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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兀自打坐:“天亮前若收服不了一朵雲,便要到藏經樓,罰抄《道說》三萬遍。”
三萬遍?
眾人大驚失色。
“這有什麼難的,呵呵。”
嘲諷孔雲的弟子已經十七八歲,但是天分也很不錯,縱身從道人的雲頭跳下,落入白雲之中。
眾人吃了一驚,卻見那弟子沒有掉下雲頭,穩穩的站住,如履平地,頓時面露喜色。
雲頭是可以站住的!
薛錯看了孔雲一眼,孔雲若有所思,兩人對視,都感覺裡面有些蹊蹺。
而此時,除了乙等,甲等,丙等的弟子也紛紛趕到,足足有數百人。
其他弟子按捺不住,也縱身落下雲頭,卻不曾想一個個腳底打滑,穿過一層霧氣,從雲頭掉了下去。
“啊!!”
弟子驚恐大叫,下落數百丈,嘭的砸進一朵雲。
原來雲層底下還有幾朵雲,似乎是專門來接掉下來的弟子的。
那弟子抬頭,面露菜色,但見一道長不見邊的雲階,從天上落下來。
而他要回去,恐怕要從日出爬到日中,可這樣來回一顛簸,什麼時候能抓到雲?
薛錯往雲上丟了個石頭,石頭掉了下去,孔雲也丟了個石頭,石頭跟著掉了下去。
兩人眉頭俱是一皺,看了對方一眼。
孔雲臉上的翎毛已經不見了,小臉蛋非常清秀,看不出性別。
孔雲道:“道友為什麼不跳啊?”
薛錯抱拳謙讓,聲音清脆:“不敢,孔雲兄看起來比我大,是大哥,應該大哥先跳。”
孔雲:“誒,師弟先請。”
薛錯堅決不允,孔雲亦十分客氣。
兩個年紀不大的娃娃似乎極通人情,極懂謙讓,但心裡都冷哼一聲,暗道:這小子可真是卑鄙!
孔雲妖修出身,薛錯專精符籙,都看出這雲層暗含陰陽兩層變化。
第一個弟子跳下去,陣法不動,第二個弟子在同一位置落下,便掉落雲頭,說明恰逢那朵雲層剛好翻到陰數……
而石頭凡物對陣法不起作用,若想平安落地,最好找個人跳下去測一測陰數陽數,然後緊跟著跳下去就行。
可惜雲上只剩下兩人。
薛錯算盤沒打響,摸摸鼻子,問道:“道友,你看出來這雲頭陣法了嗎?”
孔雲面露慚愧:“我也沒看出來。”
兩人都虛假的笑道:“好生複雜,看不懂。你懂了嗎?我不懂,不懂。”
兩個小娃兒蹲在雲頭,薛錯想了想,用胳膊肘捅了捅孔雲:“孔雲道兄,天色漸沉,咱們兩個這樣僵持不是辦法,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孔雲瞬間警惕,微笑道:“你可別想坑我。”
薛錯拍胸脯保證,隨後湊在孔雲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沒想到孔雲勃然大怒:“不可能!”
薛錯道:“你胖的飛不起來了?”
