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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府大堂裡,幾個女眷正哭做一團。

談芙嘴上哭:“娘,今日真是要嚇死女兒了,我一想到,差一點就要被……嗚……娘,我太害怕了。”她撲進了二夫人懷裡。

今日談寶璐偷跑了,談芙便主動代替談寶璐面聖,結果赫東延只瞧了她一眼,就說此女模樣寡淡,將她打發了出去,又問談寶璐在哪兒。

她心裡恨得想將談寶璐撕了。怎麼就不要她呢?她怎麼就被趕出來了呢?她到底哪裡比不上談寶璐了?

談芙哭哭啼啼不像樣子,和她境遇相同的談茉心裡也有些膈應。她雖然志不在此,但誰不喜歡落選?誰喜歡被挑剩下?

談茉沒有像談芙那樣將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反而擺出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同談芙跪在了一起,柔聲勸慰道:“二妹妹別哭了,今日不是沒出事麼?二妹妹應該慶幸才對。”

談魏便說:“你瞧瞧你大姐。”

二夫人凡事都向著自己的女兒,聽聞今日自己的女兒差點被送給皇上了,氣得火冒三丈,全然不顧什麼姿態,抱著談芙直衝談魏發難:“老爺,你直接殺了我們母女倆!”

談魏說:“你鬧什麼,至於麼?!”

二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老爺子,做人要講良心!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麼心偏成了這樣?!”

談魏氣結:“我怎的就偏心了?”

“還說沒有偏心?那個談寶璐,都被你偏袒成這樣了!上次出那麼大的事,老爺你是一點都不罰,現在瞧瞧,今天她竟然人都不見了,推自己的親妹妹替她去,差點壞了我芙兒的青白,我芙兒可是要嫁個好人家,要做官家大夫人的!”

談魏被二夫人吵得頭疼,揉捏著眉心說:“不是最後也沒要她嗎?”

談魏說了一句實話,惹得談芙哭得更傷心了。

“娘!嗚嗚嗚……”談芙直接放聲大哭起來。

二夫人跪在地上發狠:“我不管,上次你不罰她也就算了,這次那丫頭都算計到談芙頭上去了,你要是再輕饒,再偏袒,我就,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兒!”

談魏說:“正過節,說什麼死不死的?談芙和談寶璐,她們都是我女兒,在我這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唯一的區別是談芙是你的孩子,談寶璐是三房的孩子,怎麼就談寶璐該被送出去,談芙就該當官家夫人了?

“之前我的確只培養了談寶璐,那是因為她在歌舞上天分更高。說到底,兩個都是我談家的孩子,送出去都是為了我談家爭榮譽,怎麼就變成是姐姐替妹妹了?”

“爭榮譽?”二夫人哈哈大笑起來:“這種話你談魏也說得出口?你這叫賣女兒!”

“你給我閉嘴!”

二夫人還要繼續哭鬧,這時前院突然有人進來,同談魏耳語了幾句。“什麼?”談魏驚得從椅子上直接站了起來,“你是說武烈王殿下?那個武烈王殿下?”

“是……”小廝稟報道:“武烈王殿下他人現在已經到前廳了,還,還……”

“還什麼還?!”談魏急得踹了一腳說話直喘大粗氣的小廝。

那小廝終於將話說順了,“還帶著三姑娘。”

談魏聞言,又激動又害怕,忙不迭地迎了出來,一路連跑帶走,急得腳後跟直踢屁股。以他那官階,他就是想同岑迦南說上幾句話,機會都不多,更不用說讓岑迦南親自登門。

今日談寶璐同岑迦南馬車相撞又遇見刺客一事已傳回了談府,談魏以為談寶璐未歸是在配合調查,待審問完自然就回來了,沒曾想,現在人回是回了,卻是被岑迦南親自送回來的。

大夫人也出面作陪,二夫人倒是沒能去前廳,談茉和談芙本也不該露面,但兩人悄悄也跟著過去,躲在串珠屏風後面看偷偷看。

正堂大廳內,岑迦南已坐在了主位上,幾名帶刀禁衛軍分列兩側,目不斜視,威風凜凜。

岑迦南穿著一身銀絲暗紋圓領青衣常服,頭頂金鑲玉虎爪金冠,一手撐於桌側,白皙修長的指尖輕點額角,另一手隨意地垂在椅背上,數節拍般地輕輕叩打,一股肅殺的寒氣縈繞在那凌冽的眉宇之間,神情冷淡如冰山霜雪。

談魏一進屋就慌忙叩拜,“武烈王殿下……”

岑迦南凌厲的眉鋒揚了揚,溫聲道:“談大人請起。”

