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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中只剩下招凝與彭瑒二人,尚夏剛出門口,忽然想起也該請太姑奶奶回去,便轉身回看,卻見彭瑒微傾身,眉頭微皺,與太姑奶奶在商討什麼,那態度似乎倒了過來,倒像是太姑奶奶才是元嬰上人。
他正不解,就在這時,太姑奶奶的目光從堂中平靜飄向他,他瞬而忘了剛才要做什麼,只半點頭走開了。
“彭瑒上人,不是招凝多話,您的狀態似不太妙。”招凝出聲提醒。
彭瑒自行倒了一杯茶,不甚在意,“我知道,自我中斷化神起,我的實力比之化神前跌了六成,而且還有隱隱下跌之勢。”
“若是完全跌落,彭瑒上人怕是再也無法恢復了。”招凝說道,他會成為空有境界沒有實力的凡人,並且像凡人一樣走向命數的終結。
這大概就是每一個元嬰大能都懼於化神的原因,一旦化神,除非晉升元神,都不能停止,若是中途施展法術,便會讓化神的過程更加漫長而無期,更何況是彭瑒這種乾脆中途中斷的。
彭瑒一口灌幹了茶水,半靠在後方,“晉升元神?不可能了。”
他又斟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這茶像是酒一般,“我做不到像冷霜瀧那般,強行突破元神。”
當初冷霜瀧殺夫證道,招凝在場,她知道冷霜瀧並沒有經歷化神的過程,卻也成就了元神,這似乎不合常理。
“小招凝啊,你不過兩百餘歲,你還不明白什麼是化神,什麼是強行化神。”
他重重放下茶杯,“強行化神,斬去的是人性,藉助大道果強行觸及大道!為人之道,重在情,可她冷霜瀧為留一份情,用餘生的道作為交換,只斬了摯愛之情,而她再無渡劫可能。”
招凝指尖微微顫抖,闔上眼眸,當是時不曾懂,如今卻懂了些許。
彭瑒沒有注意到,他只搖搖頭向後靠去,“我彭瑒不屑於得這樣的道,成就這樣的元神,更何況我負她,便消了她的執念後,我以一世凡人恕罪,了卻此生罷。”
第290章
妍玉是四人之中年紀最小的,修為也沒有到築基境,還帶著對修真界萬事萬物的稀奇,保留著對凡俗美食的渴望,第二天一早,妍玉便提議去雲紡城最繁華的酒樓去嘗一嘗陽州的靈食。
經過夜晚一事之後,一切恢復平靜,而閆前輩也沒有事情,眾人心緒都放鬆下來,便應了妍玉的提議。
彭瑒則是又投身在煉器大業之中。
尚夏幾人預定了酒樓視野最開闊的一處隔間,三面都圍繞著窗戶,推開窗眺望,幾乎能遍覽整個雲紡城的街景,等待靈食上桌前,趴在窗前看街上修真者為靈物買賣討價還價也別有一番樂趣。
就在這時,長街前方突然傳來喧譁聲,眾人看去,卻見幾個身穿統一宗門服飾的修真者頤指氣使的將路上的行人推開,強迫他們讓出一條通路來。
“好像是天陽仙宗的人。”單舒小聲說道。
招凝站在他們後方,但並沒有影響視線,比之他們關注的天陽仙宗,她的目光卻落在後方的一架氓虎車上。
氓虎車從內城中緩緩駛出,兩隻氓虎氣焰甚是囂張,若是有修真者靠近打量,會極為兇悍的嘶吼,碩大的獠牙似下一刻就要將人撕碎。
那車廂並非完全封閉著,隔著數層縹緲的輕紗,只能朦朧的瞧見裡面有一道人影,可即使這般,以招凝的境界隨意而看竟也是看不透的,車廂看似普通,其實加持著至少元嬰級別的禁制。
但阻擋了目光,一些無法掩蓋的氣息卻浮蕩在半空中。
是昨日在城外偶遇的氣味,那種冰涼而腥鹹的北寒海域深海的氣息。
許是這群人和氓虎的態度過於強勢,原本熱鬧的街道都安靜下來,人群都向後避讓,讓氓虎車緩慢從道中央駛過。
直至氓虎車從酒樓下方路過時,車廂中朦朧的人影似是抬頭向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似要撥弄紗幔,只露出纖白的指尖便觸碰到無形的屏障,轉而縮了回去。
氓虎車幽幽而走,人群在後方重新聚集,目光還追隨著氓虎車而去。
“裡面是什麼人?”仲問雁輕聲問道。
“瞧著這般華麗,以氓虎做架,八成是天陽仙宗宗主一脈的人物。”單舒推測道。
百餘年前,招凝來陽州時,匆匆而過,對天陽仙宗並不瞭解,但卻也沒有聽說過天陽仙宗有這般習慣,倒是這氓虎似曾相識,像極了某處的護門神獸。
招凝眸子垂下,零星的線索像是草原星火,似要燎起來了。
路上的修真者也對此很是好奇,低聲詢問著和仲問雁同樣的問題。
大抵是氓虎車架已經走遠,路上的聲音不再掩蓋,七嘴八舌的八卦著。
“哪裡是什麼大人物,其實就是天陽仙宗宗主的玩物。”有人譏諷的說著。
“可別這般說。”有人低聲提醒,正要拉著說話人遠走,卻擋不住一些不知情者的好奇心。
“什麼玩物?是我等理解的那種玩物嗎?”