孔雲近日吃得稍多,羽翼略微豐滿,被薛錯戳到痛處,立刻跳腳。
薛錯當然不慣著他,兩個小男娃相互不忿,在雲頭打了起來,薛錯翻身在上,邦邦兩拳,沒多久,孔雲便翻過來,邦邦兩拳。
薛錯哎呦哎呦,得了兩個熊貓眼,眼看孔雲越打越來勁,他年紀小小,怎麼壓的過圓滾滾的胖妖,連忙召了張御風符,把自己颳了出去。
突然出現的狂風把薛錯吹出去,隔著老遠,仍然能看到孔雲在雲頭上跳腳。然後嗖的化成了一個什麼妖怪,拍打著翅膀飛入雲間,薛錯使勁揉眼,但被風颳的太遠他根本看不清。
薛錯不敢落在雲頭,只好靠著御風符,將要落下便即刻吹起,樹葉一樣飄啊飄。
好在他平時信手草草,畫了不少,經得起消耗。
除了薛錯,雲上也有其他修士各顯神通。
剛到築境期的修士無法操控御風飛行的靈寶,若通些雜學,也能另闢蹊徑。
顧如誨身邊的梳著靈蛇鬢的小姑娘陸嬋嬋便是雜學大家,年紀小小,懂得卻多,她合攏玉簡算籌:“好啦,顧師兄,十息之後你跳那朵雲。”
顧如誨嗯了聲,抱拳:“謝謝陸師妹。”
陸嬋嬋從雲頭落下去,在半空中如履平地,她早就有家人準備好的辦法,只是為了顧如誨才遲遲沒有出發,此時擺擺手,笑道:“師兄我先走啦。”
顧如誨輕輕笑了笑,點頭。
薛錯飄在空中,他體重輕,隨著風起風落,倒也不曾留在雲上。
而有幸運落地的修士,已經開始到處團白雲。
首先要找個雲氣升騰,雲雪白宣軟的地方,撕下一朵雲團成合適大小,再騎上去,試試感覺。
聽起來簡單,但多數修士敗在第一步。
那些白雲被暴力撕下來之後,總是四處逃竄,身影靈活,根本抓不住。
其次就算捉住了,也彷彿各有各的心意,死活不能聚攏在一起。
有弟子發現雲氣似乎有靈智,便開始採用恫嚇,脅迫,焚燒等等方式祭煉,逼迫白雲成團。
有第一個成功的弟子,騎著一團白雲從雲端急馳而過,剩下的修士見到,則紛紛效仿,掏出十八般武器嚴刑拷打,不從?不從就煉化了你!
而云層也悄悄的發生了變化。
薛錯則使用御風符飛啊飛,悠閒的好像一縷風,從雲頭飛出,飛落。
有修士看到,也想效仿,但畫的符紙只能召來清風一縷,更別說把人吹起來,遂悻悻作罷,暗道:那符修也就此處有用罷了!哼!
薛錯雙手抱著頭,陀螺一樣,一頭扎去雲層,又從雲那頭冒出來。
感受到風力漸小,薛錯又從懷裡掏出一張御風符,想了想,乾脆拿出一張群星蔽月符,二符並用,呼啦啦的狂風夾帶著潮水的迴響。
群星蔽月,神女回眸。
淡淡的影子一閃而過,卻帶來一片水澤汪洋的道韻,風水相遇之後,又見陽光,便在雲頭上架起了一座彩虹橋。
薛錯發現,有不少雲彩跟著他聚了過來,圍繞著他身上的水汽。
雲彩親密的圍著他繞圈,給他穿了個白雲背心,背心越來越厚,從夏天的薄衫,變成了冬天的夾襖。
正在這時,雲層忽然劇烈震動,乳白的雲氣翻滾,扭曲,似乎極為憤怒。
濃稠的雲氣扭曲生長,組成了一個個六臂四首,模樣怪異的巨人。
巨人身纏狂風,肌肉虯結,最小的也有樓閣那麼高,這些巨人甫一成型,便跳上雲頭四處觀望,發現修士立刻呼嘯一聲,三五成群,大踏步走去。
新入門的修士不過築境期,那些巨人高如樓閣城牆,還不怕尋常術法!
有個正在用火祭煉雲彩的修士大驚失色,巨人一把將他攥住,吞進口中,又從屁股裡掉出來,被另一個巨人撿起來,狠狠地撇出去!
被火煅燒的雲氣稀薄如紗,微微顫抖,巨人面露痛色,小心翼翼的捧起雲氣,塞進自己的胸膛,大手伸進厚厚的雲彩,捏出一根巨大的狼牙棒。
“呼——呼——”
雲上狂風大作。
狼牙棒巨人四處堵截修士,不少弟子被一棒打飛,有功力稍好的,也雙拳難敵四手,被一群巨人用大腳圍毆。
甲等的朗翠,卓清遠兩人原來在欣賞天鯤,被震動聲驚動:“怎麼回事?”
