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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歲隔輕嗤一聲:“我才知道原來姚參軍眼神兒不好。”

姚杳翻了個白眼兒:“什麼時候把畫送出去?”

孟歲隔道:“信剛傳出去,世子還沒有吩咐下來,且等等吧。”他捧著燈燭湊到近前,仔細端詳了幾眼:“怎麼樣,可看出什麼來了?”

姚杳面露遲疑:“沒看出來,我怎麼看這都是一幅普通的畫啊,”她微頓了一下,狡黠道:“不過人兒畫的挺美。”

孟歲隔道:“這畫這麼要緊,秘密肯定藏得深,一時半刻看不出也是尋常。”

姚杳挑眉,似笑非笑:“孟總旗真會安慰人。”

“......”孟歲隔無語,越發覺得姚杳的性子古怪,很有些油鹽不進。

外頭早已天光大亮,但因是在探查隱秘,不易讓外人瞧見,床前的簾幕拉的密不透光,姚杳讓孟歲隔又多燃了一盞燈燭,就著影影綽綽的光亮,她又一寸寸的重新審視過那四個惟妙惟肖的美人。

這幅畫是一色裝的立軸,淺青色的回字紋花綾邊襯得畫面清雅,上下兩端的黃花梨木的軸杆兩頭雕成了玉蘭花頭,木紋細膩,顏色古樸。

她眼底的微光明滅,慢騰騰道:“據昨夜大人所言,這幅畫掛在正房已經十幾年了,所畫人物都是十幾年前時興的打扮,這點倒是與成畫的時間相差不大,但是你看,”她伸手指著畫心的中間:“這兩個正對著畫面的姑娘和背對著畫面的姑娘,畫面陳舊的程度,似乎並不一樣。”

孟歲隔也湊了過去,仔細看了一番,微微點頭,兩個正對著換面的姑娘那一部分畫心,赫然比背對著畫面的姑娘的那一部分畫心要更加泛黃一些,看起來也更加陳舊一些。

姚杳伸手在畫面上多摸了幾下,尤其是在畫面正中來回摩挲。

畫面中的四個姑娘,兩兩一對,分別立於畫面的一左一右,而左右兩邊的尺寸又是同樣大小,她微微蹙眉,這似乎不太符合故人的作畫風格。

穿到這個地方之前,姚杳跟著她那半吊子師父共同生活了許多年,師父畫技極精,時常仿製一些古畫拿到景區門口,古玩市場售賣,也算是生計來源。

長年累月下來,錢沒掙到多少,姚杳的眼力卻是大有提升,這點眼力雖然還不足以讓她一眼就能辨明古畫的真偽,仿製古畫更不可能以假亂真,但是她對畫作的筆法設色,佈局構圖還是能夠鑑賞一二的,當然了,這點眼力是比不上那些鑑賞大家的,不過等閒卻是夠用了。

如今這點等閒夠用的眼力告訴她,這幅深的安南郡王妃喜愛的四美圖不對勁,有問題。

可惜單憑這點不對勁,也不足以令她找到畫中所藏的秘密。

“誒,你看,你看,阿杳,這有一道縫,快,快看!”孟歲隔一手捧著燈燭,一手指著畫面,整個人歪在食案上,目光貼著畫面,如同蜻蜓點水般掠過去。

姚杳眉頭一皺,也跟孟歲隔一樣的動作,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歪在了食案上,這一歪,果然看出了端倪。

畫面的正中赫然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正好將整張畫心分割成同樣大小的左右兩半,每一半上頭都各自畫著兩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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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畫心兒是兩張拼起來的。”姚杳恍然大悟,摸著那道縫隙,卻猶猶豫豫的沒敢擅動。

孟歲隔見慣了姚杳雷厲風行的利索樣,對她現在這將動未動的猶豫不決很是稀罕,不禁笑道:“怎麼,不敢下手,怕弄壞了?”

姚杳當然是心有顧忌的,韓長暮還沒有來取畫,假畫還沒有畫出來,若是把畫心給揭下來,又拼不回去了,或是揭壞了,假畫又拿不出來,那還得找個偷畫的替罪羊。

放眼這件事的親歷者,這偷畫的替罪羊當然是她最合適了,她沒那麼傻,自己給自己挖坑。

她屈指敲了敲畫面,篤篤兩聲輕響:“孟總旗若是有膽有手藝,大可以一試。”

