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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是……”

楊懷繩慌忙將他們扶了起來,二人卻不起身。

“仲方兄,如若你不怪罪二位愚弟,收回辭官之請,我們才起得!”衛、夏兩人說罷,朝地下沉沉地磕了一個頭。

“兩位賢弟……”楊懷繩見他二人誠心如此,不免深為所動,也‘撲通’一聲跪下了。

三人便拜在一處,相擁而泣。

自此三人重又同仇敵愾,不復錙銖必較,楊懷繩遂斷了辭官之意,向外言之曰:“我等兄弟本無甚大事,今既和睦,諸人且罷唇槍舌劍,還望同心同德,不負改革之本也。”

此話一出,那些欲借勢黨同伐異的人物登時失了口實,便都不敢在書院內露面了,急匆匆鼠竄奔逃,以避他人前來報仇。

楊懷繩雖還不忘他那復古之制的志向,但已然略退鋒芒,不再因此發起怒火;衛懷則亦將力求書院制度之心放緩下來,這些時日便鮮有提及了。

而萬和順這處,也見衛懷平撫了楊懷繩,遂無計亂其事業;然他也不焦急憤恨,只是靜待良機罷了。

但這次的良機卻來得不甚容易,直讓他苦等了三五個月,才像獵物一般出現在他面前。而萬和順正是一隻擅於擒捉獵物的雄獅。

原來當地的有家豪族姓陸,府裡的這位老爺名喚陸松,曾居工部尚書之職;其子叫做陸據,舉人出身,見在六合縣任為教諭,多年於官場坎坷不順,又拿著低微的俸祿,可謂一事無成。陸老爺心中焦急,本欲先時替他求個差事,可竟因南京布了新政,那裡的大人把銀子悉數退回,不敢為他兒子謀職了。陸老爺因此鬱悶了好一陣子,便只得丟開不管了。

這兩日陸松卻偶染了風寒,病勢愈重,想到自己萬一病歿,家裡就沒了指望,便憂思起來。他自度城中風頭漸過,便叫他的親弟陸諒過來,囑咐道:“我如今病勢沉重,雖有轉機,但恐怕命不久矣。你作速聽我的心願,莫要慢了大事。”

陸諒將臉湊去。

“犬子無才無能,若只任職教諭,恐難以自足。今我見風頭已過,準備令你帶上家中的稀珍物件去謁萬和順,請他看在舊時同僚之面,給犬子謀個肥差。”他抓住陸諒的手,“千萬!千萬!”

陸諒微微一頷首,出去和眾親眷一講明,便帶著家中最珍奇的寶貨,盛進一個鑲金的檀木箱內,教幾個奴才抬著,朝城內王府去了。

“萬郡王,這些作為陸家給您的贈禮,不成敬意……”

陸諒在待訪廳將箱子內的物件依次搬出,然後跪在地上雙手捧著,進獻給萬和順。

“怎麼?陸老兄還有求於我不成?”萬和順親善地笑問道。

“是啊……兄長近來臥病在床,身體已是……”陸諒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

萬和順擔憂起來,眉毛一皺:“陸老兄怎麼還得了大病?”

“只是風寒之症,誰料……”

“那你只要肯說,本官便答應!”萬和順又擺出一臉正色,答道。

“兄長的心願就是給我侄子在南京謀一個肥差,以不致家道中衰。”陸諒說罷,抬頭一望萬和順的神色,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東西來,可根本猜度不得,只能懸心吊膽地看著他。

“家道中衰?”萬和順笑了,“陸老兄的公子才德兼備,怎會擔心這個呢!但既是老兄發話,我便聽他的罷!”

“太好了!”陸諒也笑道。

“不過……”

陸諒又錯愕地盯著他:“王爺,……這是怎麼了?”

“說到肥差,就是國子監了。我準備讓老兄的公子赴那裡當個監丞,但祭酒衛懷油鹽不進,有些不太受賄賂呀……”

陸諒不屑地一笑:“世上哪有這種鐵面無私之人?縱算他不肯要五十兩,便要一百兩;不要一百兩便要一千兩,何談油鹽不進?”

“說的也是,”萬和順說道,“那你就找衛懷,斟酌著給銀子吧。”

“何不用郡王您的名字壓他一頭?”陸諒靈機一動,幾乎脫口而出。

“這種事……就不該讓我參與進來了吧?”萬和順朝他笑著,但從內而外透出了一股陰冷之氣。“若你真說了我的名……這陸家恐怕……”他突然住了嘴,臉上掛的笑容漸漸變為可怖的獰笑,“您覺得如何?”

“是……是……”陸諒真為這故作聰明之舉而後怕,抹了抹汗,連連退出廳去。

陸諒便差奴才回稟陸老爺,說萬郡王答應得爽快,推薦陸少爺去國子監任職,需再添一千兩銀子以孝敬衛懷。陸松雖對這名字恨之入骨,但如今為了他兒子的官,便什麼都不顧了,叫他媳婦開了庫門,從裡面拿出十張百兩銀票,命奴才齎著,吩咐他火速回去。

陸諒接了這共足千兩的銀票,二話不說,徑奔國子監去央求衛祭酒了。

“你是何人?”衛懷正在公署內辦著事,見司業引著陸諒進來。

“我叫陸諒,是此處最負盛名的陸家的人,老爺陸松的兄弟。”陸諒朝他作了揖。

“他來找祭酒有事相求。”司業在旁笑道。

“有什麼事說吧。”衛懷平靜地說。

“我想請您幫個忙,幫陸老爺的公子陸據謀個監丞的職。”他說完,抽出一張百兩銀票,輕輕放在那張烏木桌上。

衛懷禁聲不答,以冷眼目視著他。

“您看看,是嫌給的不夠?”他笑嘻嘻地抽出第二張票子來,壓在另一張的上面。

衛懷還是不應。

陸諒接連給了第三張、四張、五張、六張……直至最後一張,衛懷皆一成不變地擺出那冷如鐵石的面孔。

“您倒是給個話呀……”司業拍了拍衛懷的肩胛,卻被他一胳膊甩出去。

“官府有明法,不論何人皆不得擅與官員賄賂,藉以謀事,你們陸家書香門第,難道看不懂明文條律?”衛懷將那些銀票都推還過去,站起身來,“司業,送客!”

“您是嫌錢不夠多,那我多給不就……”

衛懷拍了聲桌子,雙目狠狠一瞪:

“就算把京師的國庫挪過來,我也不辦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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