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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官城,柳葉書局。
靜謐暗室,一燈如豆,兩人對坐。
“找我何事?”
“當然是讓你去殺人。”
“不去。”
說不去的是一位青年男子,雖然那一頭只用黑色絹帶簡單系起來的青絲裡已有白髮,下頜沒有去打理的青色胡茬也粗淺不一,但若是認真地去細看這人面容就會發現,其年齡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
不修邊幅的形容下,是風流倜儻、狂生不羈。
此時的他腰背挺直端坐,一身順滑慰貼的青衣溶於黑暗,斜倚身旁的青峰長劍輕微地抖動了一下,無形劍氣生髮,對面的茶杯應聲而裂。
“咯!”
“咔嚓。”
“我警告過你們,這段時間最好不要打擾我。”
月九眉峰微蹙,對面這人還沒資格對自己下命令。
在月九對面的是一個面容普通、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錦官城柳葉書局的掌櫃,隱谷泉府一脈的執事,盧飛。
皇朝九州,隱谷泉府一脈在各州州府各設一間書鋪,三品實力的盧飛可在九位執事中排進前三。
可是確實威脅不了面前這人。
因為同品階之中,劍修總歸是厲害許多。
盧飛看著對面意志稍顯消沉的月九,搖了搖頭。
就算對方實力高出自己,但盧飛內心仍是對其鄙薄不已。
他知道對方來錦官城很長一段時間了,在城郊外的那處浣花溪旁還購置了一處宅院,自己提筆掛匾:月九草堂。
但又做了些什麼事呢?
整日裡不是花前久坐,就是月下獨酌,偶爾酒醉後挑燈看劍,卻早已沒有了“月落九劍”的神彩風姿。
不就是表白失敗受了點情傷,何至於此呢?
“這還是咱們隱谷出身,地榜排名第三的“月落九劍”嗎?”
雖然打不過月九,但盧飛的身份在這裡,所以言語中的譏諷之意也是毫不掩飾。
“咕嚕~”
月九根本沒在意對面這人說了啥,開啟桌子上的酒葫蘆自顧自地喝了一口。
心中有佳人,劍道有掛礙,最近自己一絲出劍的慾望也無。
“哼!”
言語不被在意,感覺就像一拳打在了空氣中。
盧飛面色頗為尷尬地說道:“你不是早就想脫離刺客一脈了嗎?”
“我給你個機會。”
“把這次任務做了。”
感覺到對方在今晚終於將目光射向了自己,盧飛下頜微抬,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
“砰!”
“咕嚕咕嚕~”
本來倚在身旁的月華劍被拍在了桌子上,月九仰頭一口氣就喝完了葫蘆中的醇酒。
脫離隱谷確實是自己心之所願,他隱隱覺得阿初之所以拒絕自己就是因為這方面的原因。
可江湖潮漲潮落,後浪拍前浪,新人殺舊人,它且是你想進就進,你想出就能出的呢?
更何況自己還是出身隱谷的刺客一脈,若是自己叛離只會被掌律一脈追殺到天涯海角。
所以他這次是真的心動了,但盧飛的承諾份量還不夠。
一口酒氣直接噴在盧飛臉上,月九目光定定,斬釘截鐵地說道:“你說的話還不夠份量。”
盧飛見月九已經上鉤,雖然心裡非常不滿月九的舉動,但還是笑著說道:“確實如此,我泉府一脈是管不了你們刺客一脈的去留問題。”
月九神情嚴肅,盯著盧飛等他繼續說下去。
“但二長老手下的執事們能,只要你不是叛逃出隱谷,你的去留就得歸刺客一脈管,到時候你過你的瀟灑日子,大長老手下的掌律執事們絕對不會來擾你清幽。”
月九怦然心動,但他仍然保持著理智,冷靜說道:“空口無憑。”
“呵呵,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盧飛邊說邊將一封信遞了過去,解釋著說道:“這是昨夜夜雲梟帶來的信,你自己看。”
月九開啟信後發現,信裡確確實實地給出了放自己離開刺客一脈的承諾,最後落款的名字赫然是:姜尚修。
這是刺客一脈的大執事,跟朱雀城的陳濁身份地位一致。
月九心裡激動,不再懷疑事情的真假。
“任務我接了。”
他將自己的月華劍抱在懷裡,腰桿挺直,一身劍氣自然流淌,整個人重新煥發了神彩榮光,卻是根本不管到底是什麼任務。
反正他都有一劍。
……
鐵骨寨,一間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屋子裡。
美人右手托腮,左手捧心,倚窗而坐。
屋外景色荒蕪,遠處隱有人聲。
美人神思不屬。
側顏入畫。
木青跟在小嬋身後,闖入了這副美人倚窗圖裡,打破了這份難得的靜謐。
可能是捂著的那處胸口隱隱作痛,木青發現初見美人時她那雙能藏秋水的眼眸乾涸了不少,如青翠遠山的黛眉上寂寥青山卻又多了幾重。
“葳蕤姑娘。”
木青彎腰作揖拱手,這是在謝謝她那晚奮不顧身替自己擋下一掌的救命之恩。
“嗯?木青……公子?”
