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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籤: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中籤者給上一輪中籤者敬酒一杯,閒談一句。”
素秋:?
又是聞所未聞的籤文,她低聲抱怨,“娘子的這些籤子從哪處求來的。忒古怪……”起身捧著敬酒過去魏大案前。魏大起身接了,仰頭一飲而盡,目光炯炯,“素秋娘子要閒談什麼?”
素秋咬著唇。她此刻心裡亂糟糟的只有一句,
“你……你當真不是?”
魏大怒道,“當然不是!你聽哪個胡說八道?老子砍了他!”
素秋肩頭一顫。人脾氣上來,本性暴露了吧!兇悍成這樣,喊打喊殺的,除了山匪還能有什麼?他還當面否認!
素秋當場怒了。
“呸!你敢做不敢認!”素秋啐他一口,快步走回葉扶琉身側。
魏大:“……”
葉扶琉收起了第八籤和第十二籤,把骰子盅往邊上懶洋洋一推。
她七歲就開始玩骰子,搖骰盅跟喝水似地。今晚的第八籤和第十二籤,說白了,給魏大特意準備的澄清機會,叫他當面坦誠過去的上山經歷。不管他倆抽到什麼籤子,念出的都是早已準備好的兩篇籤文。
魏大平日人不錯,他敢當面坦誠了,葉扶琉打算開口幫勸幾句,過去如何都不要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往後就是五口鎮良民云云,勸得素秋心裡的疙瘩解開,今天就算她沒白準備一場。
誰知道魏大竟然和她預料不同,他居然當著這麼多人面矢口否認了。
他魏大不是山匪,魏家三郎不是山匪頭子,他們魏家難道真是鹽商?魏大魏二一身刀頭舔血的悍勇血氣是殺什麼練出來的?殺狗嗎?
葉扶琉琢磨著,烏黑剔透的眸子若有所思往對面轉了一圈。對面魏桓也在瞧她這邊,同樣帶幾分思索的神色。
兩邊視線撞上一瞬,葉扶琉衝那邊抬了抬下巴,眼神裡明晃晃帶出幾個字【不打算說說看?】魏桓眼裡的笑意便濃了幾分。
他擺了個稍後再說的手勢。
今天是中秋好節,大夥兒吃喝得高興,葉扶琉不想擾了過節的興致,掩口打個呵欠,懶洋洋把骰盅往秦隴那邊一推,“累了,你替我搖骰盅吧。”
秦隴砰砰砰地猛搖,很快開盅,高喊道,“三。”
魏桓握著自己竹籤:“嗯?”
籤筒遞過去魏桓手邊。筒裡掉出來一根“三十二籤”。除了精心準備的第八和第十二籤,其他籤文都是隨手寫的,葉扶琉自己都忘了。
秦隴倒是認真地搜尋籤文。
“三十二籤: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籤者給下一輪中籤者敬酒,閒話一句。”
“再抽個下一輪中籤者。”秦隴興致上來了,繼續猛搖骰盅,開盅大喊,“六。”
葉扶琉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籤。這不是巧了嗎。
魏桓持杯起身。葉扶琉雙手支著小巧的下巴,烏黑漂亮的眼睛睨著面前的魏桓,毫不躲閃,就等著看他過來閒話什麼。
魏桓把敬酒放在案上,不緊不慢道了句,“手裡有件玉,不知扶琉可喜歡。”
“嗯?”葉扶琉起了點興趣,“拿來看看。”
魏桓便將手裡握著的玉牌悠然抬起,託在掌中遞去。
巴掌大小的白玉牌,入手溫潤柔膩如脂,色澤通透瑩然,葉扶琉是個識貨的,一眼看出是極上品的羊脂玉,雕工同樣上乘,她脫口讚歎,“好東西呀。”
她稀罕地擺弄著玉牌。“怎麼突然想起來送我東西?”
魏桓給的緣由很平淡:“時逢佳節,正好有玉。”
玉牌送出之前,不知在手裡捏了多久,表面沾染了暖熱體溫。葉扶琉愉悅地翻來覆去打量。“原本想當面較真問一句,魏家到底是做什麼行當的。看在這塊好玉的份上,今晚就不問了。”
“過去事不必問。魏家是五口鎮的普通富戶,平民良口,如此足夠了。”
“說得好。魏家和葉家是在五口鎮認識的。魏家是普通富戶,葉家是布帛行商。五口鎮之前的過去,統統不必問了。”
葉扶琉在月下賞玩玉牌。
她向來喜歡好玉,沈璃的那塊雙魚玉佩被她順來賞玩了幾日,已經算是質地不錯的了。這塊玉更為上乘。
雪青色的穗子搭配通透玉色,美玉無瑕,在明亮月色下泛起一層淡淡暈光。
葉扶琉當場把玉系在腰上了,愉悅地舉杯,“三郎,喝酒。”
兩人輕輕地碰了下杯。
魏大在對面瞧著,眼睛瞪得像銅鈴。“就這麼送出去了?”
魏二:“送出去了,還能怎麼著。”
“老太君留下的東西,臨去前系在郎君腰上,郎君帶去京城十幾年又帶回來江南的玉……好歹說一句貴重啊。”
魏二給他倒了杯酒,“再貴重也是郎君的東西。他愛送哪個送哪個,咱們吃喝咱們的。你別看了,喝酒。喝完手裡這杯咱們去給葉娘子敬一杯。”
葉扶琉莫名其妙被魏大魏二兩個各敬了一杯酒。
“娘子隨意,我們飲盡。”葉扶琉剛舉杯,魏大巍二兩個一口悶了。
葉扶琉:?
