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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書生拿出一小包茶葉,用精巧的竹製茶勺剝了一點到大茶壺中,拿滾燙的水一沏,香氣頓時湧了出來。

包騁轉頭看了那群人一眼,身子前傾,湊到姚杳跟前低語:“這些人是什麼人啊?”

姚杳正坐在那群人的對面,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那群人一眼,又看了看這些人過來的方向和地面,低聲道:“你看到地上的馬蹄印子了嗎,他們的馬是從很潮溼泥濘的地方過來的,為首的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隨從都是能打抗揍的,那你說,他們是什麼人?”

“大約是,誰家的幕僚?”包騁低聲道。

“......”姚杳莞爾一笑:“就算,是吧。”

她又飲了一盞茶,低垂眼簾,淡淡道:“別說話,走吧,這些人是麻煩,惹不起。”

包騁撇嘴,他可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姚杳惹不起的人。

姚杳又喝了一盞茶,正要站起身,便看到去拴馬的那兩個人走了過來,另外兩張食案已經沒有了空地,兩人一掀衣襬,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姚杳和包騁的身邊。

姚杳的目光一瞬,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腰際,微微頓了頓,她便又坐了回去。

包騁愣了一下,也跟著坐了回去,問道:“怎麼,不走了?”

姚杳低著頭,抿唇不語。

見姚杳不吭聲,包騁也只好閉了嘴。

姚杳不走,他也不走,反正他就賴上她了。

書生喝了兩口茶,捋著長髯問對面的年輕後生:“今日又得了幾個?”

“七個,還是八個?”這年輕後生掰了掰手指頭,他生的一副胡人模樣,高鼻深目,身上破衣爛衫,大窟窿小眼的,幾乎連肉都蓋不住,可腰裡卻彆著一把鑲滿了寶石的胡刀,富貴和赤貧在他身上有了極致的碰撞。

年輕後生邊上坐著的個腳伕鄙夷的瞅了他一眼,嗤道:“就這麼幾個人,你還得掰手指頭算,白瞎了先生教你念了那麼長時間的書。”

年輕後生踹了腳伕一腳,恨恨道:“你算得清,你說。”

腳伕摸了摸後腦勺,袖管滑到手肘,露出遒勁有力的手臂,訕訕一笑:“我,我也算不出來。”

腳伕對面的半大小子腰裡的汗巾已經辨不出來顏色了,他偏著頭,冥思苦想了半天:“先生,我記得是九個。”他一本正經的掰了半天手指頭,數了幾個地名和數字。

包騁聽得雲裡霧裡,在食案底下踢了姚杳一腳,暗戳戳的給她使了個眼色:“他們在說什麼?”

姚杳抬起頭,瞪了包騁一眼,做了個“閉嘴”的口型。

包騁立馬閉嘴了。

“先生,聽說韓王的七兒子往京城來了,這一路上招貓逗狗鬧得是雞飛狗跳的,那彈劾他的摺子就跟雪片似的,直往聖人的案頭上飛,你們說,這行伍出身的韓王,怎麼會教出這麼個不成器的禍害?”年輕後生連著灌了幾盞茶水,方才沙啞的乾巴巴的嗓音,此刻聽來多了幾分清亮。

聽到這話,包騁

頓時來了精神,湊到姚杳跟前,壓低了聲音問:“韓王的七兒子,是不是就,就是他的七弟?”

