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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們談判的態度?”曾粱猛地一揮衣袖站起,勃然大怒,“開口就要十萬兩,好大的胃口!我堂堂天朝還沒這麼落魄,能由著你們得寸進尺!”

廉崇文還在錯愕之間,曾尚書一下子又把臉朝向了葉永甲:“葉兵部!你竟為此事向我求情來了,到底知不知道尊嚴二字該怎麼寫!”

葉永甲低下頭去,默然無語,只用餘光一乜廉崇文,等著他的回話。廉崇文怎麼按捺得住,一隻手把圈椅的扶手抓緊了,瞪著眼道:“曾尚書,這件事明明是你們犯下的大錯,為何還敢這般理直氣壯?若不答應也罷,在下這就燒了國書,回南洋覆命!”

葉永甲亦在一旁勸說:“曾大人,賠償的條款應當好生商量,不必如此急躁……”

“廷龍,汝還要幫著外邦之人說話,好不可恥!”曾粱反而更加暴躁,臉上現出幾條青筋,“告訴你們,我戶部絕不撥一分一厘,以辱國家!你願回國便回國去,到時候大不了大戰一場,叫汝輩知道天朝雄威的厲害!”言訖,他不再與二人爭論,旋即離席而去,把卷上的竹簾打了下來,聽著‘嘩啦’一響,又回了裡屋。

如今的情況還在葉永甲的意料之中,他把身子往後一倚,望著廉崇文面色蒼白、眼神呆滯,兩隻手只是搓來搓去,便暗喜道:‘看來此人亦無定見,並不敢就此毀約回國。如此一來,或還可勸說得動。’

“廉使節……千萬不能這麼回去啊……”葉永甲一副痛惜的樣子。

看似是在乞求,但讓他當場回應這樣尖銳的問題,無疑是在逼他表態。

“這個麼……”廉崇文一時語塞,心裡也開始犯了躊躇:‘我看那個曾粱意色堅決,恐怕是真心不想給與賠償,寧願付出開戰的代價。我的威脅之策看來是無用處了……此時再去逞強,只會使我自己蒙受大難。葉永甲是極力贊同我的,方才也在出力地勸說,不如先把他穩固住了,免得進退失據。’

於是他對著葉永甲嘆息道:“老實和你講,我肯定不能這麼回去。畢竟我是受國主之命而來,以談判為己任。如果談判破裂,給國家帶來戰端,那我一定會被追問罪責。但我又不能為了談判,放棄十萬兩白銀的賠款,這樣做並不能滿足本國的要求,我還是會淪為階下囚。”

葉永甲摩挲著眉骨:“看來大家都不容易……不知能否把賠款降低一些?要是同意,我就可以想方設法,把這件事轉圜一下。”

“只要賠款的名分還在,我大抵無災。說罷,大人希望是多少兩?”

葉永甲順勢伸出三根手指:“三萬兩,何如?”

廉崇文不情願地輕輕點頭:“能接受。不過戶部不答應,您也沒辦法呀。”

“辦法有的是,”葉永甲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戶部不答應,可以透過中書省來壓他。待葉某把訊息稟報給柳丞相,由他召集我等在都堂商議一番,議定之後,便下明令,量戶部不敢違抗。此事一成,您就可以到大殿呈遞國書了。”

“國書?”廉崇文發出了一句突兀的疑問,隨後又點了幾下頭,“哦,哦……”

“怎麼?國書不是您一開始就要求呈遞的嗎?”葉永甲冷淡地問道,力圖讓這句話聽起來不那麼像追問。

“是啊,裡面尚有一些條款,日後再議,日後再議!”廉崇文忽而愁眉,忽而微笑,樣子十分怪異。

葉永甲心知其意,便不再細細追究,只是說道:“我等這般講開了,心頭便暢快許多。好了,事情都談完了,你我沒了心結,可以放心回去了。葉某不便為使節提供住處,還請諒解。”

廉崇文起身笑道:“無妨,無妨,在下隨身盤纏不少,到城內找家酒店,不是難事。這幾日苦些累些沒什麼,只指望大人能夠鼎力相助!”

二人相對行了禮,因此別過,走出了戶部衙門。

“你真的打算上報柳鎮年不成?”蔡賢卿推出椅子,疑惑地看著葉永甲。

“是的。”他拂了拂椅背,回答得很是簡短。

“廷龍可真是糊塗!”蔡賢卿拍打著手上的灰塵,仰天喟嘆一聲,“但凡能辦妥談判的事情,那中書省的位置本是您定了的,這麼一搞,成敗俱出柳氏之裁斷,不顯得你一味聽命,碌碌無為了嗎?現在省臣沒一個爭的,是相信你的才幹,怕爭不過你;可一旦行出此事,進中書省的人員就有了懸念,那時候不爭成個血流漂杵的局面,才是奇事哩!”

“我倒是可以等著皇上的明詔下來,准許我行使大權,”葉永甲聽到這樣的質問並不高興,冷冷地回答,“但我強行按著曾粱的頭,逼著他認了三萬兩,將導致怎樣的後果?他那股邪勁,不把我生吞活剝了,根本不算完!冒著這樣的風險,不如聽取柳鎮年的意思,他是丞相,命令下來都心服口服,省了多少麻煩。”

蔡賢卿道:“幹大事者不惜身,你這是什麼樣子?千載難逢的良機,說撒手便撒手,省臣的位子不想要?”

“省臣嘛,”葉永甲鼻子裡哼了一聲,定定地看著他,“被柳黨使喚的奴才而已。我們在哪裡都一樣。”

蔡賢卿看著他的冷麵孔,苦笑著砸了砸嘴,打趣說道:“你這後生也真是怪,說起話來一句比一句狠,講起世事一件比一件通透,渾如悟了道一般。可做起事怎麼就狠不起來了?”

葉永甲知道他已經放棄了對自己的勸說,反而對這番玩笑話不以為意,笑著回答:“若是當年的我,怎會懼怕一個曾粱?他無非是帶幾個耍嘴皮子的文臣,上幾道彈劾罷了。可近年世道不平,發生了什麼事,您是知道的。哪還有當初的陰鷙孤傲之氣!”

“唉,多是你們一些後生,想著雜七雜八的事,因此畏手畏腳。像老夫的志氣,可是六十年如一日呀!”蔡賢卿撫著鬍鬚大笑。

“您如此有信心,想必那封國書的內容已經猜出了八分。”

蔡賢卿一拍胸脯:“那是當然!我正要與你細細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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