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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遙遙,行路難。
覆著白霜的道旁,劉朝歌突然勒停了馬蹄。
劉葳蕤時不時就會留意下他的情況,幾乎是他停好馬,就已經摺身回到了他的身邊,“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一旁的李妙真已經探出手想要給劉朝歌檢查,劉朝歌讓開後解釋道:“我沒有不舒服。”
“呼~”
劉葳蕤撥出一口白氣,環顧四周,山疊似鱗,林深如霧,此處距離朱雀城還很遠很遠。
她睫毛忽閃著輕笑道:“趕了很久的路,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劉朝歌看著女兒笨拙地遮掩著心中的焦急,搖頭笑道:“休息什麼?你不著急嗎?”
“啊?”劉葳蕤眨了眨眼睛。
他們正處山巒之間,遠眺也看不到更遠方的景色,但劉朝歌還是輕易地指出了朱雀城的方向:“如果以我們現在的速度,最快也得整整一天。所以不騎馬了。”
“可是……”劉葳蕤倒是一開始就想過棄馬而行,但她不會忘了此次去朱雀城,最大的事情還是替劉朝歌治病,總不能人在路上病情加重吧。
劉朝歌說道:“爹說過不會拖累你的,又怎麼忍心見你這樣,你如今境界已經夠了,趕路沒什麼危險。”
劉葳蕤正要開口,劉朝歌制止道:“我是你爹,難道還會因為這些小事怪你。”
劉朝歌掃了一眼湊上來的眾人,朝李妙真點了點頭:“就麻煩妙真跟我一起。”
劉葳蕤也繼承了劉朝歌乾淨利落的性子,話到這個份上也不再決絕,只是說道:“就我和小嬋先走就行,李叔也留下來吧。”
劉朝歌搖了搖頭,正要開口,李青牛卻直接應承了下來:“沒有問題。”
劉朝歌一愣,看了李青牛一眼,似乎想起了什麼,無奈地點了點頭。
劉葳蕤眼裡微亮,看向自己的閨友,李妙真斜乜道:“去吧去吧,你這就是典型的有了男人忘了家。”
“說什麼呢。”劉葳蕤輕啐一口,被這麼一打趣,再叮囑了幾句之後,劉葳蕤便拉著小嬋率先掠向了前方的連綿夜色中。
劉朝歌目送著女兒的背影消失在山轉角,突然開口:“李先生。”
至從劉朝歌知道李青牛的真實身份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說不上敵意,但客氣了許多。
李青牛有些不適應劉朝歌的稱呼,愣了一瞬才開口:“家主,什麼事?”
劉朝歌抿嘴苦笑道:“我是真當不起你這個稱呼,我其實有一個疑問。”
李青牛沉默了一瞬,點了點頭。
李妙真左看看右看看,裝作往一旁走去,但小女生天然的好奇心作祟,小耳朵已經支稜了起來。
劉朝歌也不戳破這丫頭的心思,看向李青牛問道:“你應該算是幼薇的師兄,為什麼在你來到劉家後,幼薇卻沒有認出你?”
李青牛本來馬上就要回答,卻又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為什麼你覺得她沒有認出我?”
李妙真悄悄地看向劉朝歌,她和劉葳蕤同歲,對於好朋友那早亡的母親也只是見過幾次畫像,不知道這些當年舊人談起那位阿姨會是什麼心態,憂傷?緬懷?
劉朝歌眼神明亮,輕笑道:“她是一個傻姑娘啊。”
李青牛目光晃動,似乎也想起了記憶中那個古靈精怪的師妹,眉宇間柔和了許多,聲音低沉道:“我當初和她分開,本以為替她引走了最大的危險,卻沒有想到那些人早就是一環扣一環,竟然想著殺死她。”
劉朝歌目露回憶,接上話道:“那應該就是她受傷之前的事情。”
李青牛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劉朝歌一眼:“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師傅雖然生氣師妹不怎麼聽話,但對她很好,那一次師妹之所以能夠逃脫生死危機,是因為師傅感應到了她的危險,不顧晉升強行破關。”
劉朝歌沒有打斷李青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青牛幽幽說道:“後來,後來的事情,就是師妹與你相遇了吧,她雖然逃脫了殺局,卻終究是傷了大道根坻,可以說那些人的計劃其實成功了一大半。”
李妙真看著場間的兩個中年男人,他們此刻的表情都很冷,那是一種若那些人敢出現,他們就敢拔劍出拳的冷。
李青牛看著劉朝歌,“在我找到師妹的時候,她的修為已經倒退了一大截,她已經看不穿我的變化了。”
“哇!”李妙真張開小嘴,下意識地驚訝出聲,指引李青牛當著兩人的面,恢復了本來的面貌。
他要比她們所熟知的那個李青牛身材更高,面容也更硬朗。
劉朝歌對於此的變化,倒是顯得很平靜,反倒有些自責:“我遇到幼薇時,並不知道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如果……”
李青牛語氣微冷:“如果知道,就不會有小姐了對嗎?”