“哎呀,怕什麼,不就是禁|臠嗎。”起初的人不屑道,“聽說天陽仙宗宗主有一禁|臠,已經在身邊服侍百年,可喜歡的緊,不過呢,還有一說,這禁|臠不是人族,而是妖族,所以天陽仙宗背後那葉家對此極為不喜。”
眾人一副聽到大八卦的表情,還有這等營|私之事。
那人又哼了一聲,“你們都知道,這天陽仙宗馬上就要辦千壽大典了,這大典的老壽星還是當年葉天驕的左膀右臂,就算是天陽仙宗宗主又哪敢將禁|臠放在身邊,要我說,這是送出去避避風頭呢。”
眾人被這般一說瞬而恍然,有的人瞧著氓虎車遠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麼,而有的人也跟著嘲諷一副“果真是天降的外來宗主,當真上不了檯面”的怨恨表情,但絕大部分人都是一副這八卦聽得帶感的吃瓜表情。
招凝低眸,右手抬起,指尖微動,空氣中殘存的溼氣繚繞在指尖。
妖族?北寒海域的海妖一族。
“我聞到一股海水味。”妍玉忽然說道,“難道他們八卦的是真的,那裡面當真坐著海中的妖族?”
妍玉的嗅覺甚是敏銳,這倒提醒了尚夏,他呢喃著,“海中妖族……海中妖族……”
招凝轉眸看他,似隨口而問,“昨夜見到了?”
尚夏微驚詫,不知太姑奶奶如何看懂了他心裡的想法,但沒有深究,只對招凝描述起昨夜的畫面,掠過那些糜|爛的景象,著重描述那深處女子以及女子身後之人所擁有的巨大魚尾。
“那看起來不像是鮫人一族或者尋常魚妖一族的尾巴,看起來分成幾節,長而碩大,像是拼接而成。”當時的畫面配上胴|體之色太過沖擊尚夏視覺,他記得都不甚明朗了,努力去形容,“像是海蛇偽裝……”
他話還沒有說完,窗外忽而傳來呵斥聲,“滾,哪裡來的死丫頭。”
“求求你,我只有這些靈石了,給我三株安神香,讓我送我兄長一程吧。”這聲音很是熟悉。
妍玉向下一探頭,驚訝喊道,“小梨!”
小梨正是昨日他們從蛇口救下的小姑娘,可是他們不是廢了一番心思治好了她走火入魔的兄長,怎的今日就來要安神香了。
誰想小梨見到他們眼中瞬間迸發出仇恨之色,但又是畏懼他們的修為,連安神香都不乞求了,恨恨一眼,慌亂的混進人群中遠離,似是怕他們追上去,甚至下殺手。
她的目光驚著尚夏的人,一時間莫名其妙又覺古怪,被人仇恨著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尚夏猶疑幾分,便說,“我去看看。”
說著直接翻身躍出窗戶,循著小姑娘逃走的方向,追去了。
“哎!夏哥哥!”妍玉喊了一聲,也跟著追了出去。
仲問雁和單舒一時間有些遲疑,想去,但……他們看向招凝,招凝坐在主座上,只淡淡地說了聲,“去吧。”
有太姑奶奶這句話,兩人應了一聲,也跟著翻窗而入。
酒樓樓下的小廝瞧見有人從樓上翻出,急得追出幾步,卻什麼人影也都不見,他慌亂的往樓上隔間來,嘴裡還嘀咕著,“這群修真者,難不成要在雲紡城吃白食。”
但一繞進隔間,就瞧見八仙桌主座上還坐著一個年邁的老婦人。
瞬而笑容重新對上,“老仙師,那些出去的客人還回來嗎,靈食可還上?”
