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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後頭傳來杜風悶悶的慘叫聲,嗚嗚咽咽的,他應當是被王顯堵住了嘴,即便痛苦到了極致卻也無法尖利而慘烈的叫出聲來。
幸而此地只有韓長暮三人,沒有第四個人,不會有別的人被嚇得遍體生寒。
韓長暮聽著這高低起伏的嗚咽慘聲,覺得王顯大約是碰到了硬骨頭,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什麼結果了。
他長眉一軒,在崖邊坐了下來,雙腿懸空在崖壁上,飛卷的雲霧就在他的腳邊翩躚打轉,潮溼的水氣染上了革靴和衣角。
這裡離著天際格外的近,蔚藍的天澄澈剔透的如同一塊上好的玉,幾乎能照出人影來。
他慢慢的掀開眼皮兒,一雙眼深若寒潭,靜靜盯著詭譎起伏的雲霧,不遠處漸漸低下來的聲音對他沒有半分影響。
不多時,比韓長暮預計的時間要短一些,王顯便從巨石後頭走了出來,一身短褐乾乾淨淨的,雖然起了些褶子,但是沒有沾上半點血跡。
韓長暮轉頭看了一眼,看來是沒有見血。
不待韓長暮開口發問,王顯便沉聲道:“大人,都問出來了,竇威岐今日突然吩咐身邊之人處理掉關押在密室中的一個人,並且交代了要用藥令其交代了實話後,再將其毀屍滅跡。”
韓長暮慢慢站起來,拍了拍衣襬上的灰塵,不急不緩的問道:“他可有交代被關的是個什麼人,身負什麼秘密?”
“交代了。”王顯的臉上流露出躍躍欲試的興奮,顯然他方才發現了天大的秘密,還沉浸在驚心駭矚中難以自拔,嚥了口唾沫才微微得意的笑了:“說了,卑職給他用的是內衛司的秘藥失魂散,用了這藥,連他睡了幾個姑娘都說的乾乾淨淨。”
韓長暮啞然失笑:“說正經的。”
王顯訕訕的笑了笑:“杜風交代,竇威岐要處理掉的那個人是個太監,那人原本是明帝的貼身太監,是明帝晚年最信任的心腹,據說明帝在位三十餘年,大肆搜刮天下至寶,盡數藏於一個隱秘之地,而他自盡前,將這個寶藏的秘密託付給了此人,皇城被攻破前,此人帶著明帝的幼子逃了出來,先帝登基後,命懷章太子暗中抓捕此人和明帝的幼子,但直到懷章太子壞了事,都沒有抓到此人,直到五年前,此人落到了青雲寨的手中,當時的謝三公子受制於那個什麼聖主,不敢將此人抓到自己身邊拷問,便命竇威岐設法撬開此人的嘴,誰料五年下來,此人受盡了酷刑,身上的傷就沒有痊癒過,硬是沒有吐露半個關於明帝寶藏的秘密,更沒有說過明帝幼子的下落,今年年初,謝三公子終於擺脫了聖主的控制,進了京,便命竇威岐將此人送進京,竇威岐一直以各種藉口推脫,杜風說此次他與李勝進青雲寨,一則是為了帶那些姑娘出來,二則就是要把此人帶走。”
王顯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著實累得不輕,停下來後,他站在旁邊深深的喘了一口氣。韓長暮偏著頭,凝神不語,聽杜風所言,這三當家竇威岐顯然已經背叛了謝良覿,至於他是後來又投靠了其他人,還是一開始便是旁人安插在謝良覿身邊的一顆釘子,還需要細查。
他思忖問道:“杜風既然知道竇威岐背叛了謝三公子,要暗地處置了那個太監,為何不去找李勝,反倒跑到了這裡?”
王顯道:“這就是竇威岐身邊那個水匪立下的功勞了,他給那太監用了藥,問出了實話,得知那太監被抓之前,將寶藏輿圖藏在了這個崖壁上一個天然的洞窟中,便將這個訊息送了出來,而他則設法拖住竇威岐,杜風來不及去稟報李勝,便先行趕來了此地,要趕在竇威岐到來之前,取走輿圖。”
韓長暮雙眼一亮,枯井般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薄薄的驚喜和興奮:“他找到了嗎?”
