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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聲笑,實在是聽不出來是嗤笑還是嘲諷。

但總得來說大抵都是一個意思。

溫如惜本身是個直脾氣,被墨卿與噎的多了,她倒是學會了反問。

“你難道也沒有嗎?——前輩。”

這還是溫如惜第一次叫墨卿與前輩,那兩個字咬的一字一頓的,總有種莫名的意味。

這丫頭怎麼學的這麼快。

墨卿與被她一個“前輩”叫的心臟一突,尾巴往她手腕子上一纏,軟踏踏的。

墨卿與沒好氣的道:“什麼勞什子的前輩,我也就比你大上個一歲罷了。”

也就,個千年老妖怪說起這話來還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不過說起來她就算是臉紅了,現下這一身黑的樣子,也沒法叫人看個分明。

什麼一歲,那是一千歲吧!

墨卿與臉厚似城牆,哄騙起小姑娘來,真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因為她閉眼了。

溫如惜真真切切的又被她噎住了,悶聲道:“當真——那你還總叫我小孩?也就一歲罷了!哼。”

那“當真”二字,真是念的又長又慢的,惹得墨卿與氣息一滯,還以為這小孩真發現了什麼不成。

結果後面那兩句話一出,墨卿與又笑出了聲。

就這還不是個小孩?

爭論這個還真是沒有意思。

“要開始了。”墨卿與話頭一轉,幽紫色的眸子看向了門外,外頭嗩吶聲連天,並伴著女人尖銳的哭喊聲。

“我的婉兒啊——”

“女兒啊——你這是讓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那天殺的墨漪必當是不得好死!”

……

溫如惜一低頭看著自己手腕子上的那個始作俑者,而這個始作俑者毫無即將被天打雷劈的樣子。

懶洋洋的纏著溫如惜的手腕,真把自己當成了個黑鐲子。

“看什麼?”墨卿與一抬頭,溫如惜才發現這人黑亮的腦袋上似乎還長著兩個小小的凸起,有些像是龍角。

感情她化的不是蛇,而是蛟龍?

“沒什麼。”溫如惜下意識的否認。

墨卿與尾巴動了動,哼道:“怎麼難不成,你還想收了我?”

玉清宮人向來以維護蒼生為己任。

她這下子殺了這麼多人,怕是早就犯了玉清宮的底線。

“收你做什麼?”溫如惜反問一聲。

看來還是太高看她了,墨卿與轉了個身,懶得理她了。

誰知溫如惜還自個在那說:“我覺得你並未做錯什麼,分明是那常婉自作自受,只能說是你的做法太過偏激了。”

溫如惜指尖點了點小蛇的腦袋,輕聲道:“往後還是少生些殺孽才好。”

墨卿與被她這一大逆不道的動作驚的鱗片都炸了起來。

但她也聽得出對方話語中的維護,難得還有所謂的正道中人會這般跟她說話。

說她沒錯,還叫她往後少生些殺孽。

言語中都是維護的意味。

剛露出來的尖牙下意識的收了回去,墨卿與又軟踏踏的趴了下去。

溫如惜見她沒再說話,只好無奈的搖搖頭,緊跟著弔唁的隊伍往常府外頭走去了。

常家有祖墳,城郊外頭有專門的一塊地都是作為常家嫡系下葬用的。

一路上撒紙的撒紙,唱樂的唱樂,敲鑼打鼓的悽悽慘慘慼戚。

常家的隊伍拉的老長,嫡系的旁系的,常家官場上的,林林總總加起來少說也有幾百號人,這麼多人都跟著棺木上了山。

這山說不上偏,風水卻是極好的。

緊挨著龍脈,將人葬在這裡,後人可世代做官,步步高昇。

溫如惜遠遠地吊在最後,倒不是說她多麼特立獨行,而是最後的視野最好,一路上她一邊走一邊觀察,捉的鬼多了,才曉得環境有多麼重要。

溫如惜跳到一顆樹上,落了個符咒,她剛要接著往下一個方位躍去,就聽到袖中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

“知道了。”

什麼知道了,還不等溫如惜問出來,墨卿與就腦袋一垂,裝死去了。

溫如惜索性閉了嘴,等把符陣落完了,這才反應過來,墨卿與這是在回應自己先前讓她少生殺孽的話啊。

溫如惜彎起了眉眼,輕輕笑出了聲。

她一生並沒有多大的願望,只求一個山河宴請,百姓能安居樂業罷了。

修道多年,她也無甚什麼目標,所謂伏魔衛道在她眼裡,遠沒有平靜的活著重要。

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溫家人的天下,更不是陛下的天下。

溫如惜只有長槍一杆,可就這一杆長槍如何能蕩的清世間的不平?