“上來吧。”招凝淡淡,她手中還順手翻著木質的選單折,目光落在酒水一處,“你們店中這遙夢醉如何?”
小廝張口便誇,“老仙師,這遙夢醉可是整個陽州,不,現在是整個熾陽修真界,一絕的酒水,一口下去,哪怕是元嬰老祖也能體會微醺的飄然之感。就說這即將開始的千壽大殿,所用酒水可都是這貢上去的遙夢醉。怎麼樣,老仙師可來一點?”
招凝送指,選單折一片一片落回桌面,“一點怎夠,取上一靈壺,老身帶走。”
“好嘞,您稍等。”
招凝不急著跟著尚夏等人一起去尋,昨日掐指一算,那男子已有死相,元神降世也救不回來。
待得招凝稍稍品嚐著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靈食之後,還是覺得寡淡了些,甚至沒有凡俗的糖人令人回味。
她收了小廝送上來的靈壺,結了靈石,轉而消失在雲紡城。
再落腳,還是城外的那處村落,比之昨日,這裡的生氣完全消失了,瀰漫著濃郁的死氣。
往裡走幾步,路邊便橫著幾具屍體,再幾步,腳步停下,招凝低眸,瞧見的腳邊屍體的模樣,正是昨日瞧見的嘔吐男子。
目光掃過男子周身,他的臉上有著虛浮之色,這是常年放縱慾望所致,但畢竟是有一兩層修為的人,並不會死於這般放縱,他的死因在他腹部,沒有傷口,但是他的腹部卻猶如漏洞,洩露了他體內所有的生氣,包括從孃胎中誕生的一口先天之氣。
招凝轉動腳步,進入小梨家院落。
小梨大喊著,“都是你們,都是因為你們,兄長才會似的,他明明還可以活好些日子的,為什麼經你們一治,半夜便生機全無了。我甚至連他的靈魂都找不到了。為什麼!你們是邪修,一定是你們,是你們奪去了兄長的靈魂!我要殺了你們!啊!!!”
幾人任由小梨發瘋般的控訴,直至小梨動用法術,這才控制住她。
“放開我!”
“這人怎麼感覺不對。”單舒古怪道,“昨日幾乎走火入魔,也沒有這般虛浮狀態。”
“你休要侮辱我兄長!”小梨大喊道,“是你們將他採補了,是你們!”
這把單舒等人說的既尷尬又不愉快,招凝恰在此時進來,她瞧著屍體狀態,與外面的屍體是一般狀態。
“太姑奶奶。”仲問雁走到招凝身邊,小聲道,“昨日我們幫他疏通經絡,絕不可能出現這種暴斃情況。”
“你們忘了昨日的夢境嗎?”招凝平靜提醒。
尚夏早已想到此事,但,他走近招凝,小聲道,“昨日夢境我一直清醒,並沒有在那地方瞧見他。”
有一便有二,並非昨夜,並不代表此人沒有經歷過過去的夢境。
她目光在單舒三人身上劃過,他們並沒有因為夢境而出現生氣勃發之象,只是隱隱生機浮動,這便是說,在夢境中還有更進一步,這一步,某種程度上,已經不言而喻了。
走到這一步,死亡的刀刃已經懸在頭頂了,只是,為何是昨日。
招凝垂眸,重傷的鬼麵人在意識中一晃而過,一切明朗,果真還是你。
他身上濃郁的生氣,是與這些人共通的,或者說,他有可能借助這些人的生氣,更可能是先天生氣,試圖達成某種目的。
招凝並未開口多言,只說,“去點燃安神香,招一招他的靈魂,送他上路吧。”
“好的。”尚夏應聲。
小梨還在尖叫,“不用你們送!不要假好心!滾啊!”
她被單舒牽制著,無法掙脫,到最後只能無助的痛苦。
仲問雁點燃安神香,尚夏掐了一記招魂術,青煙悠悠盪盪,穿透冥冥,召喚困鎖在某處的靈魂。
“且歸來罷。”有人唱著。
迷失的靈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光亮,他卻僵硬呆在原地,呢喃著,“不能,不能去了。”
他將那光亮與夢境海中的光亮混作一談。
尚夏額間滲出汗水,維持著掐訣的手勢,而屍體前的安神香已經燃到一半了。
小梨已經不掙扎了,可是見此親近,她好似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看啊,是你們,兄長甚至不願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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