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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凝抬眸,詢問道,“這九幽無盡世是何地,我亦往九幽去過,從未聽過無盡世此地。”哪怕是土伯的傳承記憶中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地方。

穆老頓了頓,突然有些沉重的說道,“招凝啊,你知道三萬年的九州浩劫吧。”

“是。”也就是最近一次的九州大清洗。

“當年據說有無數生靈湧入九幽,但那次浩劫蔓延到了九幽,萬千生靈一瞬寂滅,他們的執念在九幽莫名形成一處秘境,唯有九幽至寂之時才會出現,秘境之中無生靈、無實物,只有那些生靈的生生世世。”

招凝意會,九幽無盡世顧名思義乃千千萬萬幻境重疊在一起的秘境,而幻境的本質是那些生靈的前世今生。

穆老抿了一口茶,“我之所以去那裡,是聽聞……無盡世之中有一顆大道果。”

招凝一怔,彭瑒曾經說過,大道果可以助元嬰境界強破化神晉升元嬰,但後果便是元神三劫九死無生。

略有詫異之後,情緒便緩了下來,穆老這般選擇也是常理,既無法渡化神,便借大道果問道,也無憾了。

“可惜啊。我在無盡世蹉跎三百年,人險些陷入幻境中,卻沒有找到大道果的蹤影。是我無緣了。”

他搖搖頭,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瞬而封住了白子的絕大多數生路。

穆老笑道,“招凝啊,下棋可不能分神,你可要輸了。”

即使適才的話題有些凝重,此刻他卻無比坦然,招凝也跟著露出一抹笑,“怎的是我輸了,穆老,你再瞧瞧。”

說著,白子落在棋盤角落,瞬間開闢出更廣闊的生機。

穆老詫異,仔細一盯棋局,恍然指著招凝大笑,“哈哈,另闢蹊徑,絕處逢生,好一手啊。你這姑娘這下棋也是天賦異稟。”

招凝淡笑一禮,“穆老說笑了,招凝技拙,只跟著師叔身邊學過幾手,只知棋局如命局,上風也好,下風也罷,最後可破困局便是成了。”

提及秦恪淵,穆老放下棋子,知曉這麼多年的情況,唏噓不已,“不知老夫還有沒有見到他的機會。”

“當……”招凝話還未說出口,卻猛地被一聲尖叫打斷。

“救命!!!”一小姑娘從十層迴廊向下摔去。

同伴驚恐的趴在欄杆上大喊提醒,“快御風!快御風啊!會摔死的!!!”

“我……不不不……我不記得了……啊,救命!!!”墜落的小姑娘驚叫著。

同時伴隨著十層迴廊上另一人的譏諷,“都煉氣高境了,連御風都不能第一時間施展,你還說你沒有偷懶。”

“啊——”

“師妹!!”

離地尚有一丈,下層有弟子瞧見危機,一擁而上要將她墊住。

卻不想,在十多隻抬起的手臂上方半尺,那小姑娘竟然停下了,浮在了半空。

小姑娘捂著臉,察覺異常,從指縫間左右而看,瞧見下方有人託舉鬆了一口氣,但轉而發現後背並沒有借力,更是一驚,雙手一撤,上下左右來回一看,其餘人也震驚著,他們甚至沒有感覺到半分空氣中靈氣的波動,可面前人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十層迴廊上譏諷的女修一怔,視線掃過一圈,陡然意識到什麼,當場跪地,機敏極了。

小姑娘同伴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意識到什麼,大喜,“小敏,你沒事吧,必是前輩救你的。”

小姑娘還未反應,身下本要託舉她的弟子們,一瞬皆跪地。

“哎……”功法閣中傳來一聲老邁的嘆息,就見幾乎接近頂部的地方緩緩呈現出一方空間,一老者與一仙子正對弈著。

老者目光下看,是在觀察他們適才發生的情況,而仙子只平淡地飲著茶水。

老者袍袖一揮,定在半空的小姑娘緩慢落地,她汲汲皇皇地跪地,“多謝前輩。外門第十七峰蕭敏拜見老祖。”

其餘人也跟著拜謁。

穆老一屢鬍子,“都是同宗弟子,怎麼就鬧起來了,可不是好事。”

譏諷女子趕忙說道,“前輩息怒,是弟子引起的。弟子是外門第十三峰奚芯,實在看不過這懶散傻白模樣,便想教育一二,是弟子的錯,請前輩責罰。”

“你倒是敢作敢當。”穆老卻是誇了一聲,“這小姑娘是你什麼人?”