如果中秋宴席到這裡結束,倒也稱得上和樂融融。
偏巧就在即將席終人散時,門外傳來一陣狂風驟雨般的馬蹄聲。
大群輕騎策馬疾速奔近,從黑暗長街盡頭顯出彪悍身形。一個個背弓挎刀,身披軟甲,在五口鎮鄰居驚恐的眼神裡,彷彿大群虎狼過境,馬蹄疾馳奔過長街,旋風般捲到長街北邊盡頭,停在相鄰的兩戶大宅面前。
西邊的那座大宅子門戶緊閉,黑燈瞎火,看著像是無人居住的樣子。
東邊的那座大宅子雖然同樣關緊門戶,但隔牆透出亮堂燈光,門裡隱約傳來說笑聲,瞧著像是正在家裡過節。
為首的一波輕騎原本已經湧到魏家門外,紛紛勒停了馬,疑惑打量兩戶人家。
門外傳來亂哄哄的商量聲音,南腔北調,什麼口音都有。
“西邊這家沒人。”“黑燈瞎火的,是沒人。”“中秋節怎會家裡沒人?魏大把地方寫錯了吧。東邊亮燈的才是魏家?”
眾人紛紛稱是,蜂擁過來燈火亮堂的葉家拍門,“魏帥!魏帥!我是老吳啊。”
“魏帥安好!我霍五郎來探望你了!”
“魏帥,我張百步來了!”
院子裡吃席的動靜都停了。
葉扶琉清凌凌的目光帶出懷疑審視,從喧擾的門外方向收回,挨個掃過對面的魏家仨人。剔透烏亮的眼睛最後睨向魏桓。
魏帥……喊得是魏家三郎?
魏桓只在第一聲喊門時意外地側頭去看門外,抿了口酒,隨即鎮定地開口安撫,“是從前的舊部。不知如何尋來了五口鎮。”
低聲囑咐魏大出去領舊部去隔壁歇息,莫驚擾了葉家。
魏大早就喜形於色,礙於主人面前,強忍激動應了句是。下一刻起身就往門外大步走,邊走邊高聲應門,
“在這邊在這邊!我們在吃席過節,還沒吃完,你們來得忒早!不是告訴你們夜裡再來嗎!”
門外轟然炸開了鍋。
無數聲音亂哄哄大喊,“嘿,是魏大!”“魏大在裡頭!那魏帥肯定也在裡頭了。”“開門,開門!讓我等拜見魏帥!”
轟隆——
素秋驚恐的倒吸氣聲裡,葉家的兩扇木門轟然左右大開。門外圍攏一群體格精壯的彪悍大漢,神色激動地你推我,我搡你,亂糟糟地往葉家裡衝。
又一聲可疑聲響,嘎吱——
勢單力孤的門板承受不住多人推搡的力道,脫離門軸而去。
在葉家三人瞪大的眼睛注視下,整扇門板轟然倒地。塵土飛揚。
葉扶琉:“……”
素秋被眼前的陣仗驚得臉色煞白,顫聲道,“娘子,這、這還不是山匪?這活脫脫……就是……”
秦隴拍案而起,“這就是衝家的山匪啊!主家,素秋,你們兩個快快起身,躲我身後!”
就在葉家人緊張對話的間隙,“衝家山匪”們已經衝到了魏桓面前,眼含熱淚,倒頭就拜:
“魏帥!”
“拜見魏帥!”
“魏帥的氣色果然大好了!”
魏大激動地和同袍舊友們寒暄。魏二雖然不怎麼說話,但臉上也露出罕見的笑容,顯然是熟識的。
秦隴的背後探出一雙烏溜溜的眸子,葉扶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前舊友重逢的激動情形,手指尖一圈圈纏繞著雪青色穗子,形狀漂亮的唇角往上翹了翹。
這架勢不是山上的?難道還能是剿匪的官兵?
葉扶琉叮囑秦隴趕緊護送素秋回後院,自己輕輕巧巧走去門邊,繞著倒地的門板轉悠兩圈,腳步一停,笑吟吟地原路走回,穿過庭院裡拜倒行禮的眾大漢面前,走去唯一坐著的魏桓身邊,彎腰湊去耳側,悄聲打了個招呼。
“貴家舊部好多人呀。”
“好氣派的稱呼呀,魏帥?”
魏桓對著眼前眾多神色激動、眼含熱淚的舊部,旁邊和眾舊部同袍火熱敘舊的魏大,一時間竟啞然不知從何說起。
沉默了一陣,開口解釋,“真不是山匪。”
“呵呵。”
“……”
圍攏拜見的舊部們紛紛起身,這時也有幾個回過味兒來,盯著魏桓身側俏生生的小娘子打量幾眼,“這位是?”
“葉家的當家娘子。”葉扶琉輕快地道,“啊,對了,你們現在站的這塊地兒,是我們葉家的院子。魏家在葉家隔壁。等會出門時記得出把力,把被你們搡倒的門板裝回去。”
眾舊部:“……”
這裡不是魏家麼?怎麼又成了葉家了?
大好中秋佳節,魏帥不在自己家過節,怎麼跑鄰居家過節去了?
感覺一絲不對勁的眾人從久別重逢的熱乎勁兒裡清醒過來,眼風懷疑地四下亂飄。有警醒的倒抽一口涼氣,胳膊肘猛捅身邊同袍,“看玉牌!”
葉家小娘子手裡晃盪著的那塊羊脂玉牌,瞧著忒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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