朗翠咳嗽兩聲,臉色蒼白病弱:“恐怕是惹惱了雲中神。”
卓清遠道:“小小毛神,給他一處安身之所,不思感恩,反倒傷我問道宮修士,豈有此理。”
朗翠搖頭:“再小的毛神也是神,何況你我在這雲頭,不一定打的過他。”
卓清遠哼了聲,聲音自信且清朗:“不試過如何知道?”
朗翠退後一步,卓清遠道:“小翠,你什麼意思?”
朗翠的臉色抽了抽,如果不是涵養夠好,當場就和卓清遠犯臉,他用手絹擦了擦汗:“我往後退,是希望你被打吐血時不要濺到我的鞋上。”
卓清遠更加不信:“小小毛神,看我今天給你好好露一手!”
雲中巨人大殺四方,修士就跟下餃子一樣從雲頭被丟下去,有反抗的,立刻召來巨人憤怒的反抗,從雲中抽出一柄柄兇兵,打的修士毫無還手之力。
薛錯蹲在犄角旮旯,一動不動。
忽然一個黑影砸到他面前,噗的吐出一口血。
那人面色慘白,看到薛錯,吃驚道:“是你?!”
薛錯也認出他來了:“嘯風。”
自從羨田村一別,就再也沒見過面,但薛錯可沒忘記嘯風的所作所為,沒想到他居然能進入問道宮。
嘯風也是臉色十分難看,他參悟上次得到的《天書》毫無所得,抱著邀功的心思將《天書》獻給門派,才得到這次機會,爬問道宮。
沒想到這地方仙門林立,階級森嚴,他討好人都摸不到門路。
只能依靠自己,但入學考核就如此艱險,一團白雲,竟然個個是大殺星!
嘯風強笑:“小道友,救我!”
薛錯後退,嫌退的不多,往後跳了一下。
嘯風:“……”
巨人的腳步聲臨近,嘯風面露恐懼,一隻大手伸進來,摸了摸,摸到最外面的嘯風,提了起來。
嘯風心如死灰,叫道:“裡面還有人!還有人!”
薛錯臉色微變,冷汗直流,把自己擠進白雲。
那隻大手捏住嘯風,隨意一扔,丟出天外,安靜了片刻之後,一個大腦袋凶神惡煞的探進來,左右望了望,沒發現修士。
他看見旮旯裡躲藏的人,不由一怔,不滿的呼了一聲,但殺氣也漸漸散去。
看旮旯裡蹲著一隻瘦瘦小小,只有他指頭大的小云人,似是營養不良。
薛錯渾身裹滿白雲,身體一動不敢動,半晌後,悄悄抬頭,和一雙巨大的眼睛對上。
巨人面如石像,眼睛彷彿泥塑,只有線條,線條眨了眨,忽然捏著薛錯,把他從犄角旮旯裡捏出來。
薛錯抬頭。
七八個天神一般的巨人手持刀槍棍棒,低下頭圍觀他
薛錯腿一軟,輕輕坐在地上。
身後的巨人歪了歪腦袋,恍然,對同伴:“呼——呼呼——”
(新生的,估計被嚇壞了)
巨人一根指頭拱著薛錯,把他扶起來,故作兇悍的拍了拍小巨人的屁股。
“呼呼——”
(膽小鬼,走吧)
風聲大的要把薛錯身上的白雲吹掉,薛錯連忙裹緊白雲,指了指遠處,抱拳:“——呼呼——”
薛錯往反方向走,忽地,一個大指頭戳到面前,攔住他,薛錯頓住腳步,膽戰心驚的回頭,聲若蚊蚋:“呼?”
巨人朗聲呼呼大笑,把薛錯放到肩膀上。
薛錯:劍叔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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