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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冷屏撐著他的腰,搖搖晃晃地走到臥房,用腳輕輕踢開門板,便將陳同袍放在床上。

陳同袍在床上打了一個滾,半睜著眼睛,嘴中唸叨:“卓冷屏……”

卓冷屏害怕,抬腳就走,不成想陳同袍霎時間便抓住她的衣服,用力一扯,將冷屏摔在床上。

陳同袍翻過身來,把她的頭一扳,雙手狠狠掐著她那圓潤的腮:“我之所以肯收留你入……入府,不是因為你那朱秋光的名字,而是你的真名兒……”

冷屏的五官都因緊張而扭曲起來,雖然他一直卷著舌頭,但聽起來分外清楚。

“我知道你是從呂家出來的,儀徵現在還畫圖追捕呢……能瞞、瞞得過我?”陳同袍吐出一口長氣,弄得冷屏嫌棄地撇了撇嘴。

“我能留住你,完全是看中你在呂家的那段經歷,能幫我洞悉那邊的情況,僅此而已!你應該還想著別的什麼春秋大夢……可本官告訴你,沒有……”

“你是不是還要再逃一次?那樣可是兩縣追捕,無處可藏了……”同袍隨即發出詭異的笑聲。

冷屏一根手指都不敢動,靜靜地聽著他那大口的呼吸。她見同袍慢慢閉上了眼睛,嘴唇也漸漸合上,才稍感心安。

他這寥寥數語無非是兩個意思:第一,她在他眼中只有利用價值,叫她要有自知之明;第二,她是跑不掉的。

這幾句話將像枷鎖一般牢牢架在她的脖子上,發揮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冷屏再度回頭瞧了瞧陳同袍,見他已經打起鼾來,似乎沉睡下去了。但此人彷彿無時無刻不在清醒當中,表面上千變萬化的神態就如同一面幌子,看不清他真實的本質。

冷屏從屋裡出來,正是月高風清,那二位估計早已氣沖沖地睡下了。可她對那二位的態度毫不關心,只認準了一句話:明白你的利用價值。既然在管家爺、老奴才的眼中沒有任何可資利用的價值,那就在陳大人身上多下功夫。

翌日早起,卓冷屏又走到火房裡,往地下扒拉進去柴火,倒水,蓋鍋,等著熬粥。一會兒管家跟老奴才進來,只鼓著個腮幫子,不給好臉子看。

“您兩位睡得可好?”冷屏笑道。

“好,好啊!”他二人知道主子就在隔間坐著,不敢太過放肆,便強顏歡笑起來。

幾人和和睦睦地說上幾句話後,粥也就慢慢熬開了。冷屏先拿了一碗粥出去,掀開簾子,從火房走出去,放到陳同袍面前的方桌上。

“這今年的薏米算不錯……”他平靜地看著卓冷屏,表情沒有一絲異樣,昨日的記憶好像一掃而空,渾然不知了。

卓冷屏本壯著膽子同他說幾句話的,可今日一見他這副模樣,便犯了少許猶豫。

她摩挲著簾子的角,躊躇半天,才轉身過去,朝陳同袍道:“陳……”

“閃開!閃開!別打了碗……”

卓冷屏急往旁邊一躲,看管家端著粥過來了,便只得點到為止。

她走到火房拿了一雙木箸,先在一旁吃了起來,不時看一眼陳同袍,偷偷地動眼色,可他無動於衷,只放松地跟老奴才說話。

吃了有好會兒,陳同袍突然將箸一放,從袖口裡拿出一塊帕子,擦了擦額頭,就扔在一邊。

“怎……怎麼了主子?”管家問道。

“昨天晚上去儀徵喝多了,頭有點疼,難受得很。”陳同袍咬著牙說。

“那您歇息去罷,別傷了身子。”老奴才道。

“那好,你們吃著。”他推開椅子,又看似隨意地說道:

“秋光,你先跟著我出去,倒杯茶。”言罷,他起了身,順著臺階出去了。

冷屏握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瞪圓了眼珠環顧左右,見管家低著頭,老奴才吃驚地打量著陳同袍。她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放下碗,大喊道:“我這就來!”

管家與老奴才面面廝覷,良久方嘖嘖道:“陳大人這是真對那娘們有意思?”

老奴才狼吞虎嚥似的喝了一口粥,便一撇嘴:“管家爺,您多慮了!”

“不是,我跟你說啊,”管家拿筷子戳了戳碗底,“昨天那娘們不就是去開的門嗎,大晚上了也沒見她回來……誰知道陳大人……”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咳嗽幾聲,

“喝粥,還是喝粥吧!”

冷屏拿了一個雪白色的銀盤,將茶壺茶碗放上去,接著掀開壺蓋,往瓷碗裡倒水。

“朱姑娘,你是可憐人啊,”陳同袍在她背後嘆息著,“不僅母親去了,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了。若無我施以援手,恐怕就凍死在街頭了。我很想知道你以前到底經歷過什麼事情。”

這並非是陳同袍言語上的關懷,而是一種暗示,讓她把在呂家的耳聞眼見和盤托出的暗示。

冷屏也不慌亂,沉默地倒滿了茶,送到陳同袍面前。

“不燙,大人喝吧。”她凝視著面無表情的陳同袍,此人在冷屏眼裡猶如一尊石塑。

“我喝,你說。”陳同袍一低眉頭,取茶便飲。

“我原本是呂家的妾。”冷屏深吸一口氣,終於說了出來。

陳同袍故作沉吟。

“因為……呂家要抓我送官,我帶著母親跑了出去。”

“呂家為什麼要把自家的妾送官?”

冷屏深情地望向他:“求您不要追問……”

“悉聽尊便,只要說自己願說的就可以了。”陳同袍沉穩地說。

“那民女繼續說了。”冷屏頓了一下,“我因此一路奔波,逃到了泰州,取了一個假名字……便流落至今。”

“呂家現在還在追捕?”陳同袍敲了敲碗沿,發出幾聲清脆的響。

“沒錯。因為他們呂家想馬上抓我去換現銀,好還江都的賬。”冷屏說。

“什麼?”同袍的眉尖鎖了一下,“江都的賬?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冷屏見把這件事引出來了,便連忙答道:“這是我從母親那兒聽說的。說呂繼壽公子在江都欠了賭坊的錢,各項挪動不開,手頭沒有閒銀。”

陳同袍捏了捏鬍子,富有深意地笑了:“這是你提供給我的第一個有用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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