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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快嚇哭了,老道士半晌才轉過頭來,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祖師塑像,
“唉……”
一聲幽幽的長嘆,老道士神情萎靡,面容苦色盡現彷彿一息之間就老了數十歲般,他沙啞的聲音道,
“這都是命啊!是命啊!”
說罷伸手,
“扶我起來吧!”
顧十一一臉忐忑的扶了他起來,老道士盤膝坐在床上,示意徒弟坐到了自己對面,沉默良久才道,
“你把那東西給我瞧瞧……”
“那東西……”
顧十一一時沒有意會,見得老道士看向了自己的領口,這才明白,忙伸手將那小泥人取了出來,老道士伸手接過,小泥人見得老道士有些畏懼,手腳僵直的一動不敢動,神色忐忑的看著他,老道士仔細打量她,嘆了一口氣道,
“以你的道行,能將她挪到這一界,她居然還沒有魂飛魄散,還能附身在這上頭,當真是走大運了!”
所以說……當真是命啊!破界攝魂便是自家師父在全盛之時都做不到,更何況是十一這半吊子,這其中怕是多要歸功於那通玄明鏡,可見此鏡的神通之大!
想到這處老道士心中又是一疼,想起來自己只差一個月便可將此鏡真正佔為己有,便忍不住喉頭一甜,可此時徒弟與這泥人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他又強運了一口氣把那口血又吞了回去,
“呼……”
老道士長長吐出一口氣,抬頭看了看顧十一,
“你昨晚乾的事兒,兇險之極,一個不好,你跟她都會被吸入兩界的虛無之中,那是生不得,死不得,只能永遠在虛無之中流浪了!顧十一……你當真是膽大包天!”
顧十一聽得小臉一白,
“師父,這麼兇險麼,我只以為施法失敗大不了我就是損失些精元……”
而燕兒還在那邊做怨鬼呢!
老道士瞪她一眼,
“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事兒也只有你能幹得出來!”
“唉!”
他嘆了一口氣心中明白,這當中也因為十一乃是純陰之體,與這小鏡子十分契合的原因。
“唉……當真是命啊!”
顧十一見老道士不停的嘆氣,心裡發毛,隱隱知曉自己闖大禍了,便強笑道,
“還初生牛犢呢,我都三十歲的老牛犢了!”
說罷低頭嘀咕道,
“那個……師父您也沒跟我說過,這小鏡子不能用呀!”
老道士瞪她一眼,復又嘆起氣來,
“唉,你說的對,此事……確是怨我,到如今……事已至此,有些事兒我也不瞞你了!”
說罷抬頭看了看天,將手裡的泥人還給了顧十一,
“把她收好吧!”
顧十一接過泥人兒,當著老道士的面,扯開衣襟大大方方就把泥人往裡頭塞,老道士見徒弟如此豪放不拘,不由眼角一跳,繼而又搖頭嘆氣,
“都怪我!都怪我!當初不服師兄在師父死後執掌了山門,私自帶了至寶下山,又把你給拐走,東躲西藏這麼多年,才把你養成了這樣!”
老道士一個萬年老光棍兒,怎會知曉怎麼養孩子,因而才徒弟養的如此“豪邁不拘小節”,世俗之禮全然不懂,跟個山間野人一般!
顧十一與他做師徒二十五年,以前也曾好奇打聽過,可老道士把個嘴守得如同河蚌似的,半個字都不肯吐露,今兒好不易聽他提起了前事,心裡那隻好奇的貓兒快把肚子都撓破了,不由急道,
“老傢伙,你倒是說說呀,這麼多年了,你到底是出身何門何派,這鏡子到底是甚麼由來,你可從來沒有說過,這話可不能說一半啊……”
老道士瞪她一眼,
“催甚麼催?我這不是在想怎麼開口麼?”
這話說的便有些長了,長雖長,便必須得說個清楚明白的!