談魏起身又恭恭敬敬地給岑迦南奉上了香茗,道:“怠慢了殿下,備了一點龍井茶,請殿下用茶。”

岑迦南隨意地接了茶盞,沒碰,徑直擱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他垂在膝蓋上的手指,指節輕叩了一拍,徐徐開口道:“本王今日來,是因本王的車馬撞到了談姑娘的車馬。”

談魏忙戰戰兢兢地俯了俯身,抹著額角的冷汗道:“小女頑劣,小女頑劣!無心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海涵。”

談寶璐在一旁立著,還沒想明白岑迦南到底在來做什麼。

談魏朝她橫了一眼,她便連忙也俯身低頭。

岑迦南抬了抬手,讓談魏不必再說,繼續道:“談姑娘同本王道歉時,正巧逢上本王遇刺。本王為了保證談姑娘的安全,便將談姑娘留在了馬車上。今日一下午,本王都在天牢審問行刺刺客,一時難以脫身,故而耽誤了談姑娘歸家的時辰。”

幾句話說完,岑迦南沒理會談魏下巴快要掉在地上的反應,拾起茶盞,揭蓋徐徐吹開面上浮著的一圈茶葉。

談魏摸著自己張到發酸的下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岑迦南是什麼人,以行事手段之陰毒狠辣聞名朝野。聽說今日抓來的那幾名刺客,刑部的人怎麼打都撬不開嘴,岑迦南一露面,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將人治得服服帖帖。

這麼個人,就算是同他說點客氣話、場面話,也不至於說自己今日辦公,耽誤了他女兒回家!

岑迦南越他捧得越高,談魏越膽戰心驚,不知岑迦南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他乾巴巴道:“武烈王殿下真的是說笑了啊……說笑了。小女今日能安全歸家,全仰賴殿下的照拂!今日刺客一網打盡,也卻是因殿下英明無雙……”

岑迦南徐徐開口:“本王今日來,其實還要說明另一樁事。”

“殿,殿下請講。”談魏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岑迦南道:“前段日子聖上壽宴,本王一名下屬聽令有誤,錯將談姑娘送至了本王府上。本王以為此事事小,便將談姑娘送回府,就此不提。沒曾想,如今世道對女子言行尤為嚴苛刻薄,使談姑娘遭受了不少風言風語。本王身為男子,不知女子所處境地感受,此事確是本王考慮不周。”

“不不不……”談魏從沒見過這種情況,結結巴巴地說:“殿下日理萬機,還注意這些小事,實在是,實在是……”

岑迦南擱下茶盞,道:“既然如今話都說開了,是黑是白,就此分明,還希望日後不要再有任何故意中傷談姑娘名譽的話傳出來。本王平生最不喜,信口雌黃,顛倒是非。”

談魏慌忙行禮:“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躲在簾後的談芙和談茉偷聽到這裡,心中都是酸溜溜的。

岑迦南這麼大的個官,為芝麻大點的小事特意上門來說,還將所有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去,還說是自己誤了談寶璐回家的時辰,簡直把談寶璐護得沒邊了。

談芙小聲道:“嘁,我看這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若真沒什麼,武烈王殿下會特意跑一趟?”

談茉心裡比談芙恨得很狠,但她面上不動聲色,柔聲道:“二妹日後可千萬別再這麼說,也叫你手下的人將嘴巴閉緊一些。我們這個三妹妹可真人不能貌相,為了這點事,都在殿下面前哭訴,怕以後再怎麼得罪了她,更要害了我們。”

談芙一聽,瞬地瞪大了眼睛,“啊!原來如此啊!原來是她在武烈王面前擺弄是非。”

談茉幽幽道:“是呀,二妹心裡明白就好。”

談芙又惱火地跺了跺腳,然後親暱地挽上談茉的手臂,說:“還是大姐好,多虧你提醒,我真的什麼都不懂呢。”

“我們姐妹倆要互相照顧……”

岑迦南說這番話時,談寶璐一直垂著頭。

這些話岑迦南明面上是對談魏說的,但他始終朝向著她站立的方向,於是話裡的每個字好像都是在親口對著她說。

他在馬車上果然聽見了那些難聽的話。他特意下馬,不只是親自送她回家,還是為了親自為她洗刷乾淨那些不好的名聲。

談寶璐手指蜷縮,指尖扣撓著掌心,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或許是因為她一直是家裡的大姐姐,母親和弟弟妹妹全都仰仗她,所以遇到任何事,她都習慣自己扛著,不怕捱罵,不怕捱打,突然有人好心出面為她擋著了,她反而哪兒裡都不適應。

就好像在下雨天裡淋慣了雨,突然有人給她遞來了把傘,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快將那傘開啟,而是想笨拙地將傘抱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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