他現在更習慣稱呼林幼薇師妹,劉葳蕤小姐,倒是提劉葳蕤打抱不平起來。
劉朝歌搖頭道:“不,如果知道她受這麼重的傷,就算明知道林家不歡迎我,我也會勸她回西山境,我會一直陪著她,直到她的傷勢徹底好轉。”
李青牛心裡微嘆,總算知道自己一心修行卻又在哪方面落下了。
他和緩道:“其實在師妹嫁給你之前,就我發現的,師父就來過劉家不少於三次,但師妹最後還是留了下來。所以這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些敢對師妹動手的壞種。”
劉朝歌目光微轉,見李妙真真偏著小腦袋聽得入神,語氣平靜地問道:“那你知道幼薇還沒死的訊息嗎?”
“什麼?葳蕤的娘還活著?這是真的嗎?”
李妙真瞪大眼睛,心裡一激動,差點直接問了出來,連忙轉過身,假裝整理著馬鞍。
李青牛點了點頭,他一直就是有一說一的性子,沒有隱瞞:“這一次和師傅見面後就知道了。”
劉朝歌點了點頭,猜測道:“那岳父是不是跟了我們一路?葳蕤現在身邊有他?”
李青牛點點頭,他之所以放心讓劉葳蕤獨自趕路,確實是因為林琅天傳音給他。
兩人的對話聲音不大不小,可是真苦了妙真。
她沒想到那個大名鼎鼎的西山境之主竟然給她們當了一路的保鏢,一連聽到這種爆炸性的資訊,李妙真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傾訴的慾望,很可惜,她面前只有一匹聽不懂人話的馬。
這馬甚至因為她梳理鬃毛時過於用力,而呼哧呼哧地甩起了響鼻。
“妙真。”
“啊?”李妙真正呆呆地站在馬旁,被劉朝歌突然一喊,下意識地一抖肩膀回應道:“我什麼都沒聽見啊劉叔。”
“呵,沒有聽見就好。”劉朝歌笑著搖了搖頭,看著小丫頭的背影,平靜道:“葳蕤母親陷入沉睡,葳蕤知道早了不是什麼好事。”
“哦,我明白了。”李妙真轉過身來,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泛起了嘀咕。
還專門說得更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不跟葳蕤說嗎?
哼!這些大人都一樣,總還是把我們當小孩子看待。
李妙真撅著嘴,大眼睛眨呀眨就有了決定。
劉朝歌看著李妙真小臉上只差寫著“我一定要告訴葳蕤”,心裡一樂,小丫頭可是有“前科”的啊,當初就是她把他的病情告訴了劉葳蕤。
關於林幼薇還活著的事情,劉朝歌其實一直再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女兒,畢竟這個訊息就算是他也消化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會想著借李妙真之口,至少也要等到林幼薇快甦醒時才會告訴劉葳蕤,不過在多角度認識到林琅天這個岳父後,劉朝歌卻有了些不一樣的感慨。
都是為了女兒操碎心的老父親,他是不是可以做一個更開明更受女兒歡迎的父親呢?
