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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妖術?這麼個爛木頭居然還能四季變換!”姚杳變了臉色,眉頭微蹙,嘖嘖稱奇。

“不,這不是妖術!”韓長暮聲音低沉的重複了一句:“不是妖術,是這水有問題。”

“水有問題?”姚杳蹲了下來,沒有貿然伸手去觸碰危險不明的水面,反手拔下發間的銀簪子,在水面上輕輕一劃,盪漾起一道淺淡的漣漪。

無色透明的水滴輕輕晃動了兩下,從簪尖滴落到地上。只聽得

“刺啦”一聲,地上驟然騰起一股白煙,煙裡竟然裹挾著刺鼻的血腥氣。

白煙散盡,地上赫然被灼燒出了一枚手指大的凹陷孔洞。而銀製的簪尖也被腐蝕掉了大半。

姚杳看的嘴角直抽,慌忙扔掉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銀簪子,驚懼的大呼一聲:“這是水嗎,這分明是硫酸!”她後怕不已,幸而她機敏又謹慎,不然這會兒被毀容的就是她自己了!

韓長暮看到這一幕,也錯愕的張口結舌,心中生出濃重的不祥之感。這水竟然能夠腐蝕掉銀簪子,而那水渠卻不知是什麼材質壘砌而成的,在這樣極具腐蝕性的水流中,竟然沒有絲毫損傷。

溝渠裡的水靜謐無聲的流淌、翻滾、升高,看似人畜無害,卻隱含著毀天滅地的巨大威勢,令人憑空生出幾分不寒而慄來。

“不行,必須要讓這水流盡快停下來!”韓長暮突然厲聲道,疾步走到石壁前,目光閃爍不定,死死的盯著牆上數之不盡的出水的小孔。

像是為了挑釁韓長暮的這句話一樣,原本潺潺的水流驟然變得瘋狂起來,嘩嘩啦啦的響徹整個地下洞窟,而方才縹緲低沉的樂聲也變得清晰可聞了。

鐘磬之樂在洞窟裡百轉千回,樂聲中時而流淌著春和景明,時而卻又千里冰封,像是一夜之間進入了寒冬。

韓長暮眉心一跳,神情凝重的側耳傾聽,一邊聽一邊留神望著那截枯木流淌過的地方。

“不對,這樂聲不對。”韓長暮喃喃道。

“什麼不對?樂聲還有不對的?”姚杳滿臉的疑惑不解:“難道跑調了?”韓長暮看了一眼溝渠,隨水流動的枯木,上頭的風景已經變了,碧葉蔥蘢,鮮紅的繁花濃烈綻放在枝葉間,正是夏日勝景。

“古樂將十二律與十二月相對應,十二律的第一律黃鐘對應十二月,你聽,現在的樂聲對應的正是冬日,可是那枯木上卻是綠樹紅花正茂,正是因為這樂聲比古樂高了五律,才會像現在這樣冬興夏令,春召秋氣,亂了節氣。”韓長暮侃侃而談。

就在他說話的功夫,鐘磬之樂有了變化,而枯木上紅花凋謝,綠葉萎黃,眼看著已經是一片蕭瑟了。

姚杳聽得頭昏腦漲,茫茫然的問了一句:“大人,卑職不明白,這樂聲跑調了,跟水流有什麼關係?”韓長暮指著變了風景的枯木,思忖道:“若我所料不差,這水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這鐘磬之樂,若能讓音律合乎古法律準,水流或許就能停下來。”說完,他走到那一座編鐘前,伸手輕輕敲了兩下。

曲不成調,但沉悶的鐘聲低迴盤旋,水流驟然一滯,那截枯木的流動竟然停下來了短短一瞬。

姚杳神色一變:“大人說的沒錯,關竅果然就在這座編鐘裡!”韓長暮看了姚杳一眼,似笑非笑道:“既然關竅就在編鐘裡,那你就仔細聽聽這樂聲,用這座編鐘把音律校準了。姚杳聽的瞠目結舌,擺手哀嚎:“校準音律!大人你瘋了吧,讓卑職一個唱歌要命的人幹這種事,是大人你不想活了,還是大人你不想讓卑職活了!”

“......”韓長暮無語,睨了姚杳一眼:“你不去,難不成讓我去?”

“......”姚杳凶神惡煞的死死盯著那座編鐘,磨了磨牙。編鐘砸不死她,唱歌嚇不死她,官大一級可以壓死她!

“十兩金!”靜了片刻,韓長暮盯著滿臉憤然,敢怒不敢言的姚杳,驟然似笑非笑的開了口:“校準了音律,本官賞你十兩金,如何?”