溫如惜曾陷入這個問題中許久,但後來她想通了,人這一生活著,無論做什麼事情,只要盡己所能,問心無愧便好。

體內的境界又隱隱有鬆動的跡象。

墨卿與抬了抬眼皮,感受到溫如惜體內不平的氣息,心道,這小孩在修煉一途上還真是有天賦,不過兩句話便有新的感悟。

難怪顧延之那老狗忙著打她的時候還要去把這小孩拐到玉清宮了。

若是被她提前發現……

墨卿與想了想自己帶小孩的場景,只覺得毛骨悚然。

算了這帶小孩的事還是讓顧老狗做吧,自己撿現成的就好。

孩子還是大點好,省心。

墨卿與深深覺得就現在這樣挺好的。

溫如惜帶著墨卿與一落地就收到了在所有人的目光。

她正納悶怎麼都這麼看她的時候,常荼可算是開口了:“長公主殿下是玉清宮的高徒,不知可否能為小女請個安魂的符咒呢?”

鬼城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封城了,天下的魂魄無處可歸,四方大亂。

人死後魂魄不得安寧,作為父親的常荼來向她求個安魂符倒是合情合理。

是以一聽這話,溫如惜便頷首應了下來。

安魂符不過是最簡單的一種符咒,對於凡人而言效果倒是不凡,玉清宮和其他門派也在各國出售這些型別的符咒。

價格並不高昂,尋常人家也買得起,賺不到什麼錢,只收個材料費,不然這天下人一死就起屍,那這些名門正道可如何收拾的過來?

還不如讓他們自個用了符,簡單些的卻也有大效果。

溫如惜畫符的功底並沒有顧延之那麼強大,能凌空畫符。

她身上帶的其實是有安魂符的,但常荼都已經把畫符的材料都端了上來。

溫如惜索性提筆就自己畫了起來,符咒上的一撇一捺都極為蒼勁有力,墨卿與偷偷瞧了一眼,心道基本功倒是不錯。

可惜就是實力差了些,不過她年歲還小,未來倒是必有一番大作為。

溫如惜下筆很穩,運筆很流暢,在場的即便是不懂畫符的過程,卻也能感受到溫如惜周身隱隱流露出的一絲不凡來。

畫符乃是用神魂之力勾連天地之力,借山河百川的力量來達到繪符的目的。

安魂符並不難,對於玉清宮的人而言只是個基礎符咒。

溫如惜從提筆到收筆整個過程也就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畫畢,溫如惜提著黃色符紙將上面的紅痕吹乾,兩指併攏唸了句什麼,就只見身周刮來一陣清風,符咒上的紋路一亮,發出淡藍色的光暈。

溫如惜手腕一抖,就將符咒貼到了常婉的頭上,符咒噗的一下化作光點全數落入常婉的眉心中了。

墨卿與差點被她一抖的甩了出去,連忙收緊了身子,纏的緊緊的。

她沒好氣的道:“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這裡太多人,是以這句話就只響在了溫如惜的耳邊。

溫如惜小聲說了句:“對不住。”

旋即就衝常荼一頷首,又一看天色道:“常御史已好了——還是早些下葬的好。”

太陽已經不偏不倚的騎在了腦頂上。

午時已到,趁著一天中陽氣最重的時候封了棺,省的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這些年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常荼也曉得其中的利害,但是她並不知曉常婉生前被鬼物控制了心神,只當是玉清宮門人在危言聳聽。

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吊著嗓子念悼詞。

溫如惜抿著唇,看抬棺人正要封棺,釘上子孫釘,又纏了紅線,正要入土時,溫如惜大步上前,說了一聲:“且慢。”

抬棺人自然是不敢忤逆她的話的,但下葬的時辰已到,不趕緊封土於禮制又不合了。

一時間正猶豫,而就在他們猶豫之際溫如惜已經一抬手甩出六玫鎖魂釘,落在那棺木之上。

緩緩吐出一口氣,溫如惜退了一步,道:“繼續吧。”

也就耽誤了兩個呼吸的功夫,抬棺人也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一人一鏟子就將這落下去的棺槨徹底掩埋了起來。

常荼還在前面吆喝著回府的事宜,常家人要安排守夜的,常婉的幾個兄長便商量著輪流著來。

常荼忙著交際,常婉一封土,他似乎就真的將這個女兒拋到了腦後。

臉上堆著多年為官的笑,拜了這個拜那個。

溫如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有些人嘴上說著多愛自己的女兒,但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可以在官場上交易的物件,她沒記錯的話常婉之所以這樣備受寵愛,還不是因為瑜王曾多看她兩眼。

常荼有意將這個女兒送到瑜王府上,哪怕是做妾,但只要能同瑜王有些許聯絡便可。

對於他們來說叫親上加親。

但在溫如惜看來,只覺得可悲至極。

何時,連一個活生生的人都能被當成做交易的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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