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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年的時間,招凝經歷過很多地方,陽神境的天涯海角,九州的天涯海角,時空裂縫中的天涯海角,再不濟還有皇甫家的空間,他們的邊緣都有著無法觸控的規律,從來不想這天府的空間這般向內收縮著,有這般明顯的邊界,難怪皇甫敬說,正是因為有這邊界的情況,使得整個天府都混亂不已。
“師叔,你說以這樣的速度,這天最後會縮小到一粒微塵嗎?”
“會。”秦恪淵肯定的說道,“不過這個時間很漫長,許是要幾百萬年的時間。”
“但,只要這樣的結論是肯定的,這天府之中的人永遠都會畏懼這個結果,從而想辦法拼命從這裡逃離。”招凝說著。
秦恪淵應了一聲,他和招凝的觀點是一致的,“如果沒有升龍階,便會有其他通往禹餘九重天的方法,又或者,現在,被我們發現的方法只是這一個而已,隱隱之中還有很多這樣的出口。”
招凝沉默了。
她不知道這樣的結論是正確還是錯誤的,如果天府眾人和皇甫敬那般,只是為了有一絲生存機會,只是為了能妥善傳承下去,對於偌大的禹餘九重天來說,多一個家族,多幾百個家族都是無所謂的,但是,多一個萬靈殿,怕是就會出現更多像是詭隕山的地方。
如今想來,那從詭隕山逃離的元靈,怕是和萬靈殿脫不了干係。
招凝抬眸問秦恪淵,“我們要現在去萬靈殿,還是等他們來。”
秦恪淵輕笑了一聲,“人生地不熟,還是有人引著比較好。”
招凝應了一聲,只是目光中有些許的擔憂,只是對秦恪淵身體的,但……既然秦恪淵說這是機緣,招凝便嚥下了那些憂慮,招凝從來不是因為畏懼而踟躕不前的人。
他們來天涯海角本就是來尋嫣然等人的,故而在看過天涯海角的異狀之後,並沒有離開,掐算了嫣然等人所在的位置之後,便去到嫣然等人的方向。
彼時,嫣然正跟在一群修真者後面,他們正在拆除坊市。
這個坊市離天涯海角只有三丈的距離。
即使是招凝和秦恪淵落入坊市時,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天也有一種額外的壓迫感。
可是看到所有修真者都在加緊拆除建築中的禁制,收起裡面的陣法,將所有的東西打包進儲物容器中,還有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違和感。
嫣然正在幫著一個低階修真者將店鋪的陣法拆除出來,這陣法不知道已經開放了多久,至少應該不是這個低階修真者設立在此地的,他對這陣法極度的不熟練,於是在拆除的過程中竟然自己陷入到陣法中出不來。
這陣法本就是一種放置盜竊的迷蹤陣法,對於以店鋪在修真界求生的低階修真者來說,他們沒有很高的修行天賦,這店鋪就是他們的全部,即使有盜竊者也不敢輕易得罪,便只能靠這個迷蹤陣法震懾對方。
修真界無奇不有,有的修真者正統大道不好好走,卻喜習一些偏門的奇門異術,比如神偷之術,他們小到竊取修真者身上的寶貝、店鋪裡的商品,大到竊天竊地、竊取氣運。
有的時候這樣的功法讓人防不勝防,有的時候這樣的功法又讓人覺得是邪修之道。
不過對於這些店鋪的低階修真者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他們靠著店鋪在坊市中存活,以期那一天能夠得到什麼驚世機緣擺脫這般平凡的修行之路,又或者繁衍後代希望後輩能夠從中有極佳的修煉天賦以致於能夠擺脫這樣的命運。
“這個坊市已經建立了十萬年了。”這時,兩人身後忽然傳來聲音。
招凝和秦恪淵轉眸去看,見司憶走到了旁側,轉頭對他們微微頷首示意。
“兩位出關了。”司憶笑道,又問,“秦尊者的傷勢可恢復了。”
秦恪淵只回答了“尚可”二字。
招凝問道,“十萬年的時間,這天幕邊界收攏了多少?”