且說是八十年前,老道士還是個拖著鼻涕的小崽子,因著戰亂成了孤兒,被雲遊四方的通玄門門主王清揚撿回了山門做了關門弟子,老道士姓戚,俗名叫牛兒,他是最小的弟子,排行在九,大名叫戚九風。
戚九風是個腦瓜子靈光的,入門之後學道術,習經典都是過目不忘,旁人道法一年入門,三年小成,他一年便可小成,又嘴甜會討好師父,因而極得王清揚的喜歡,待到他二十歲這年,王清揚仙遊,將門主之位傳給了大弟子劉元善,戚九風素不喜這內向木拙,固執不通的大師兄,自師父死後便與劉元善諸多尋事找茬,總歸是心裡不服。
而其他師兄弟也有不服大師兄的,於是聯合起來,想要逼大師兄讓出門主之位,只劉元善人雖老實憨厚,卻是收了一個極厲害的徒弟張真嶽,這徒弟青出於藍,道法精妙不說,還通於算計,心計十分了得,有他助手,戚九風等人的逼宮行動自然是失敗了,不過劉元善為人仁厚不忍傷了同門情誼,便將戚九風、趙八嶺、萬六指這三個領頭鬧事的,關在了後山面壁思過,戚九風因是關門弟子,在師父那處學了一手師兄們都不會的身外化身之法,提前做了一個傀儡,將化身附在上頭,騙過了劉元善和張真嶽,將化身關在了後山,他這真身卻是逃脫了!
只戚九風逃脫之後,猶自不甘心,仗著對山門的熟悉,重又潛回去,將通玄門至寶通玄明鏡給盜走了,而那寶鏡一離開天陰池就確動了設下的禁止,當時就被人發現了,劉元善與張真嶽親自率人追了出來,戚九風就是一通跑,劉元善在後頭一面追一面對他呼道,
“九師弟,你切莫一錯再錯,這通玄寶鏡乃是仙界之寶,洪荒時仙人大戰遺失於此界,非是大福大機緣之人不能御使,你福氣不足,拿它在手,必會毀你這一生,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師弟啊……”
戚九風不聽,狂笑三聲,
“師兄休要拿這小兒都不信的話來誑我,我且要看看它怎麼害我!”
……
前事說到此處,老道士神情唏噓,滿臉的懊惱之色,對徒弟嘆道,
“我悔不聽師兄所言啊……”
戚九風帶著鏡子離了山門,因怕通玄門追緝,便帶著寶鏡東躲西藏,待得三月之後,他便發現了這寶鏡的不同尋常之處了。
這通玄明鏡在洪荒時,乃是一位仙子所執,這位仙子便是先天純陰之體,在自家的仙體之中煉出了這一面寶鏡,能通陰陽發神光,但凡神光所及之處,照人可吸魂奪魄,與人鬥法時又可攝取人法寶靈物,極是厲害。
因它是由先天純陰之體孕育而出,因而是要吸先天太陰之氣滋養的,此寶屬陰,最宜女子執有,又因著是仙家至寶,男子執有倒也不傷性命,但日子久了難免受純陰之氣所擾,陽氣會漸漸虛弱,又視執有者道行深淺,輕者失了男性之風,重者會由男轉女,變為女兒身!
當初通玄門開山祖師乃是鐵錚錚的男兒,得了這寶鏡之後,發現了這寶鏡的厲害,於是走遍了此界各處名山,好不易尋到了一處極陰之地,將此鏡養在地底之中的天陰池當中,輕易是不會隨身攜帶它的。
戚九風雖說得師父寵愛,但卻不是王清揚屬意的掌門之人,這鏡子的秘密自然不會告訴他,如今戚九風知曉不妥,立時悄悄打聽,卻是輾轉各處才打聽到了這上古秘聞。
戚九風當時便有些後悔了,有心將鏡子還回宗門,只他對劉元善心有成見,又事情做成這樣了,如何肯屈服回頭,於是先是帶著這鏡子又在世俗江湖上流浪了一陣子,暗中悄悄尋訪可以遮蔽這仙寶的法子,好幾年之後,倒是真讓他尋到了法子,那就是尋一個純陰之體的女子將這鏡子收在體內滋養,
“想那仙子就是純陰之體,將它養在純陰之體中,即可是滋養此寶,又可以遮蔽此寶的天機,饒是那張真嶽再精推演也沒法子找到它了!”
