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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穿好的衣服又被扯開,他粗硬的胡茬故意似的,重重碾過去。傅雲晚忍不住叫了一聲。
桓宣抬頭,裹住她的唇,讓她後半截聲音都捂在喉嚨裡,悶悶的,異樣的刺激著耳朵。
門外,能聽見侍衛們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偶爾夾著一兩聲兵刃響,還有女使們輕悄的腳步聲,走來走去在收拾東西。讓人急躁著,又格外想要拖延。裡外都是黑漆漆的,除了方才穿衣,並沒有點燈,這樣黑的夜還沒有試過,至少現在的感覺,是異乎尋常的讓人衝動。
重重的親著,再要往下時,外面忽地有輕輕的扣門聲,是在提醒他,該走了。
桓宣頓了頓,有點惱恨這敲門聲如此不合時宜,然而時間都是掐準了的,送她出城才是大事,委實耽擱不得。也只能吸一口氣壓下,抱起傅雲晚:“走吧。”
傅雲晚被他抱著,到門口時迷亂的腦中突然想起謝旃的靈位和遺物,脫口叫了聲:“檀……”
“郎”字噎在喉嚨裡,不敢再說出來,想著他若是惱了,又不知會怎麼折騰她,眼下他這樣子,本來就已經在邊緣。
桓宣腳步頓了一下,霎時一點不平,隨即又壓了下去:“又不是不回來了,先留這裡。”
他一隻腳已經跨出門外,傅雲晚不敢再說,舌尖翻滾著那個名字,忍得全身都發著抖。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謝旃孤零零一個留在這裡,誰為他燒紙添香,誰來陪他?
桓宣又走出一步,在漆黑夜色中模糊看到她蒼白的臉,胸膛上能感覺到她一直在發抖,那顫抖彷彿會傳染,讓他的心也有點顫。到底又折回去,一把抓起香案上的靈位,塞進懷裡。
傅雲晚長長地吐一口氣,眼梢熱著,窘迫中唯有那點感激那樣鮮明,不由自主向他懷裡靠了靠,低著聲音:“對不起。”
桓宣沒吭聲,快步往外走著,能感覺到她怯生生的向他靠近些,柔軟的身子倚在他心口,又讓他拿不準她是想要親近他,還是想要親近他懷裡的靈位。
穿過腰門,轉向後院,低聲跟她交代著:“我過幾天跟大軍一道去,你先過去等著我,房舍之類都已安排好了。”
最開始是想留她在鄴京,但元戎提醒的那句話始終橫亙在心頭,雖然有可能是假,但他到底不敢冒這個險。六鎮最為安全,但太遠,冰天雪地的又在打仗,沒有跟他跟著一道肯定也不行。他已經確認了元輅首先要去的是兗州,距離鄴京五六百里,路程比六鎮近得多,不如悄悄先送她過去,大軍後天就能集結出發,等他過去後,也方便就近照顧她。
傅雲晚躲在他懷裡聽著,覺得他的聲音很是平靜,並不像是生氣的模樣,懸了許久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來,又聽他道:“近來打仗,過不去江,還要再等等才能送佛奴回去。”
傅雲晚再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提起此事,鼻尖一酸。她心裡一直惦念著這事,只是那次以後再也不敢向他問,原來他始終也還記著。再又回想到,他雖然很不喜歡她提起謝旃,但從頭到尾這麼
多年,他從來都是最關切謝旃的人。
就連她能跟謝旃定親,能夠跟謝旃安穩度過這幾年光景,也都是他一力維持的結果。眼睛一下子溼了,半晌,喃喃說道:“謝謝你。”
桓宣低頭看她,心裡不能確定她這個謝字是替謝旃說的,還是給她自己說的,只將下巴上的胡茬在她臉上又蹭了蹭。
走出後門,車馬在黑暗裡安靜地等著,傅雲晚以為自己是要坐車,哪知他抱著她一徑走去烏騅跟前,雙手託舉,將她送上了馬背。
傅雲晚嚇了一跳,她並不會騎馬,唯一騎馬的經驗是跟謝旃一起,謝旃會一直扶著她,替她挽著韁繩把控方向,此刻沒人做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正慌張時身後一沉,桓宣躍上了馬背。
大氅一展,將她從頭到腳密密裹住,大手在她腰間一握,她便安安穩穩靠在了他懷裡,馬匹開始走動,鑾鈴摘了,口中銜枚,蹄子上裹著草,後面跟著馬車應該也處理過,靜悄悄的沒什麼聲音,車旁跟著許多侍衛,也是目不斜視,一丁點兒L動靜都沒有。
唯有桓宣低沉渾厚的聲音響在耳邊:“路上不好走,你若是有餘力便學學騎馬吧,於你有益。”
他把韁繩塞進她手裡,教她如何握住,如何透過韁繩控制速度和方向。其實他抱她抱得很穩,便是她不自己控制韁繩也不會摔下去,可他還是要她自己學。傅雲晚在黑暗中努力記憶著他說的話,韁繩握在手裡,磨得手有點疼,夜風又冷,刀子似的颳著頭臉和手。他跟謝旃完全不一樣,如果是謝旃,肯定會讓她坐車,以前天冷的時候一起外出謝旃總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絲毫不會讓她受苦,此時此刻的體驗,真是新鮮又
怪異。
桓宣待她走得穩了些以後,不動聲色放手,讓她在不自知中自己控著韁繩。心裡也知道時間倉促,是不可能教會她騎馬了,只是臨到別時才發現有那麼多放心不下,又驀地想到謝旃臨死之時一樣樣細細交代著把她託付給他,是否也懷著同樣的心情?
