印張然。內廷的實權人物幾乎出動了一多半,這在歷次朝會中是非常少見的。

另外大太監們的身邊全都放著一口箱子,由一到兩名小太監守著,表情十分嚴肅,官員們誰也不清楚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熊名夏、李可灼、張問達出班對奏……”鴻臚寺的鳴贊官剛剛唱贊完畢,王安就向前跨出一大步,高聲點了三名官員的名字。

“臣吏科給事中熊鳴夏、臣禮科給事中李可灼、臣左僉都御史張問達,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當下從文武百官隊伍的中後部齊刷刷走出三人,一起到丹陛前稽首行禮。

“起來吧……眾臣工,今日所議之事非同尋常,怕要耗時頗多,朕備了凳子,文武百官都有,王安!”看著丹陛下面的三個中年人洪濤心裡不住冷笑,可臉上全都是和煦的陽光,還破例給全體官員賜座。

“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但臣等依舊有話要說!”

隨著王安的手勢,幾十名身材壯碩的太監把事先準備好的圓凳抬了出來,在每位官員身後放下一隻。此舉又迎來了一片跪拜和高呼萬歲,但那三名官員裡有一人好像不太領情,大聲戳破了小恩小惠的伎倆,並贏得了部分官員的首肯。

“眾臣工的上疏朕都看過了,總結起來有三點。一曰祖制,太祖有制善待宗室,不可妄動;一曰人倫,宗室都是朕的親戚,其中不乏長輩,讓他們過得富足一些人之常情;一曰大局,目前北有蒙古東有女真和倭寇作亂,不可為了區區錢糧再挑起內憂。”

御座為什麼要弄這麼高,洪濤終於有點感悟了。坐在上面只要視力不算太次,就能看到朝臣們的大部分表情和動作。

對於言官李可灼的下馬威,洪濤也沒拖延,緩緩說出了今天的主題,再由王安用更大聲音轉述,讓大部分朝臣都能聽清楚。

說是心裡有數吧,不全是,洪濤還沒天真到想靠三寸不爛之舌在朝會上說服大部分朝臣的程度。如果說服人這麼容易,歷代皇帝也就不用對大臣們動不動貶官、流放和殺頭了。

他今天只是想借此機會讓朝臣們對新皇帝有個新的認識,別總把自己當成窩囊太子,有事沒事想著矇混過關。人與人相處過分謙讓很難獲得好結果,適當的展示一下實力反倒更容易獲得基本尊重。

順便也試試啥叫雷霆手段,目標就是這三位被推選出來與自己當面辯論的傢伙。同時再透過這件事側面感受一下朝堂上的黨派勢力,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大能量,是該馬上下重手打擊還是加以利用。

不過有個人必須要被打擊,那就是李可灼。為什麼呢?只有一個理由,如果皇長子朱常洛沒被穿越的話,再過十多年,剛剛登基當了皇帝就會死在此人手裡。

後世被稱為紅丸案的主要人物之一,就是時任鴻臚寺官員的李可灼。史書上講他是由方從哲推薦給光宗皇帝的,而方從哲是浙黨,李可灼就是代表了浙黨的態度,也就是現在的內閣首輔,沈一貫。

另一位吏科給事中熊明夏是何來頭洪濤搞不太清,畢竟現在黨爭的規模還不是很大,很多官員態度不明確,即便是錦衣衛和東廠也無法提供足夠的證據。

左僉都御史張問達的來歷倒是比較清楚。他是陝西人,萬曆十一年進士,當過知縣,政績不錯,遂授予刑科給事中成了言官,很快改任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廣。在自己登基之後才因為朝中官員緊缺被調回京城,任左僉都御史。

有關他在湖廣任上的所作所為東廠有詳細的記錄,總體上講是個能幹事的人,但和清廉差距十萬八千里。好在收了錢就能辦事,從不做能力之外的承諾。

至於說他的政治傾向嘛,陳矩給出的答案是東林黨!原因很清楚,在彈劾李贄的事情上,他屬於上躥下跳比較歡實的,背後總是閃現出東林黨人的身影。再綜合其這些年的仕途走向,如果沒有黨派力量在一旁輔助,斷不會走得如此通順。

那為什麼要把兩個從七品的給事中和一個正四品的僉都御史選出來當傳聲筒呢,這就是政客們的狡猾了。他們還不太清楚新皇帝的秉性,貿然由大佬出頭反對提案的風險較大,必須得有個緩衝。

這樣即便皇帝真急眼了,不管不顧的罷官流放,也絲毫不會動搖各黨派的勢力,日後還有大把機會可以重新啟用,說白了吧,他們三個就是投石問路的石頭。

另外給事中和御史的職務也正好符合需求,他們的本職工作裡就有諫言議政一項,還能封駁聖旨呢,與皇帝頂牛算常態,不言不語才叫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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