司憶說道,“百里距離。”
招凝估算著,“這速度似乎有些慢。”
司憶說道,“因為最近速度加快了些,不管那些天道吞噬的說法到底是不是真的,天幕內縮的確是真的。”
招凝沉默了片刻,秦恪淵問道,“他們要搬到何處去?”
司憶說道,“聽說想要搬到百里外大的一座坊市去,聽說之前是一處舊址,只是因為大能爭鬥而殃及,最後被毀去了。”
司憶說的平淡,這種相爭的事情在天府之中很是尋常。
“哎呀,走這邊,你又走錯了。”嫣然嫌棄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難怪你能困在這陣法之中,怎的這般笨!那你之前開店的時候,怎麼就沒見你在自己的店裡迷路呢?”
“也不是沒有過。”就聽到一聲嘟囔聲,只把嫣然聽得更加氣憤了,實在想不通,隨口說兩句,對方還因此應上了。
司憶聞言笑了笑,而後感慨道,“嫣然這丫頭果然還是隻有幾百歲,這般純粹天真,還是個小孩子心性。”
同境界之下,司憶看不出招凝的骨齡,如果她知道,招凝與嫣然差不多,或許會更加感慨,不同心性真的是不同的模樣,又或者驚愕招凝的天賦。
那處店鋪的頂已經被提前拆卸了,而牆體大部分的木質結構也被卸了,以致於整個店裡都處於一種開放的狀態。
按照店鋪的主人的話來說,這個店鋪在這裡開了千年了,這些支撐店鋪的木頭都算是千年靈木了,得好生收著。
招凝目光滑向其他人,整個坊市其實已經有大半的區域提前被拆除了,譬如他們背後,因為天幕墜下的弧度,導致最靠近的地方極其的壓抑,仿若尋常的二層小樓都隱在似實似虛的雲端裡,即使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可是令人窒息的感覺,還是讓人千方百計想要逃離。
這處坊市有不少外人來,大抵也想要見識天幕的內縮之相,甚至有一些想要透過此來感悟什麼大道,這的確是極其有悟性的做法,只是最後到底能不能成功,卻是看命數的。
好不容易,嫣然將那店主人從自家店鋪的陣法中帶了出來。
兩人在街上便說了幾句,店主人低著頭,而嫣然一副長輩式的訓斥著,“這陣法其實就那麼一回事,若是連偷盜之輩圍不住,只能將你這個店主人圍住,那我還是建議你不要在安放著陣法了。”
陣法的核心已經濃縮成一塊八卦盤,落在店主人的手中,店主人看了一眼,嘴上回答道,“是是是,真人說的是。”
而後又眼神發亮的問道,“真人可要收這個陣法?”
嫣然瞬間一臉黑線,剛同此人說過不要將這陣法設在店鋪中,轉頭這店主人就想要將陣法賣出去,因為適合金丹真人,店主人也沒有見到過幾個金丹真人,金丹真人也不屑於到他這種店鋪中來,於是嫣然這個實實在在的真人,便成了店主人第一時間推銷商品的物件。
“你,你這人簡直氣炸我也……”嫣然暴躁的情緒上頭了。
不過這時,卻聽另一個輕靈女聲開口,“店家,不如這陣法賣給我?”
店家一愣,沒有想到這東西還當真有人買,甚至有一種搶手的感覺,於是轉眸看去,便見幾個仙風佚貌的修真者站在不遠處平靜的看著他,他們的氣息都輕極了,看起來就像是凡人,但卻又一種超然於物外的感覺。
店家瞬間大禮就拜,嫣然一聽到聲音就驚喜萬分,小跑到招凝身前,“招凝,秦尊者,你們出關了,我還以為你們還要許久才能出來呢。”
招凝只是淡笑應了一聲,轉眸還是看向了那店家,店家的大禮並沒有跪下,被招凝沒有絲毫動作的法力攔下了。
招凝淡聲說道,“不過是想買你那陣法,店家何須這般大禮。只是不知,這陣法可賣於我。”
嫣然本想說,這陣法在元神面前不過是個沒用的玩意,難不成買這陣法是為了照顧這低階修真者?