“是我母家小表妹。”

肖敏咬著唇盯著她,又委屈向穆老解釋,“我才不是懶散,我只是學習道法慢了些。”

“哦?”穆老一笑,“你二人各有解釋,這樣吧。”

他一抬手,書架之上飛出一卷玉簡,玉簡落到肖敏手中,他身旁的弟子也跟著偷看,見是一本無屬性道法,擅防禦,亦有攻伐之能,名叫一念寶軸。

“此道法適合你,你拿回去修煉,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競法殿與她比一比,你若是學成,就將今日教訓還回你表姐,若是學不得,就讓你表姐好生教訓你一番。”

肖敏呆愣張嘴,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奚芯已經領命,“謹遵前輩安排。”

肖敏這才注意到旁側不少羨慕的眼神,這才悟到自己平白得了前輩指點,連忙叩謝。

穆老捋須笑道,“都是同宗弟子,諸位可要恪守本性,樂幫好習。”

整個功法閣中的弟子皆叩首。

低頭一剎,便聽一聲響指,再抬頭頂部那方玄妙空間便已消失。

眾弟子議論紛紛,“這兩位前輩究竟是何人,這移行之術甚是巧妙……”

“噓,前輩說不得還在呢,可莫要打擾,只要知道是宗門……”回答者向上指了指,意為宗門至高者,“……好好修煉吧。”

不過,招凝與穆老確實已經不在外門功法閣中。

再出現已是雲霄峰第二從峰雲層之上。

穆老笑著說,“現在的清霄宗可是比當年好了許多,弟子之間互幫有無、彼此勉勵,也難怪這百年清霄宗迅速崛起。”

他話說完,卻沒有聽見招凝回應,微微一挑眉,見招凝仍然捧著茶水似在思慮什麼。

“在想什麼?”

招凝回神,放下茶杯,搖搖頭,“無事。只是想起剛才未完之語。”

被打斷的話好像在預示著什麼。

可是此刻再補已經毫無意義。

穆老並未多在意,又感應到什麼,向下方探頭去看,瞧見一人影在洞府前探看。

“那可是尋你的?”穆老提醒。

招凝一看,見是尚夏,便喚了一聲。

尚夏抬頭一看,見雲上二人,笑容滿面駕雲上來,分別一禮。

穆老讚道,“不錯,不過二十年時間,經歷斬凡再歷結丹,清霄宗又迎來一位金丹真人,還是上品金丹。看來,是要比肩你太姑奶奶當年啊。”

尚夏訕笑,又看招凝,對著招凝這幅模樣,叫著太姑奶奶總覺奇怪,可除此之外稱呼不是老祖就是師叔祖,還比不上太姑奶奶呢。

“不敢企及太姑奶奶。”尚夏謙虛道,“太姑奶奶當年一劍破萬魔之事,至今歸元城還沸沸揚揚呢。”

林影已經隨著招凝閉關消失了百餘年時間,但奈何當年天陽仙宗千壽大典之後,他們從鬼神冢出來,便被尚未離去的九州四海宗主和大能們圍上,只為了問那老嫗到底是何人。

彼時招凝已經隱匿在人群中,被圍著的紀岫和石越澤偷摸瞟了一眼,只收到招凝不著痕跡的搖頭,於是兩人竟異口同聲道,“林影!”

林影此名再次轟轟烈烈出現在九州,至於林影為何是那般老邁模樣,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影林大能已經是元嬰老祖,並且能一擊斬地魔,這是何等的實力,這才是真正天宮之下第一人啊!

而紀岫和石越澤沒有絲毫解釋的意思,甚至跟著他們猛點頭,並且還添了一把火,“諸位可不知道,林老祖在鬼神冢更是橫掃一片,當真是一招鎮萬魔……”

林影往年之事亦被扒拉出來,是各大坊間茶室、酒樓等地津津樂道的傳聞。

哪怕過了二十年,隨著九州商會的臨近,九州四海的修真者往歸元城聚集,這八卦再次掀起一層浪,畢竟……林老祖和昆虛的關係可密切著呢,不說是極劍宗大長老,就是與那清霄宗傳說首座的曖昧,可好讓人探尋其中細節。

穆老當然也聽說過這些事,當場哈哈大笑,直至招凝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他這才收斂幾分。

“咳。”穆老轉移話題,問尚夏,“這二十年,你都經歷什麼?”