王顯滿是疑惑,失望的搖了搖頭:“沒有,他說他在那洞窟裡找了個底兒朝天,也沒有找到什麼輿圖,卑職剝了他的衣裳,上上下下找了個遍,的確沒有夾帶,他說他懷疑那個太監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明帝寶藏的秘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什麼明帝寶藏,以前才會那樣的寧死不屈,而這次更是信口胡說,只是為了活命而已。”
若是在以前,韓長暮也不會輕易相信什麼明帝寶藏,也會將這種話當做是以訛傳訛的流言,但自從他接二連三的得到一份份與明帝寶藏有關的殘缺輿圖,得到一個個開啟明帝寶藏的鑰匙碎片,他對這件事慢慢的有了幾分相信。
當然了,這只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淡薄相信,遠遠沒有到深信不疑的地步。
但顯然有人深信不疑,譬如窮盡一生追尋寶藏的先帝和懷章太子,譬如韜光養晦低調做人的謝三公子,譬如竇威岐身後的迷霧重重的主子。
他驟然想起了圍在山下那數量驚人的羽林軍,這些羽林軍行動鬼祟,人數眾多又武器精良,甚至還帶了桐油和硝石,若真的只是淡淡為了一個青雲寨,多少有些殺雞用牛刀了,可若說這些人也是衝著明帝寶藏來的,那麼如此的傾巢而出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羽林軍的背後站著誰?羽林軍聽命於誰?
韓長暮靜了片刻,答非所問道:“杜風怎麼樣,死了嗎?”
王顯搖頭:“沒有,卑職只是擰斷了他的幾根骨頭,卸了他的下巴而已,連皮肉傷都沒有,死不了。”
韓長暮又問:“他還交代了什麼,若取到了東西,他要怎麼和李勝匯合,又怎麼瞞過竇威岐?”
王顯仰頭望了望天色:“杜風說他與那水匪約定好了,午正一刻的時候,水匪便不必再拖延時間了,可以將那太監交代的秘密告訴竇威岐了。”
此時正是午初二刻,日頭已經高懸在了頭頂,一旦秘密送到竇威岐手中,他定然會派人或者親自趕來此地檢視,留給韓長暮他們的時間不多了。韓長暮掠了巨石一眼:“我下去看看,你在這裡看著他。”
王顯誒了一聲,上前一步攔住韓長暮:“大人,下面太危險了,還是卑職去吧,杜風已經暈過去了,不用看守的。”
韓長暮轉頭望了望巨石後頭露出來的一雙腳,一動不動,他凝神片刻:“也好,你帶著杜風一起下來,將他藏在洞窟中。”
王顯愣了一下,轉瞬便明白了韓長暮的用意,應了一聲是,隨即走到崖邊,趴下來在崖壁上摩挲了片刻。
崖壁上突然響起一陣嘩啦聲,王顯抓起一截烏黑髮亮的鎖鏈,驚喜萬分的揚聲喊道:“大人,果然就是這裡,杜風說這裡有一截鎖鏈,抓著鎖鏈下去兩丈有餘,便可以踩到一處天然凸起的岩石,下到岩石上,就可以看到那處洞窟了,只是洞窟並不大,僅能容三個人藏身。”
韓長暮疾步走過來,接過那鎖鏈用力晃了晃,發出沉甸甸的嘩啦聲。
這截鎖鏈一頭牢牢釘在崖壁上的,釘的極深,非尋常人力可以輕易拆下來,而另一頭深入到了層層雲霧中,韓長暮撈出了很長的一段,卻仍舊沒有看到鎖鏈的盡頭。
整條鎖鏈都是由拇指粗的鐵環環環相扣,連線起來足有小孩的手臂粗細,放到掌心中壓得手掌向下一墜。
陽光照到終年被雲霧籠罩,不見天日的鎖鏈上,黑黝黝的鏈身上折射出暗沉沉的烏光,夾雜著星星點點的暗紅色鐵鏽,看起來懸掛在此地已經很長時間了。
鎖鏈上的墨綠色的苔蘚摸起來滑不溜手的,有些地方的苔蘚被蹭掉了,留下些新鮮的痕跡,看來方才杜風正是從這裡下去的。
這條鎖鏈牢不牢固暫且不說,單說這上頭的苔蘚就溼滑的厲害,一個不小心滑了手,就有可能掉進萬丈深淵裡。
這是一個未知的危險之地,韓長暮沒有貿然下去,解下了纏在腰間的繩索,一頭牢牢捆在巨石上,用力扥了扥,滿意的點了點頭,才將另一頭系在了自己的腰間。
他快步走到崖邊,踩了兩下地面,崖邊的地面雖然比別的地方潮溼幾分,草叢也生長的更加茂盛一些,但是泥土緊密,石塊結實,並沒有鬆動的痕跡,也算是穩妥至極了。
他抓著鐵鏈,翻身跳下懸崖,雙腳踩在崖壁凸起的石頭上,兩隻手都抓著光滑的鎖鏈,手腳交替著慢慢向下挪了兩步。
只挪了這兩步的功夫,他半個人都融進了白茫茫的雲霧中,霧氣在周身繚繞不絕,不多時,衣裳上便染上了一層水氣。
他抬頭朝王顯喊了一聲:“王顯,你把杜風捆在身上,等我下來後,拉動三下繩索,你就把繩索拽上去系在腰間,安全為上。”
王顯朗聲應了個是,飛快的走到巨石旁,將早已昏迷不醒的杜風拖起來捆在自己的背上,那兩條腿軟塌塌的耷拉著,隨著他的動作無力的搖搖擺擺,顯然已經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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