當下他便四下尋找那有純陰之體的女子,又在外頭尋了約有一年,終於讓他遇著了顧十一,那時節的顧十一還是陳州顧家的大小姐,顧家乃是修仙世家,不過說是世家,也只是百年前出了一位元嬰期的老祖,之後那老祖在衝擊化神時未能過了雷劫,身死道消,不過總歸留下了不少功法和丹藥,令得顧家一直興盛到如今。
顧十一是大房嫡出的小姐,按說在顧家也算得身份尊貴,不過因為出了那樁子整個陳州都出了名的醜事,她在顧家的日子並不好過,老道士就是瞅準了這空子,將顧十一三言兩語給拐走做了徒弟,這通玄明鏡就養在了徒弟的體內。
再之後這中間的二十五年如何過的,顧十一是知曉的,不過她卻是不明白,
“師父,那為何你要讓我養著這寶鏡二十五年,又說甚麼還有一個整月,莫非一個月之後,便不用養了?”
老道士嘆氣,
“……我那師侄張真嶽真不是一般人,他也不知怎得與世俗的皇家搭上了線,做了皇家的國師,受著皇帝的供奉,這麼些年來,不管是世俗又或是各仙門都在尋我……”
他身懷至寶逃走的訊息傳了開來,不光通玄門尋他,便是其他的門派也在尋他,也是因著這個,他才帶著徒弟東躲西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老道士又道,
“這寶鏡乃是仙家寶物,出世必有天機感應,道行高深之人輕易可算出它的蹤跡,我三十年之前將它帶出來便驚動了不少人,待尋到你後我便卜過一卦,這寶物若是能由純陰之體滋養天機滿二十五年,便可由你將它煉化,之後即便是你拿著它在張真嶽面前描眉畫目,他都瞧不出來了……”
說到這裡老道士一臉的哀莫大於心死,
“只可惜……你昨晚用它吸取太陰之力,溝通了陰陽,已經引動了天機,以至的前頭二十五年都前功盡棄了……”
老道士看了徒弟一眼,仰天長嘆一口氣,
“天意如此!命裡有時終須有,命時無時莫強求,果然……師兄說的對,我乃無福之人,寶物是強求不來的!”
顧十一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不忍閨蜜大好的年華就此墮入輪迴,悄悄用了一回通玄明鏡,竟然害的師父這麼多年謀劃功虧一簣,不由心裡愧疚,眼圈兒立時都紅了,
“師父,怎辦……要不……我們……我們再養它二十五年,……三十年、四十年都成,大不了……大不了我們再尋個地方躲起來,我一輩子不嫁人就是了!”
“唉!”
老道士長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被她捧在手心中的泥人,那泥人正同徒弟一起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真是傻孩子!
仙家寶物能遮一回天機已是機緣,那能再來一次!
“罷了!老道士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且你雖未行男女之事,卻是將自己這純陰之體的精元全數打入了寶鏡之中,強行推動它將你這朋友的魂魄從異界拉來,即已失了元陰之體,就已經養不了寶鏡了!”
顧十一一驚,
“那……我們再去尋一個同樣純陰之體的人!”
老道士又搖頭,不想告訴徒弟,當年她雖是純陰之體,可總歸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封印仙家寶物,那是自己費了二十年道行,又以元神做了禁制,才能將寶鏡封印二十五年,如今他年老體衰,道行漸失,如何還能再封印此鏡?
老道士岔開話題道,
“如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為師能算此界今世,卻是算不到異世,你這朋友是從何處來的,你又是為何將她拉到此界,你且同我講講?”
“這個……”
顧十一與掌心中的泥人對視一眼,猶豫了一下,泥人衝著她點點頭,轉身抬頭剛要說話,老道士嘆了一口氣,
“你不過新附在這泥人身上,仗著十一身上那點子純陰之力養著,還是少說話為妙,徒弟你來說吧!”
顧十一嘿嘿一笑,摳了摳頭皮,看了老道士一眼,應道,
“師父,這話說來可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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