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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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陸尋輕輕開啟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他將腳步放輕，儘量不打擾家人休息。

突然，燈光啪一下開啟。

陸尋與一位美婦人大眼瞪小眼，被逮了個正著。

“額，舅媽你還沒睡啊？凌晨兩點了都。”他撓頭訕笑。

此人便是他的舅媽江靜菲，世界上最溫柔、賢惠的女人。

“飯菜熱完放桌上，涼完了也不見你回來，我就又熱了一遍。”

她用手指戳了戳外甥的胸膛，故意繃著臉，略帶嗔意道：“你雖然年紀輕，但也不能頻繁熬夜，身體會垮的。”

“嗯，我會注意的。”陸尋點了點頭，解釋道：“今天做了一臺大手術，術後又和人談了些事情，所以回家晚了。”

聞言，舅媽眼中閃過一抹心疼與自責。

若非她能力不足，何至於讓一個未成年孩子成為這個家的頂樑柱？

每個月逾20萬的醫療支出，讓外甥失去了本屬於他的青春。

一箇中學生，卻比多數成年人更加忙碌、辛苦。

從十四歲開始，外甥就變成社畜了……

這份沉重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承受的。

她其實曾多次狠心地想過拔掉丈夫的氧氣管，讓他獲得解脫，也讓她和外甥都不再那麼辛苦。

每月二十萬的開銷，一些精英家庭都頂不住！

作為平民家庭，直接拔管才是最理智的。

但考慮到女兒，終究沒下得去手。

她心中難過，但情緒控制得很好，並未表露在臉上，反而露出溫和的笑，柔聲對外甥道：

“你小子肯定餓壞了，別傻站著了，快過去吃飯。”

“好的。”

陸尋其實早就聞到了香味，已經垂涎三尺。

舅媽的廚藝可不是蓋的，總能把樸素的食材烹飪成人間美味！

他快步走到餐桌旁，坐下。

桌上三菜一湯：糖醋排骨、青椒炒肉、番茄雞蛋湯、涼拌黃瓜。

還有幾碟小鹹菜。

他添了滿滿一碗大米飯，便開始狼吞虎嚥，大快朵頤。

太特麼好吃了！

尤其是這番茄雞蛋湯，鮮香至極，鹹淡適中。

一口灌下去，感覺渾身骨頭都酥了，這道菜從小吃到大都不嫌膩。

“慢點吃，別噎著。”舅媽見他吃相難看，不由打趣道：“你妹妹在做夢，沒人跟你搶。”

“那可不好說，小玉鼻子比狗還靈，萬一聞到香味就醒了呢？”陸尋笑了笑道。

舅媽也不由莞爾，小玉那丫頭確實貪吃。

“你去休息吧，我吃完會自己收拾。”陸尋一邊吃，一邊對她道，“你還得早起呢。”

“也不差這一會了，沒事，我收拾吧。”舅媽擺了擺手。

見狀。

他也不再多說，安靜用餐。

吃飽喝足後，陸尋要幫忙洗碗，卻被舅媽以“這是我的領地，休得僭越”為由，將他趕出了廚房。

“行行行，你的地盤你做主，對了舅媽，這個給你。”

陸尋嬉笑著，趁舅媽洗碗的時候，他動作很迅速地將東西塞進她上衣的口袋裡：“我好睏，去睡了，晚安哦。”

說罷便消失不見。

“臭小子，小時候真是白疼你了，居然跟我耍心眼？”

舅媽無奈地取下毛巾擦乾手上的水漬和泡沫，往口袋一伸，旋即她愣住，目光復雜起來。

良久，她幽幽嘆了一口氣。

默不作聲，繼續洗起碗盤。

……

房門開啟。

濃濃的藥味混合著一股腐屍的惡臭撲面而來，這味道的燻人程度無法用語言表述。

不過陸尋早已習慣。

屋內擺放著一臺臺裝置。

一張全機械結構的病床上，躺著一個形似乾屍的男人，一根根管子連線在他的身上。

身體被繃帶纏得像個粽子，有漆黑的膿液浸透繃帶，滲了出來。

若非裝置顯示屏上顯示他還有心跳，沒人相信這居然是個活人？！

他便是惡臭的源頭。

謝振海，陸尋的親舅舅。

一個曾待他非常不錯的男人。

如今卻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謝振海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神經網路工程師。