劉葳蕤站了起來,看著面前這位雖然聲音依稀可辨但面容陌生的公子哥,一時間有些遲疑。
頓了頓之後,她螓首一偏,將探尋的目光投向了木青身旁的小嬋,似在做著確定。
“呵呵”
小嬋捂著嘴輕笑說道:“小姐,我沒騙你吧,木青公子確實變化很大吧。”
劉葳蕤昨日醒了之後,小嬋狀作神秘地對她說木青變化很大,弄得她還以為木青傷勢很嚴重,有什麼不好的變化,剛剛還替木青感到擔心呢。
沒想到所謂的變化卻是變得這麼年輕。
得到小嬋肯定木青身份的回答之後,劉葳蕤這一次大膽的將目光放在了對方的身上。
只見木青現在一身青白色便服,身姿挺拔氣態瀟灑,一頭黑髮散於腦後飄逸自動,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張臉,本來已經習慣的儒雅面容不見,換來的是更顯年輕的容顏,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薄唇紅潤,星目閃動間,因為剛剛晉升三品而帶來的出塵之感撲面而來。
好一副紅塵濁世、白衣翩翩的佳公子啊,這就是她小時候看完武俠話本後所幻想的如意郎君模樣。
“葳蕤姑娘?”
木青覺得有點奇怪,怎麼自己醒來後大家都有意無意地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難道是落下了什麼殘疾?”
他心中一驚,醒來之後值得關注的事情頗多,他倒是一直不曾注意到這些細節。
看到木青因為自己落在他臉上的長久打量目光,一驚一乍地將手摸在了臉上,劉葳蕤笑了笑,也不在打啞謎,徑直說道:“木青公子瞞得我們好苦啊,原來你這麼年輕。”
木青張嘴恍然,這才想起那晚將劉葳蕤交給小嬋後,自己就將那張被刺破的臉皮撕下來扔掉了,現在是自己的本來面目。
既然大家在一起都經歷了好幾次生死了,木青覺得以真容示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不想幾人的關係變得生分,笑著解釋道:“還請二位姑娘見諒,出門在外,多留幾手是應有之理。”
“葳蕤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保證以後不再在二位面前有所藏掖。”
“木青公子這樣說就實在是羞殺小女子了,我沒什麼武藝在身,一路上幾次遇險,不是你和小嬋保護著我,我都不知道死了幾次,能夠替你擋下那一掌我真的很開心!”
劉葳蕤笑著搖了搖頭,雖然心口現在還在發疼,但她覺得自己總算是出了份力,幫上了點忙。
被人需要總歸是一件值得開心高興的事情!
