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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衝的眼睛也眯成一條線,想努力從耀眼的陽光下看向遠處。

嗡——

悠長的號角聲再度響起,兩名弓手的目光卻顯得遲疑,搖了搖腦袋。

“怎麼?”魏衝敏銳地發覺了身旁的異樣。

“稟大人,我聽著那玩意像是從東面來的,遠非驢皮巷所通之徑……”弓手擦了一把汗。

“我不信你們這都能聽出來,”魏衝也有了幾許擔憂,但仍故作鎮定,“天如此熱,昏了頭也是有的。你告訴對面那兄弟,別大驚小怪的。”

“是。”他點點頭,隨即向對面的弓手示意,儘管懷疑並未因此解除。

“來了,來了!”魏衝的一個心腹指著前方,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了去。

先是一個騎高頭大馬的軍人出來,似乎在招呼後面的人跟上,魏衝急忙伏低身子。

“先等會兒,等會兒……”

而後就見一隊人排頭並進,手持號角抑或鑼鼓,興高采烈地奏著。

兩名弓手瞅見他們這表情,四目相對,握弓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隨後又走了幾批人,佇列拉得很長,可還不見齊諮身在何處。弓手的頭髮上全是如雨的汗珠。

正在此刻,一個身穿甲冑的漢子從後出來了,眾軍將他簇在中間,臉在這一側被盔甲遮住,看不甚清。

兩名弓手再也等不得了,幾乎認準此乃齊諮的模樣,準備把弓拉滿,只聽吱啦吱啦地作響。

“這是陸放軒!”不知誰在暗地中喊了一句,幸而兩名弓手手快,及時收了弓。

那人露出的鬚髮皆白,而跟在他身後的,一位稍顯年輕的軍官,卻發出令人熟悉的聲音:“陸兄,齊諮豈知這其中竟有如此妙算!”

陸放軒大笑道:“萬黨恨不得當即帶你走,去跟陳諮議作個對證。你信不信,就這條街,便有人架著弓弩短銃,瞄著你哩!”

這話剛說完,站在魏衝對面的弓手就慌不迭地扔下東西,往巷子裡跑去。

“站!……”魏衝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喊得聲兒卻大了,登時捂住了嘴。街上奏樂計程車兵霎時止步,齊諮、陸放軒二人忙勒住馬,按劍喝問:“誰!”

魏衝嚇得魂不附體,這裡正巧是個死巷,又無處可藏,便只得深吸口氣,冒險走了出來。

“恭喜齊把領為朝廷擺平驢皮巷之事,如今榮歸,是當慶賀一番呀。”魏衝連作三揖。

齊諮又看了看陸放軒,臉上閃過一絲微笑:“魏書辦,吾等能歸來的這般神速,魏書辦的功勞不小。”

“豈敢,豈敢。”魏衝低聲下氣地說。

“現在頭一樁大事解決了,至於您查得陳諮議的案子,我自會給世間還一個公道。你回去可教萬郡王不必擔心。”陸放軒接過話茬,陰冷地說道。

“如今正是大家喜悅之時,”齊諮按著陸放軒的胳膊,“這些事情休要先提。待我等於宴上大醉一日,方才有力氣對簿公堂啊!兄弟們,這麼悶熱的天氣,還不快跟齊爺去吃頓冷酒!”

說罷,頓時滿街歡呼,兵士們紛紛撒開雙腿,朝越府開進,獨留下稍顯難堪的魏衝呆呆地站在那裡。

萬和順漁翁得利的計策落敗,南京終是恢復了原先的格局,而柳黨似乎又站在高臺之上,俯瞰黨爭之形勢。雖未能打擊任何一方的實力,但如今的重心已不在此了,京城的變化悄然決定著一切。

也不知是否為晏溫在朝內大施仁政的結果,不僅緊張氣氛得以緩和,連徐王這些皇室貴胄都開始與己結納,起到了很好的帶頭作用。

晏溫正在走廊裡納涼,想著這事兒,忽見平素頗為諂媚的孫惟高來謁,頓時喜出望外,竟激動地上前握手。

“斯庸,我與宰相說了,次日即保奏你入省,公當與溫共輔朝政,匡扶社稷了!”晏溫連忙拉著他入堂坐下。

孫惟高不以為然,面上則笑道:“謝恩公累日提拔,惟高方有今日之田地。”

“斯庸與我俱是京師名門,自當以天下為己任。你雖把我當恩公對待,可我相信你與那些巴結柳公的佞臣不同,是會秉筆直言的,國家一定要交在你這樣的人才手裡,我方放心。”晏溫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這廝竟如此厚顏無恥,既然依附柳賊,焉得妄論大事!’他恨不得當場就砍了他,但還是耐住性子,愣愣地說了聲是。

“我這有個好東西,”晏溫走入裡屋,拿了一塊玉佩出來,“乃母親臨終前給我的,說是要我戴此佩以自警,你看上面寫的字。”

孫惟高小心翼翼地接來,見前面刻著‘清廉忠直’,後面刻著‘心懷天下’,共是八字。

“這是祖父為官時刻的佩,落到我父親手裡,現在又傳在我手裡……也有二十七八個年頭了。”晏溫不禁掩面嘆息,“我一直記著這兩句話。斯庸是少數幾個理解我的,希望你拿著,戴上。”

孫惟高頓時色變:“這可是您家傳的寶物,惟高拿了,心中實在不安。”

“我讓你戴著,是因為難得有你這樣的人,就別推辭了。”晏溫一邊說著,一邊放到他的手心,強扳著他的手指,叫孫翰林收下了。

孫翰林揣了佩,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言告辭退下了。

他徑直走到一處花園,倚著石欄杆,回頭瞧了瞧晏溫的官署,掏出那塊玉佩,用手擦擦,發出油綠的光澤。

孫惟高皺緊眉頭,他搞不懂晏溫到底在想什麼。他雖然揹負著太子的信任,但晏溫對自己也並不賴。想到當初是如何躋身朝廷的,不禁大發感嘆,低迴良久。且在隱隱之中覺得,晏溫似乎真在踐行那個所謂‘仁政’……

他搖了搖腦袋,霍然想起那些犧牲志士是怎麼被晏溫設計殺害的,便又恨得牙癢癢。他望著平靜的湖水,正準備把這面目可憎的玉佩扔下去,卻又遲疑半天:‘總是晏家祖傳之物,與晏溫無關。這就當做我報他的恩情了……’說罷,便將佩揣回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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