原本憑他的本事，在40歲之前晉升精英也不是難事。

可惜天公不作美。

幾年前他響應號召，加入了靖海城高層組織的一次裂隙拓荒行動。

那支官方開荒團的規模非常龐大，陣容豪華。

配備了高階機甲、動力裝甲，以及各種重武器。

作為不需要戰鬥的後勤技術人員，謝振海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

去的時候有六百多人，車隊排如長龍。

只回來了四分之一……

裂隙，是一種當今科學依舊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

它們是隨著天球交匯出現的一個個異空間，由各種奇景異象雜糅而成。

裂隙中有各種珍貴無比的異世界資源，充滿很多神奇的事物。

正是得益於這些東西，人類科技才得以突飛猛進，一次次突破上限。

全新的材料，全新的能源，全新的生命形態……帶來了全新的未來！

一座自迴圈城發展潛力的高低，需要結合諸多因素進行評定，但“裂隙資源”一定是決定性因素，因為它直接決定了發展上限。

城市想發展，探索裂隙是繞不開的一步。

問題就在於，裂隙並非免費的饋贈，其中蘊含大恐怖。

人們需要以生命為代價，用累累白骨去鋪路。

謝振海在裂隙中被一種叫做“美杜莎”的邪惡生物給咬到。

神秘毒素蔓延全身，身體組織迅速潰爛、細胞飛快溶解、骨骼液化、面板一塊塊脫落……

若非醫療人員及時出手，他當場就要化為一灘血水。

雖然勉強保住了一條命，但全身大面積神經已壞死。

謝振海成了廢人，全身所有肌肉都和他失去了聯絡。

他無法自主進食、排洩、呼吸、講話……甚至連眨眼睛都做不到。

需要靠機械裝置維持生存。

美杜莎的毒沒有解藥。

只能用藥物抑制，減緩細胞溶解的速度。

一旦斷藥，還是會變成一灘…

陸尋前世今生都沒見過這麼慘的人。

關鍵這人還是他的舅舅，或者說“養父”。

想要救謝振海只有一個辦法。

那便是義體改裝！

而且不是植入一個兩個的概念。

而是將除了一部分大腦之外的其它一切身體部位，全部換成人造義體！

他的身體除了大腦外，已經完全與美杜莎的毒素融合為一了，猶如跗骨之蛆，不可分離。

只有作為完全體改裝人，他才能活下去。

陸尋曾經算過一筆賬。

最便宜的完全體改裝，需要花六千多萬人聯幣。

但對於這個家庭而言，每月20萬的吊命費都承擔不起。

所以陸尋14歲便去了黑診所。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保住舅舅的命。

六千萬以後再說，活著總有會希望！

當然，“全知右手”這個金手指，也給了他挑起家庭大梁的勇氣和自信。

“滴滴——”

突然間，儀器響了兩聲，一旁的電子螢幕倏然亮起。

這臺裝置連線著舅舅的大腦，可以自動捕捉腦波。

螢幕上緩緩打出一行楷體字——

【是小陸嗎？嘖，還真是你。快幫我擦一下攝像頭，蒙灰了，看不太清。】

“是我，抱歉打擾你休息了。”陸尋輕聲道。

【沒事，這有啥的，我最不缺的就是休息，哈哈。】

“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陸尋伸手幫他擦了擦攝像頭，神色略顯遲疑。

【想怎麼聊就怎麼聊唄，我們是一家人。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

陸尋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舅，你累嗎？”

【哈？我怎麼可能累啊？每天躺著啥也不用幹。無聊了就聽一聽音樂，看一看電子書，清閒得很好吧？】——顯示器上彈出這句話，末了還配上了[得意]的顏文字。

其實陸尋是想問他活得累不累？心疲不疲？還能不能繼續堅持？

“你不累就好。”陸尋點點頭，笑道：“再等等吧，最多再等四年，你就能獲得全新的身體，重新站起來。”

其實每月20萬的吊命費也還好。

畢竟義體醫生是暴利行業！

而且技術越好，賺得越多！

陸尋的壓力並不算大，他甚至還有餘裕兼顧舅媽和小玉。

但如果想徹底治好舅舅，就需要進行完全體改造，否則他永遠是個只能透過顯示器上的字幕顯示存在感的廢人。

四年內賺六千萬。

很難想象這話是一個平民中學生說出來的。

但陸尋有這個自信。

因為他快成年了。

成年之後，可供他施展拳腳的領域可就太多了。

有“全知右手”這種金手指幫助，他想賺錢會很簡單。

義體醫生、鑑定師、機甲駕駛員、機械師……想幹啥都行，全都幹也行。

甚至僅靠陸尋一個人給社會創造的價值，就可以讓全家人都晉升精英階層，搬到內城區去！

【四年嗎？我明白了。放心吧，醫生說只要不斷藥，我的命至少還能維持十年，四年我等得起，哈哈哈。】

“嗯，希望很大的，也很近。你清楚這點就好，我們一家人都在陪你，不要放棄。”陸尋從椅子上站起身，對著攝像頭擺了擺手道：“你繼續休息吧，晚安，舅舅。”

【晚安。】

顯示器熄了下去，被謝振海主動關閉。

陸尋走出病房，輕輕關上了房門。

他走後，黢黑的房間內。

顯示器又忽的亮了起來，出現似是呢喃自語般的文字——

【…你呢？你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