“行!”聽到金子,姚杳的心情瞬間好了,不假思索的應聲道:“卑職覺得卑職可以試試,哦不,卑職肯定能把音律校準了。”韓長暮挑眉,慢慢的露出一絲得逞的微笑,轉過身,盯著緩緩流淌的池水思忖起來。

賜宴的大殿中絲竹聲聲,燈火通明,搖曳的火光映照在杯盞上,折射出光怪陸離的流彩。

玉華山上比山下要涼爽幾分,尤其是入夜之後,涼津津的山風吹進殿中,墁地青磚竟然泛起一層波光瀲灩的水澤。

殿門的青磚浮現出一道細碎的裂痕,悄無聲息的一直蜿蜒到了大殿正中。

細碎的裂痕以燎原之勢,瞬間佈滿了殿中所有的青磚。一絲絲淡薄微弱的紅光隨即從裂痕中散發出來,流轉著連成一片,像是在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紅霧。

殿中正是熱鬧喧天的時候,沒有人察覺到青磚上的細微變化。永安帝端著杯盞,他一早就知道呂昭儀懷的是個公主,她的失蹤雖然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但卻可以成為他甄別朝臣的試金石。

他眯著眼,目光深沉的望著在殿中觥籌交錯的朝臣們。這些人看起來恭敬謙卑,可內裡不知包藏了多少禍心,各懷了多少鬼胎。

這些人個個看起來正直清白,坦坦蕩蕩,從沒有半分私心,可私底下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各為其主,各自為政。

不然玉華山上那麼多人,怎麼別人都沒失蹤,偏偏是身懷有孕的呂昭儀失蹤了呢!

若是沒有下面這些人暗地裡的推波助瀾,鬼都不信!而呂昭儀懷的是個公主這件事,被他一直下令刻意隱瞞著,流傳出去的始終都是呂昭儀懷的是皇子。

如此一來,這幾個月來,明槍暗箭無數,不知有多少人殺紅了眼,殺的發了狂!

永安帝的目光越發的深幽下來,臉色也漸漸陰沉了。大殿中的氣氛也一瞬間的有了凝滯和冷然。

但凡能坐在這裡的朝臣,個個都是史書成了精,骨頭燒成了灰,都得寫成察言觀色四個字。

就算臉上不動聲色,心裡早演了百八十出大戲。這些人敏銳的察覺到永安帝的臉色不對,個個屏息靜氣,不動聲色的望了望左右,最後垂眸不語。

永安帝收回審視的目光,端著杯盞,波瀾不驚的開口:“諸卿怎麼都停下來了,是酒菜不合口味?看來這御廚統統都該推出去砍了!”此言一出,眾人皆飛快的變了臉色,片刻的噤若寒蟬後,卻又都訕訕的笑了。

雖說君無戲言,但是即便永安帝再如何暴虐無道,可也從來沒有隨便遷怒於廚子的。

永安帝常笑稱這世上有三樣東西不能得罪。一是文人的嘴;二是廚子的顛勺;三是醫者的梅花針。

別的也就罷了,他老了,就想吃點順口的吃食,得罪了廚子,但凡每道菜裡多擱半勺鹽,他就受不了。

永安帝淡淡的掃了殿中一眼,搖曳的燈火下,每個人的臉色都晦暗難言,神情尷尬複雜。

他頓覺無趣,突然低冷的嗤笑一聲,目光冷冷的環顧眾人一圈,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臉頰不受控制飛快抽搐了兩下,口中吐出的聲音格外怪異,竟然無法連成一句完整的話了。

“陛下!陛下!”高輔國的聲音變得又尖又利,他反應極快,神色倉皇的失聲大喊:“有刺客,抓刺客!!羽林衛!羽林衛在何處!!”他一邊厲聲疾呼,一邊伸手去扶永安帝,嗓子都喊得嘶啞了。

可誰料他剛剛動了動手指頭,一股麻意從腳底躥了出來,以迅雷之勢席捲了他的全身。

高輔國整個人都僵住了,雙腿被牢牢的釘在地上,難以挪動半步。他大驚失色轉頭,震驚卻又帶著幾分木然的望著殿中。

大殿中也在轉瞬之間變得混亂不堪了。殿中嘈雜一片,呼救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更不知道是誰被嚇哭了,毫不掩飾的泣聲格外刺耳,催的人心焦不已。

原來在永安帝失語的同時,眾人也發現自己的身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住了。

無論如何驚呼掙扎,都難以離開座位。

“高輔國!高輔國!這是,怎麼回事兒!?”永安帝終於可以發出正常的聲音了,剛剛鬆了一口氣,卻又驚覺自己竟然又不能動了。

高輔國急的滿頭大汗,聲音都變了調:

“陛下,陛下,老奴在,羽林衛,救駕,快來人吶,護駕!!救駕!!”殿門外的燈籠不知何時熄滅了,黑漆漆的深夜安靜的如同一片死地,伴隨著高輔國的聲音倉皇傳出,外頭並沒有人走出來護駕。

高輔國一陣心慌,慌亂的看了永安帝一眼。永安帝的心倏然沉了下去,莫名的生出一絲不祥之感。

就在此時,

“吱呀”一聲,殿門沉重的一聲關上了,發出

“砰”的一聲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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