嫣然的話並沒有問出口,那邊的店家已經驚喜的說著,“賣賣賣,前輩想要,多少都賣給您。”
說著直接將那陣法雙手奉上,秦恪淵抬手,一道靈光落入店家手中,陣法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靈袋,至於靈袋裡面究竟幾何,只能透過店家一眼看去激動的直接跪地大拜便能看出,可能是個過量的數字。
招凝並沒有再去管店家的動靜,她掌中把玩著陣法八卦盤。
司憶也好奇的看了一眼,“不過是尋常的低階迷蹤陣法,難道其中還藏著其他的秘密?”
至少在司憶看來,招凝不會平白無故買一個尋常陣法,但招凝卻回答著,“並沒有,他的確是一個低階的迷蹤陣法,並未其他的秘密。”
這讓司憶更加錯愕,招凝只是解釋一句,“只是看著著陣法的紋路有些相像,思及到一位故人,因此便取來一觀。”
無所謂司憶信不信,招凝只抬眸看向秦恪淵,兩人目光對視,都是清楚的。
當年在羨洲貫清洞天,彼時招凝還在輪迴之中,梁玄狄被關在書樓中背畫了幾天幾夜的陣法典籍,招凝當時便藏在書樓中看著梁玄狄畫這典籍,當然隱在暗中跟在招凝身邊的秦恪淵也是知曉的。
那是從梁玄狄那通天靈寶珠子中得到的遠古陣法典籍,卻不想在天府中還能看到同樣的陣法。
不得不說,這樣的巧合就帶著些許微妙了。
不過,招凝借陣□□盤掐算,並沒有感知到□□上記錄了千年的過往,也許當真就是店家傳承多年的一種陣法。
就在這時,天色已經大亮,而與天不過百丈距離,甚至房頂緊密貼合的坊市,都陷入一種驟亮之中,即使沒有任何反光之物,眼眸都無法受得了這樣的光華,像是要被這光亮晃瞎了眼。
而坊市中的人也沒有在進行拆除,已經收拾好最後的行禮,戀戀不捨的離開了這個載有幾萬年記憶的坊市。
時間對於他們來說是無盡的,看著修真者的遷徙,讓人心中有一種似要跟隨去看一看的衝動。
招凝問道,“南渡呢?”
嫣然恍然了片刻,左右看了一眼,這才反應過來,“哦,他好似去找一個故人親眷了。應該往那個方向去了“。”
眾人便一步邁出,掐算了方位,便直接出現在了那上空。
南渡正在同一個老嫗蓋上最後的封土。
嫣然說道,“這老嫗是我們在萬靈殿遇上的一個低階修真者的妻子,他是機緣巧合進入的萬靈殿,本想著在萬靈殿修行幾年後,便將她接回來,可是卻沒有想到他因為我們死了。”
嫣然說起此話的時候有些許的愧疚,當年他們在萬靈殿中為了收集資訊,又不敢驚動萬靈殿的元神長老們,便只能收買那些低階修真者,可是動靜再小,在元神尊者的感知之中,些許事情還是被暴露出來,而那位低階修真者就不幸被捲入了其中。
“我們來此,說是來看這邊緣的,其實也是想要看看她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心願,我們可以替她實現的。”
他們隱在暗處,嫣然的解釋並沒有引起其他的聲響,那墳堆上寫著愛子尹御之墓。
“這老嫗實在是可憐。”司憶說著,“丈夫好不容易得了仙緣卻在萬靈殿中死去,唯一的兒子在幾年前天際內縮加劇之後不慎被吞噬了,從此天人相隔。”
招凝下意識看了一眼後方的天際屏障。
“吞噬?”秦恪淵重複這兩字。
嫣然說道,“是這老嫗親眼看見的,她看見她兒子本在邊緣鍛體,卻沒有想到上半身忽然融入到天中,轉瞬之間,整個身體都不見了,等她撲了上去,她卻什麼都沒有抓住,感覺不過是在雲中穿梭了片刻。”
招凝和秦恪淵對視一眼,適才他們試過,這天的屏障的確沒有辦法突破,難道當真是被天抹去了?
