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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去找您呢,”封大紳一看陳同袍,恭敬地說,“勞同知親臨寒舍了。請坐,坐下吧。”
“過家染坊可是安定了?這幾日怎麼沒聽說那的訊息……”他一手提著茶壺,問道。
“過大掌櫃今日派奴才告訴我,過家已是平穩了。鄉紳若想去拜謁,本官願意作個引薦人。”同袍笑道。
封大紳聽罷,提壺的手激動地一顫,茶水都傾出來了。他趕忙朝陳同袍賠不是,又拿抹布擦了擦桌子,便直點頭哈腰地道:“適才情緒激動,稍有失敬,望大人莫要見笑。”
“這是好事,您激動我也理解嘛。”陳同袍並不在意。
“但……”封大紳搓著手,嘆道:“去見過掌櫃,總不能空手而往;若帶幾件贈禮再去,又恐顯得我情義不真,這實是個難處。”
同袍現為他出了主意:“不如這麼辦,您就在府裡備上一桌好酒好菜,邀過掌櫃來吃頓飯,我和他說幾句,他自然會來了。這樣也不顯得生分,又能和過掌櫃開懷暢談,豈不妙哉?今日唯看足下舍不捨得肉痛一把了。”
封大紳想了一會兒,說道:“我院子裡埋了老十年的陳釀,明日正好拿出來喝;那好菜雖要準備齊全、又要精緻,也不過二十多兩銀子,草民還是出得起的。”
“別忘了叫賭坊的文掌櫃來。”陳同袍提醒道。
“文掌櫃怎麼了?”封大紳納罕起來。
“與過家有了些矛盾,我想幫忙調解一二,到時候您要審時度勢啊。”
封大紳連連點頭:“陳大人幫了這麼一個忙,定不會給您添亂子的,您放心。”
陳同袍便站起身,作了揖,告別道:“我明日就往過家走一趟,足下只管靜候佳音。”
封大紳的請帖在早間便寄進了過府。湘人拿起帖子,讀了一遍,遂遞到身邊的管事手中。
“這是什麼舊情?”
那管事看了個大略,躬身作答:“先掌櫃為了讓鄉紳們支援陳大人升官,寫信叫文……賭、賭坊的那個人,著手操辦此事。因而欠下一份人情,至今方有動靜。”
“這人情怎麼還他?”
管事尚不知如何回答,便見有奴才領著陳同袍上廳來了。
“你這廝怎麼沒報我知道?”湘人勃然變色,喝斥那奴才。
陳同袍卻擺了擺手:“唉,掌櫃不必朝他發怒,是本官不想太麻煩了,特意囑咐。”
“下去吧。”湘人瞪了眼那奴才,轉頭又朝陳同袍行禮:“陳大人,小輩第一次見您,竟未親迎,實在不該呀!您來敝地有何事?”
陳同袍掃一眼桌上的請帖,指著它說:“正為此物。”
湘人拿起請帖,示與同袍道:“小人掌權不久,未曾顧及舊事,望大人不吝以高明之智,解湘人愚昧之惑。”
同袍道:“這封鄉紳急求的,不過就是見你一面。若見得你親往,這人情也算還了。”
湘人一拍大腿:“這不好說!我應了這個邀約,赴他的宴。”
將近午時,湘人和同袍從過宅出來,一併上馬,直跑出城門外去。之後走了段鄉間的泥濘小道,才跳下馬去,走進封家宅院的外門。
湘人卻將同袍的馬拉來,將轡頭緊緊攥在手中,笑道:“陳大人先入內安歇,兩匹馬全由我係到馬廄便好。”
“辛苦你了。”同袍瞅了他兩眼,不再多言,徑直上了廳去。
湘人牽著兩匹馬,不斷地回想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還沒琢磨出來,已是走至馬廄。
他踢開棚子裡的雜草,先將自己的馬栓了,然後拉住陳同知那匹,在旁邊的棚子裡打著結。
剛要繫緊,忽然身後有一陣馬蹄子響,嚇得他急忙扔下馬轡,回頭一望,竟像定住一般,呆住神了。
原來是文忠。文忠拽著一匹雄壯的高頭大馬,和他正打了個照面,卻很平常地向他招招手,遠沒有湘人的反應如此之大。
“過大掌櫃,你也來了?”
文忠心裡一面想著,我當然知道你會來。
“封鄉紳也請了您?文大哥,這不巧麼!”湘人猶自繫著韁繩。
“據說封鄉紳備了一大壇陳釀,近日事忙,也好久沒喝個痛快了!”文忠大笑道。
湘人顯然不願與他有太多交談,並不接文忠的茬。文忠便冷笑一聲,甩下馬轡,從棚子裡出去了。
湘人方才低頭,定睛一看,手裡的韁繩都系錯了地兒。
“你們三位都來啦!”
湘人掀開簾布,見裡屋備下四張檀木製的圓椅,中間圍個方桌,四對銀箸,滿滿擺下了十多道名餚。
“晚輩與封公未謀一面,便得如此破費招待,實在感激不勝!”
封大紳笑得更開心了:“掌櫃身為江都名人,這點東西夠什麼呢,快來和文掌櫃、陳同知坐下,你們是老朋友,談嘮談嘮。”
湘人只是朝文忠一笑,別無他禮,便坐了過去。
“掌櫃今年年紀幾許?”封大紳一對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才逾二十。”
“過大掌櫃,你這年紀和我家犬子一般,卻有如此雄遠之才,真是叫人可敬!”他不斷摟著湘人的脖子,套著近乎。
同袍見文忠有些焦躁,那邊的湘人也不大愉快,急忙拿起銀箸,笑道:“切莫讓這酒菜冷了。咱們邊吃邊說,助助興!”
“既然同知發話,我們就先吃酒!”封大紳旋即給眾人倒了酒,“看在我的面子上,請諸位一口飲盡!”
四人一齊悶了一碗,文忠脫口而出:“好酒!”
待酒過了三巡,文忠便有些微醺了。他趁此時節,便抓住封大紳的臂膊,言道:“我文忠半世都在搞生意,覺是睡不好的,以這幾日尤重。您既要和這位過大掌櫃結交,那日後染坊之事,您可以幫襯幫襯,也就沒我什麼事了。我專心管我的賭坊,悠閒一遭,你看怎麼樣?”
湘人喝得本來睏倦,聽了這話,登時一個激靈,抬眼看定文忠,像是醒了酒般,眼睛卻合不上了。
封大紳一見這個場面,反倒愣住了,眼睛左溜右溜,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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