摸了摸懷中的靈位,回頭望向夜色中的宅院。這麼多年一直都以謝旃的家為家,這還是他置辦的第一個宅子,當初只是為了安全,到這時候卻有些捨不得,這短短几天與她日日相見,耳鬢廝磨,不知不覺中他都有些把這裡當成是家了。
這一去,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甚至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宅院中。
傅嬌候著外面的動靜都消失了,這才披上衣服悄悄出門,站在廊下往外頭眺望。
到處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但她隱約猜到,今夜應該是有事發生,可惜這些天裡傅雲晚始終不肯見她,府中的人雖然照顧周到,可什麼都不跟她說,也就無從得知今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夜風冷嗖嗖地颳著,四周死一般寂靜,就好像此時此刻,世上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似的,傅嬌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攏緊了領口。
忽地聽見身後有人喚了聲:“女郎。”
傅嬌一個激靈,回頭時,王澍從黑影裡走出來:“冬夜極寒,不
如回房休息。”()
傅嬌到這時候,反而覺得鬆一口氣。好歹還有個活人在,總比方才那股子死寂好受得多。將衣服又攏緊些,試探著問道:“參軍怎麼沒有跟著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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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澍頓了頓,心想這女郎實在是心思機敏,從蛛絲馬跡便能推測出個大概,也就難怪桓宣交代要盯緊她。反問道:“往哪裡走?”
傅嬌低了頭,半晌嘆口氣:“七姐以後,大約是再不會相信我了。”
看起來前言不搭後語,王澍卻知道她是說傅雲晚不再信任她,所以不肯告訴她自己的去向,也沒搭茬:“女郎請回房吧。”
傅嬌點點頭,走出幾步又停住,望著黑沉沉的夜色。看這情形傅雲晚確實是離開了,去了哪裡?幾時能回?前些天一心活命所以求到這裡,如今傅雲晚已經不肯再信任她,那麼今後,她在這裡純粹是寄人籬下,苟且偷生罷了,可餘生還長,難道真就這麼算了?
***
烏騅在黑夜中穿過重重巷陌,前面是條岔道,領路的侍衛當先拐過去,傅雲晚念著桓宣先前教的要領,抓著韁繩一手緊一手鬆地正要跟著拐彎,突然發現腰後空空,桓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手。
這一驚非同小可,手上一下子失了力道,抓不穩,搖晃著看看就要摔下去,身後大掌一握,桓宣穩穩扶住了她:“別怕。”
半邊腰都攥在他手裡,傅雲晚驚魂未定,身子發著軟,不由自在貼進他懷裡。
“沒事了。”桓宣低頭吻她的發心,再遠處鄴京城門隱在濃黑夜色裡,今夜有先期趕往兗州的軍隊集結出城,幾撥人馬之間有兩刻鐘的間隙,他要等的就是這個間隙,將她混在出城的隊伍裡,矇混出去。
但他不能跟著出去,認識他的人太多,容易被識破。是應該在這裡道別了。心裡突然湧起強烈的不捨,嘴唇移下來,趁著夜色在她唇上極快地一吻:“綏綏,路上千萬小心。”
天氣冰冷,他的唇灼熱,弄得傅雲晚的呼吸也跟著快起來,後背貼著他的胸膛,肌肉鼓脹堅硬,可靠之外,又有一種雄壯男子天然迫人的氣勢,可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能不露面就不要露面,更不要向人透露你的身份,也不要與陌生人攀談。”
“飯食只吃自己帶的,客舍中的不要吃,戰亂時到處都亂,難保他們給你吃的是什麼。”
“兗州圍城已經數日,難免有流民逃亡,你心腸軟,看見了多半要可憐他們,但救不救,怎麼救,由段祥來定,他比你更能認清人心。”
傅雲晚怔怔聽著,從前也覺得他粗中有細,只是沒想到他能細緻到這種程度,讓她聽得痴了,千百種滋味一齊都湧上心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桓宣一件件說著,竟有那麼多需要交代的,說完一件,還有一件,怎麼都說不完。城門處整齊的腳步聲,上一撥隊伍已經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桓宣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她的腰:“綏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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