“......”孟歲隔嘁了一聲。

姚杳掀了掀眼皮兒,似笑非笑的掃了孟歲隔一眼,低下頭繼續看畫。

她雖然沒本事把畫心揭下來,但多看幾眼還是無礙的。

她把畫拎起來,迎著光照了照,畫心和託紙中間,並沒有再夾其他的紙張,而回字紋的花綾邊有一定的厚度,單憑手摸,卻是摸不出有沒有夾帶,只能拆開來看。

她輕輕敲了兩下上下兩頭的黃花梨木軸杆,聲音發悶,這軸杆是實心的,又是一整塊木頭雕的,怕是藏不了什麼東西的。

況且若是秘密能藏進軸杆裡,那實在沒有必要配上一幅畫掛著了,乾脆直接把軸杆藏起來,豈不省事。

姚杳半晌沒有動手,孟歲隔就更不敢隨意動手了,他一個粗手笨腳的男子,一個不留神,就有把畫心扯成破紙的風險。

日頭漸高,陽光越來越明亮,連層層垂落在床前的簾幕都遮擋不住了,淡白的的光亮在房間裡流轉,輕塵起起伏伏,滿室寂然。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從窗下倉促而過,緊隨其後的是後罩房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那聲音慘烈的變了調兒,劃過上晌的晴空,聽起來不寒而慄。

姚杳和孟歲隔驚詫的對視了一眼。

孟歲隔的心突突直跳,叫的這麼慘,莫非是安南郡王世子死了?

姚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驚變,望向後罩房的方向。

孟歲隔看著姚杳的臉色不對,忙寬她的心:“聲音是從後罩房傳來的,不會是世子。”

姚杳搖頭,臉色陰沉得厲害,望向後罩房的方向,心頭劃過一絲不祥之感:“就是因為是後罩房才不對。”

孟歲隔不明就裡:“怎麼了,後罩房有什麼不對?”

姚杳沉著臉色:“方才我去正房取畫,進去沒多久,便有個婢女也潛入正房,我便藏了起來,她先我一步找到了那幅畫,我一路跟著她去了後罩房,看著她將畫藏起來,隨後去前廳當值,她走後,我才又將畫拿了回來。”

孟歲隔一聽這話,也覺得不好,怎麼會這麼巧,姚杳剛將畫拿回來不久,後罩房裡就叫的如此慘烈,他忙站起來,看了一眼食案上攤開的四美圖,舉步往外跑去:“你別動,我去看看。”

姚杳點頭,她的確不能動,現在天大的事,也大不過這張畫。

正房的後頭有一排四間後罩房,其中一間是庫房,剩下的三間住著在正房伺候的婢女們,白日裡大部分婢女都當值,後罩房裡是沒什麼人的。

上晌的陽光白茫茫的刺眼的很,一塊塊青石板泛著明晃晃的冷光,石縫間的野草曬得蔫頭耷腦的沒什麼精神。

後罩房門前那片空地上陽光正盛,無遮無擋的曬著,七八個人圍在最西頭的那間屋子前指指點點,個個面露驚恐,有些個膽子小的,更是嚇得臉色慘白,幾欲昏厥。

孟歲隔身形靈活,又刻意低著頭,避開人群擠到最前頭一看,不禁踉蹌了一下。

高高的房樑上吊著個姑娘,頭低垂著,大片暗影落在臉頰上,看不清楚容貌,但能看得出身量比一般的姑娘高一些,長長的頭髮垂在腰際,裙角隨著風晃晃悠悠,影子在地上拉的細而朦朧,明明滅滅間,陰氣森然。

孟歲隔短促的“啊”了一聲,捂著嘴愣了片刻,便聽到旁邊有人喊了一句:“大總管來了!”

圍觀的人紛紛散開到兩旁,孟歲隔站在人群的最後頭,低著頭,縮肩塌腰,儘量隱藏身形。

安奇急匆匆的走過來,注意力全然不在旁邊的人身上,只一門心思看著走在最前頭的那個人,一邊憤憤不平的暗自腹誹,一邊伸著手伏小做低的引路:“少尹大人,就在這邊。”

聽到這話,孟歲隔趕忙抬起頭,正好和冷臨江對了一眼。

冷臨江得意洋洋的挑唇一笑,徑直走到門口:“好,進去看看。”

安奇趔趄了一下,滿頭的汗一下子就溢了出來:“這,這,一個婢女,怎麼,怎麼能勞動少尹大人親自過問,這,這不合適,不合適。”

冷臨江漫不經心的笑了:“怎麼不合適?本官是京兆府少尹,這京城裡的人命案子,哪一樁不歸京兆府管了?”

“......”安奇啞然,硬著頭皮引著冷臨江往裡走。

那姑娘仍吊在高高的房樑上,椅子倒在一旁,月白色的布鞋隱約露出裙邊,鞋面上繡著一圈兒淺碧色的梅花。

安南郡王妃愛美,郡王府裡的丫鬟小廝個個都生的極好,也都選了絢麗亮眼的料子做衣裳鞋襪,吊在房樑上那姑娘穿了一身暖黃色的衣裙,長長的裙角迤邐開來,原本是極絢麗溫暖的顏色,此刻看來卻有幾分詭異和無盡的寒意。

安奇受了驚嚇一般,舉步不前,一條腿跨過門檻,猶猶豫豫的回頭看了冷臨江一眼:“少尹大人,這,這不吉利。”

冷臨江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擠開安奇,一步跨進了屋子裡,抬起頭,從下往上細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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