醒來之後,她憂思不減,心情一直不佳。
但既然現在木青已經能夠直接來看她了,那就說明對方的身體已無大礙,對於現在還寄人籬下身在匪寨的她來說,這才是最大的定心丸。
“葳蕤姑娘和小嬋以後還是直接叫我木青就行,公子聽起來怪彆扭的。”
“說起來自己還是個弟弟呢。”
木青心裡嘀咕,突然拍了拍額頭,對著面前佳人說道:“哦,正事差點忘了,葳蕤姑娘你請坐好,我幫你看看你的傷勢。”
木青引導劉葳蕤重新做好後,自己則坐在了她的對面。
“手伸出來。”
木青就算不用那股特殊內力祛毒,對於藥理的理解和天賦也是常人難及的。
心念一成,內力如臂指使地就探查起了劉葳蕤的傷勢。
“還好,還好,那天我先出手用內力護住了心脈。”
木青停止了切脈,望著對面佳人說道:“傷勢已有好轉,只不過背心窩和胸口處還有淤血積氣未散。”
“葳蕤姑娘請背對著我。”
劉葳蕤不疑有他,放心的將直接曲線順滑的肩背展露了出來。
木青還是調動起了那股特殊的內力,在過往的經驗中他早就發現這種內力的與眾不同,既能夠消化毒素還能夠催逼淤血,雖然普通的內力也能夠催逼淤血,但卻沒有這種內力那麼高效。
微微發熱的雙掌隔著薄薄春衫貼在了柔軟的後背,劉葳蕤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絲絲令人舒服得想要呻吟的熱力已經渡了過來,慢慢滲透向全身各個患處。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像是妙真曾經給自己試過的銀針,但跟銀針不同的是針炙的刺痛感要小得多,熱力流過的地方反而慢慢變得清涼了起來。
“好了!”
不過半刻鐘,木青就收回了他的手掌。
劉葳蕤轉過身來正要說話,木青卻是直接端了一個空茶杯到她的螓首面前。
“你……”
“嘔~”
話頭才起,她一口黑血剛好嘔進了茶杯裡。
小嬋趕忙快步上前來拍了拍自家小姐的後背。
“嗯,淤血也吐出來了,我等會再給你煮一副藥就能夠徹底好了。”
木青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對著劉葳蕤說完之後,就將目光轉向了小嬋身上,說道:“小嬋,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小嬋在木青跟曹沫打鬥的那一晚沒有受到多少傷害,但她一直有舊傷在身,並且跟林田他們起衝突時傷勢又加重了許多,木青想起這事,便向小嬋問道。
用袖子認真地擦掉自家小姐口角的血沫後,小嬋站直身子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打緊了。”
但跟劉葳蕤湊在一起的螓首兩相一比,反而是她的臉色蒼白一些。
所以不等小嬋說完,劉葳蕤直接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按著坐了下來。
“小嬋這幾天一直忙著照顧我們,根本沒有時間休息,木青你好好給小嬋看看。”
“嗯。”
木青也不再廢話,把小嬋的右手拉起來放在桌子上,就又開始了切脈。
“咦?”
“筋脈裡跟我同源的那股內力基本上沒有了,看來這種內力只能短暫地存在小嬋體內。”
木青剛剛起意說給小嬋做個檢查,除了關心之外也有幾分探究,他想多瞭解幾分自己的那股內力,現在看來,小嬋的體內的那股特殊內力是不能再生的。
心思轉動間,跟隨著內力的心念就來到了小嬋之前受傷的那些部位,他發現小嬋的背胛骨和腹部傷勢比劉葳蕤還要嚴重幾分。
“小嬋,你是不是一直照顧我們就從沒好好休息過啊?”
木青的眉頭蹙在一起,一臉歉疚心疼地看著小嬋。
劉葳蕤聞言也著急了,向著木青追問道:“怎麼了?”
木青搖了搖頭,看著低下頭去的小嬋說道:“小嬋的傷勢比你嚴重一點,經脈受傷,腹部積液,可能因為已是五品實力,所以才一直在強撐到現在。”
劉葳蕤鼻頭微翕,輕聲抽泣了起來。
她抓著小嬋的手嚴肅說道:“小嬋你不能這樣傻了,你知道嗎?”
“小姐我沒事的。”
小嬋抬起頭來,笑著對木青說道:“木青公子你還是先去給我弟弟看看吧,最後再來看我也不遲。”
“沒事,有我在,大家都不會有問題。”
“你先去那邊床上躺好,我先給你治療,”
輕聲地安慰著面前的兩位姑娘,他的話語裡有著不容拒絕的強勢和說不出來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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