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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萬曆三十二年,景陽皇帝朱常洛過得還算風平浪靜。內閣經過補充之後有了五位大學士,朝廷裡被萬曆皇帝拖延的上百個官職也逐步獲得了批准補充。
在大部分朝臣眼中,年輕的新皇帝要靠譜的多,也勤奮虛心的多,至少沒給大家添什麼麻煩,所以不管何門何派,暫時還是比較滿意的。
但在這裡洪濤又耍了點小手腕,補充官員自然要由內閣票擬,再交司禮監批紅用印。總共一百七十五名實授官員絕大多數洪濤都不認識,更沒聽說過,到底誰真有本事誰是草包,除了問問田義、陳矩、李贄之外,再無訊息來源。
可這三人的話也不能全當真,他們有可能說的是實話,但對一個人一件事的評價,每個人的標準都是不一樣的。本來是個有本事的人,換個角度看,說不定就成了道德敗類。
由皇帝挨個鑑別吧,無論從時間、精力、調查手段,方方面面都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就是為什麼皇帝離不開內閣、離不開朝廷的根本原因。
地位再高、權力再大,也得有人幫忙執行,否則就是白紙一張。洪濤之所以不一上來就大張旗鼓的搞改革,甚至一個字不提要改革的企圖,也就是怕驚動了朝臣,被他們視為異類。
那樣的話,皇帝就會被困死在皇宮裡,既聽不到外面的真實情況也得不到國家狀態的真實彙報,饒是有多少雄才大略,命令走不出宮門也是白瞎。
對於這一百多名官員的任命,洪濤採取的辦法特別簡單也特別陰險。他先單獨召見了沈一貫、沈鯉、朱賡和葉向高四位內閣大學士,把備選官員名單分別發下去,再讓他們單獨寫一份處理意見呈上來。
同時特別叮囑了,同意誰不同意誰,別光說個名字再含糊誇幾句貶幾句,得寫清楚緣由,也就是為什麼同意,為什麼不同意!
這份東西不用走通政司,也不用透過司禮監轉達,全部單獨交給陳矩,避開了田義,也就最大限度的保證了不會被外人看到。這樣做的目的就是鼓勵大學士們別有思想顧慮,敞開了誇敞開了罵,把真實意思都表達出來。
然後洪濤就可以耍小手段了,他透過互相比對這幾份奏摺的內容,就可以分析出哪些人是沈一貫要保的浙黨、楚黨、齊黨官員,哪些是沈鯉要保的東林黨官員,哪些是朱賡和葉向高推薦的中立派。
大致搞清楚了這些問題,答案也就差不多揭曉了。浙黨一系同意幾十名、東林黨一系同意幾十名、中立派官員也同意幾十名,再加上泰州學派的十多名,誰也別賺誰也不虧!
除了數量之外,還得在職位上稍加選擇。御史言官誰家以前少了,現在就多分點;六部實權官員以前誰家多了,這次就少分點,大概弄個平衡。
這就是赤果果的摻沙子搞均衡,不讓任何一派取得絕對強勢,也不讓任何一派失去話語權。你在內閣裡有人,我在內閣裡也不是啞巴。你有個禮部尚書,他還有個吏部尚書呢,互相之間的實力差不了太多。
平衡就是好事嗎?洪濤的答案是不!是否能穩定,一部分取決於平衡的各個點之間是否重量相等,還有一部分取決於中心點是否夠份量壓得住,缺一不可。
現在朝中各派之間勉強算是平衡了,可皇帝做為中心點份量顯然不太夠。於是乎,朝堂上的鬥爭不光不會平息,反而還會加劇。
任何一派都不願意放過年輕皇帝好忽悠的大好機會,打破腦袋也得取得皇帝的信任,藉此來獲得更多話語權,同時排擠敵對勢力。
如果現在是萬曆皇帝做為中心點,他肯定不會這麼玩。一兩個派別爭鬥起來就夠煩人的了,弄成三國殺甚至四方角力,整天能愁死。
可洪濤就願意這麼玩,也只能這麼玩。原因只有一個,根基不穩。做為新登基的皇帝,上位的還這麼突然,嚴重缺乏過渡期,更缺乏執政班底。
手底下只有小貓三兩隻,連後宮都擺不平,根本無法有效控制朝廷走向。此時再求穩就會永遠被打壓,想翻身必須出奇招,比如坐山觀虎鬥。
只有朝臣們忙起來了,互相之間鬥得天昏地暗、眼珠子血紅、頭腦發脹時,當皇帝的才有可能用手中不多的籌碼去以小博大、亂中取勝。
雖然說這麼玩很需要智商和手腕,還得拼人品和運氣,有極大的不確定性,甚至會危及朝廷和國家穩定,但洪濤堅信能獲得最終的勝利,理由就是上帝視角和對人性的理解把握。
所有朝臣不管能力多強,哪怕張居正活過來,頂多也只是活過一輩子而已,全部想法思路計劃部署都要走一步看一步,沒有半點先見之明。
但洪濤不用,他熟知歷史走向和每個關鍵點、每個關鍵人物,等於是下棋的時候先走了五步。如果這樣耍賴還不能贏,只說明一個問題,根本就不該碰棋盤!
說得這麼玄乎,到底有沒有用呢?只要看看拿到批紅時四位內閣大學士想反對又找不到同盟、想同意又很不甘心的大便乾燥表情,答案基本就定了。
“田公公,陛下如此批覆可有深意?”朱賡對這個結果是最滿意的,應該說是遠遠超出了預期,然後內心也很不安,忍不住追到門口拽了拽田義的袖子。
“萬歲爺的心思豈是我等奴婢能亂猜的……不過老奴倒是聽萬歲爺說起過,諸位大學士都是老先生,做為學生不好厚此薄彼,這才從推薦名單中各選了一些出來。唉……為了做到不偏不倚,萬歲爺足足熬了兩天多,可謂用心良苦,諸位好自為之吧!”
田義站住腳步,先抬頭望了望天,彷彿上面有提詞器,看清楚之後才緩緩回答了朱賡的問題,然後長嘆一聲,弓著腰,邁著緩慢且沉重的步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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