……
朱雀城的戰鬥已經徹底進入白熱化。
內城方向再也不復之前的喧囂,零星幾處響起的哀鳴,更把這半日之前足有二三十萬人口的內城襯托得像是一方煉獄。
木青在內城中央的天空中找到了魔物。
它此時正徜徉在無盡的血氣之中,見木青呼嘯而來,冷笑間,便是一柄柄業火組構成的長槍齊射向木青。
大量的百姓慘死,於是靠近魔物,它身邊的業力便越濃郁。
木青見長槍襲來,手中的鎮魔劍一轉,以劍身向前拍去。
大量的黑色火焰從劍內宣洩出來,將長槍吞噬一空後,又倒捲回了劍中。
“哼,只知道撿黑爺的東西,孬種罷了。”魔物心裡氣得不行,卻還得表現得足夠冷傲。
木青嘴角一翹,停了下來。
他想起曹槿的提醒,一邊展示著鎮魔劍,一邊輕飄飄地說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你只能算是一個東西,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看中了你的本事,想收你為奴,作為這把劍的劍靈。”
“你說什麼?”魔物氣勢洶洶地衝出血雲,如果可以,它卻不想壓制體內的暴漲的怒意。
木青心中一樂,回憶了一下白豪的神態,用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居高臨下的視線,打量著魔物,繼續刺激道:“你的能力勉強夠資格做我這把劍的劍靈,但鑑於你的罪孽深重,我會用手中這把劍一直鎮壓你,至於何時能夠放你自由,嗯,這把劍何時崩斷,你何時自由。”
一般來說,擁有劍靈的劍,劍折之時,劍靈也會跟著消亡。
木青對自己的發揮還算滿意,隔空看向魔物,挑眉道:“小黑,這可是你的榮幸。”
“哇呀呀呀。”魔物的體表輪廓,突然泛起了一陣密過一陣的漣漪。
一陣嘰裡呱啦之後,木青甚至能夠看到黑炎在它體內左衝右突,想要突破某種理性的束縛,於是再接再厲,換上一副漠然神情警告道:“小黑啊,別給臉不要臉,從了大爺,以後哪一天說不定大爺一高興就放你出來遛一遛。”
“啊!我去你-媽-的給臉不要臉!你給黑爺去死!”
魔物一直提醒自己先增長實力,先增長實力,到時候有的是手段折磨木青。
但不知道木青是怎麼回事,這一次一改之前那副面孔,這種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簡直要比直接消耗它的黑炎還要讓它難受。
終於,它在這一刻不再強行難耐體內那些暴虐的慶幸,直接衝向了木青。
眼見著魔物裹挾無盡的血氣徑直撞了上來,木青雙目明亮,指尖一彈鎮魔劍,便主動迎了上去。
他剛才展示鎮魔劍,便一直在悄無聲息地調動源力,他本以為魔物會發現他的小動作,但現實的結果確實他高估了魔物的理性。
果然,白豪的虛偽自大在魔物身上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長空之上,魔物整團黑炎都鑽進了血氣之中,血氣滾滾裡,幾乎在瞬間就化作了一條血色長龍。
這條長龍張開了巨大的嘴巴,其內黑炎滔天,欲要將木青整個吞噬。
木青一劍即出,手臂與劍身便連成一條直線,他沒有絲毫遲疑,一臉平靜地撞了上去。
“嗡。”
直到鎮魔劍已經探入龍口時,一個漆黑的“魔”字才一閃而逝。
魔物驚叫著看著這陡然發生的一幕,血氣翻轉間,將道域延伸到了極限。
它想要故技重施,以自殘騰挪出去。
木青輕喝一聲,背後雙翼一顯,加速撞進了龍口之中。
“啊!”
魔物的慘叫聲響徹長空。
它拖曳著血氣長龍在空中翻卷不休,竟是將那些連綿厚重的火山灰都掃蕩向了四方。
終於,在在十幾道猩紅劍光從龍首內透出,這條上一刻還氣勢洶洶的長龍便從頭爆炸開來,那些濃郁的血氣交織在一起,激射向地面時,遇到還沒有冷卻的巖流,頓時在深夜裡響起了連忙不盡的嗞嗞聲。
一道黑炎也凝縮成一抹箭影,徑直落向了地面。
木青受到強大的氣浪衝擊,再次從滾滾血氣中顯出身形時已經在十幾丈之外。
他的氣勢要比之前萎靡許多,不過眯起的眼簾中,目光依舊堅定明亮。
他雙手死死握著瘋狂晃動的鎮魔劍,徐徐飛向前方。
原來的城主府,如今已經成了蓄滿了巖流的不毛之地。
在它的邊緣,喪失流動性的巖流慢慢冷卻,變黑變硬,而在中央位置,赤紅色的巖流依舊還在不停地宣洩出來,至於從天空往下望去,像極了一個正沸騰的著火的油鍋。
剛才,那再次遭受重創的魔物就扎進了這口“油鍋”之中。
木青的神情沒有多少輕鬆,甚至更加凝重,因為從某一刻開始,天地間的力量越發混亂了起來。
魔物是不是也在準備著它最後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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