尚夏禮了禮,簡單說起這些年的經歷,說他又往凡俗南靖國去了,只是現在南靖國已經朝代更替,已經換了好幾個國名,國中百姓極為信奉仙師,故而有不少假道士招搖撞騙,他便一邊斬凡,一邊揭露這些假道士,沒想到弄著弄著,他自己也被凡俗百姓記住,離開凡俗之時已經建了他好幾座神像了。

他說起時,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大抵為了快速跳過,便直接說他往承玄修真界那方尋找結丹機緣,沒想到直接出了海,再極北之處不慎進入一未知的秘境,秘境之中似上古宗門遺址,便藉此突破了築基,結成上品金丹。

“都是運氣。”尚夏笑道,“對了,我還去了一趟濱海源,閆……神手宗師,將七星鎏虹劍劍胎交於我。但我瞧著他狀態似愈加不好了,總覺的……”

他按下後話,朝招凝一禮,“太姑奶奶,神手宗師讓我帶上一話,說若是您未閉關,便請您往濱海源小聚幾日。”

招凝微怔,只覺彭瑒這番交代好似再說自己時日無多,只應了一聲,“好。”

穆老大抵也聽出其中交代之意,對招凝說道,“到了我們這般境界,若非突破便是終了,順其自然吧。”

尚夏垂眸,直至今日他仍對生死之事無法看開。

幾日之後,濱海源。

濱海源處於昆虛最東邊,相接東海外海域,濱海源有一處海角,突出陸地三百丈,從此處夜間眺望東海,似是星空鋪在海面上,成群的熒光海靈浮在海上,形成一道道似銀河般景象,時不時有海中生靈躍起,似要渡銀河而去。

此夜又值圓月,如至天涯海角,圓月碩大無比,佔據大半夜幕。

圓月之下,紅衣女子在海角之上翩翩起舞,和著風中傳來的悠悠琴聲。

隨著紅裙飄過,便見她身側還有一人,正是彭瑒。

只是此刻的彭瑒不是招凝熟識的中年模樣,他用僅剩的修為幻化出年輕時俊朗之貌,撫動琴絃間抬頭望女子,女子恰逢姿態下探,與其對視,對視之中的那抹深情令人動容,可是紅衣女子一抬長袖,半掩半露再次飄過。

彭瑒笑著,似這一眼便是滿足。

許久,他目光看向海角外密林,密林邊緣招凝朝他微微一禮,彭瑒一揮袖,琴聲無須撥動隨風而起音。

“久等。”彭瑒落在招凝身邊。

招凝抬手,遞給他一隻酒壺,彭瑒挑眉,撥開壺嘴,只一嗅,“原來是遙夢醉,小姑娘有心,還記得老夫好這一口。”

“若我說這是當年雲紡城酒水呢?”招凝調笑著。

彭瑒更是無所謂,直接悶了一大口,“二十年珍藏,豈不是更好,哈哈哈。”

招凝微應一聲,抬眸看紅衣女子,她對招凝的到來和彭瑒的離開,似是無知無覺,依舊舞動著,姿態之唯美,於月色之下,如蝶影如精靈。

彭瑒又灌下一口,“二十年了,我竟捨不得了。”

招凝知道他說的是他至今還沒有用那空冥仙草。

她問,“彭前輩,僅僅是捨不得嗎?”

彭瑒雙手抱著酒壺,頓了好半響,才嘆了一聲,乾脆直接坐在地上。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卿慕我斷情,我慕卿已死。哈哈哈,是我該,是我該。”他咕嚕咕嚕倒灌著酒水。

大抵已經走到最後,他體內的修為已經不再抵禦酒水的醉意,隱隱眼周已通紅。

他就這麼看著紅衣女子的起舞,許久,許久,也許在這段時間中,他腦海中回憶的都是當年的點點滴滴,懊悔著為何當年斷的決絕。

招凝沒有打斷他,只靜靜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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