就在這時,她們看到那老嫗借南渡點燃了丹火,然後將一個包裹投入了丹火之中,丹火灼燒盡最外層的包袱皮,裡面是幾件衣裳、隱約還能看見上面繡織著禁制紋路,還有一些靈丹、靈石,這些東西這老嫗不知道積攢了多久,居然就這般用丹火完全燒燬了。
嫣然呢喃著,“我記得凡俗人祭奠過世的親人,會燒一些紙錢、紙衣給他們,可是那些死去的人死後轉瞬就被輪迴吞噬,即使沒有被輪迴吞噬,變成孤魂野鬼也不會收到那些燒製的東西,不過是心理慰藉,這老嫗在修真坊市生活了這麼多年,不會不懂這樣的道理吧。”
司憶搖搖頭,“為母之心。”
眾人沉默著看著那老嫗將所有的東西都燒完,而後極其鄭重地向南渡行禮。
南渡眼看著那老嫗轉身,撿起最後一袋沒什麼靈物的普通衣物包裹,而後佝僂的向那些撤離人的方向去,背影那般的悲涼。
南渡神色恍惚地看著那背影。
“如果她的孩子沒有死就好了。”嫣然呢喃著,他們幾人已經無聲出現在南渡身邊。
秦恪淵指尖微微一動,被丹火灼燒成燼的東西還殘留著些許黑灰,少許在指尖碾過,秦恪淵忽然一頓,低眸看招凝。
招凝也有些許感傷,注意到秦恪淵的神色不對,詫異之中意識到什麼,也跟著一碾,也是幾分古怪。
掐算之中,來自禹餘九重天的大道反饋答案,那個被天道吞噬的人並沒有死。
招凝抬眸看南渡,“那老嫗為何燒東西給她孩子?”
南渡才從這樣的悲涼中回過神,呢喃說著,“她說,她感知到孩子託夢,說孩子過的很艱難,連衣裳都是破破爛爛,想要母親幫幫他,給她送一些靈物去。”
“還說,有了靈物,他一定想辦法回來接她。”
南渡搖搖頭,“即使已經是築基巔峰,活了近兩百年,早已不再需要睡眠,卻每夜逼著自己入睡,每夜求一個關於孩子的夢魘,實在太過可憐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嘆息一聲,世間情感唯有此般令人難以言說。
南渡轉頭,“招凝尊者可是要說什麼?”
“無事。”招凝不著痕跡的散去手中的塵埃,只說,“隨他們後面走走吧。”
幾人不遠不近的墜在那些遷徙的人後方,南渡、嫣然和司憶在前面交流著,南渡說想要幫那老嫗突破此刻的瓶頸,嫣然卻說親人皆亡突破瓶頸還不是此生孤獨並不是什麼好事,卻被司憶反問一句斬凡不就是這樣的過程嗎?
嫣然沉默了,她的確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過程,她的修行之路被安排的很好,掩月尊者為她鋪好了一切,以致於此刻有些想母親了。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招凝,想要問招凝,她們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回到九州去,卻見招凝和秦恪淵好似在說些什麼,掩去了所有的話語,並沒有關注到他們,便只能默然了掩去了所有話語,於是繼續同南渡他們爭論著到底該不該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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