姚杳撇了包騁一眼,極輕微的點了點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腳伕猛灌了一口茶,伸手高高挽起袖管,手裡嘩啦啦的搖著把大蒲扇搖,即便是如此,汗珠子還是從額角不停的甩下來,一張嘴聲如洪鐘:“皇帝老兒生的兒子還有幾個不成器的呢,韓王一個沒念過幾天書的軍漢,教的出成器的兒子才是見了鬼呢。”

書生繼續捋著長髯,頗有幾分嘆息:“可惜韓王這一世英名,是被這麼個紈絝子給毀的乾乾淨淨了。”

姚杳看著書生捋長髯的手,暗自腹誹,就算裝文化人也不用這麼廢手吧,這麼天長日久的捋下去,手肯定捋禿嚕皮了。

半大小子給書生續了盞茶,甕聲甕氣的問:“先生,韓王有幾個兒子啊,這一個不成器,別的成器不就行了。”

書生笑呵呵道:“說起來這韓王可是個命好的,兒子女兒加起來,除了現在在京為官的那個世子和一個女兒是韓王妃所生,其他的兒子女兒都是別的姬妾所生,這子嗣興旺,也是好運道啊。”

此人是這一堆人中唯一念過兩年私塾的,認得幾個字,時常幫著鄉里鄉親的寫個家書對聯兒什麼的,頗有些威望。

他說是好運道,一定是好運道。

包騁已經從姚杳的對面挪到了她的身邊坐著,貼著她的耳畔問:“你說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啊,他們剛才說的什麼七個八個九個的?”

姚杳沒有說話,只定定望著那一桌人,雙眼微微眯了眯,轉眸又望住自己對面男子,目光不動聲色的落在了他的腰際。

腳伕笑著問道:“那,先生,這次攪得這一路不得安生的七少爺,是韓王的哪個姬妾生的啊?”

書生笑道:“要說這七少爺韓長雲,也是有些來歷的,他的生母是韓王妃的陪嫁大丫頭,後來開了臉給了韓王做妾,生了七少爺後,韓王給她請封了側妃上了玉牒,她也是正經的皇室之人了。”

包騁捅了捅姚杳,低聲道:“聽到沒,是個爬床小妾生的,還是韓王妃的陪嫁大丫鬟,這是個妥妥的宮鬥高手啊,韓王妃沒被氣死,也是個有定力的。”

姚杳瞥了包騁一眼,故意嚇唬他,壓低了聲音道:“把你的錢袋子收一收,這一帶可鬧土匪。”

包騁愣住了,捂著腰際:“真的假的,你別嚇我。”

姚杳挑了挑眉,哼了一聲,靜了片刻,打定了主意,不露聲色的解下腰際的佩囊扔到包騁腳邊,隨即提著提樑銅壺,疾步走進了茶棚。

她這麼一動,便引來了無數目光,書生微微點了下頭,便有個虯髯大漢不動聲色的站起了身。

灶眼裡的灶火燒的正旺,那口燒水的大鍋上熱氣滾滾,水面上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

灶旁的小杌子上,坐著個頭發的老婦人,火光映照在她滿臉的褶子上,層層疊疊溝溝壑壑,寫滿了歷經歲月的滄桑。

到有人走進茶棚,老婦人抬頭,枯瘦的眼皮掀了掀,乾癟無光的瞳仁裡驟然閃過一絲光,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她正要開口說話,可又驚恐的望了望外頭,一聲聲囂張的說笑聲傳進茶棚,她心灰意冷的跌坐了回去。

姚杳沒有說話,走到灶旁,一邊舀水一邊低聲問:“婆婆,大丫呢?”

這把聲音格外熟悉,把老婦人嚇的趔趄一下,從小杌子上跌坐到地上,她抬眼仔仔細細的巡弋著姚杳的臉龐。

雖然換了男裝梳起了髮髻,但那張臉還是一如兩年前。

她終於從震驚中找回了已經模糊不清的往年記憶,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險些流下淚來:“姑,姑娘來了。”

姚杳依舊站在灶臺前沒有動,還是方才那樣舀水的動作,用嘩啦嘩啦的水聲來掩蓋說話的聲音:“婆婆,出什麼事了,我看到外頭有一個人戴著大丫繡的佩囊,大丫呢?”

老婦人面露驚恐,聲音顫抖:“大丫,大丫讓他們給抓了,外頭,外頭那些人,都是,都是來盯著我和二丫的,怕我們,跑去報官。”

“他們是誰?把大丫抓去哪了?”姚杳剛問了一句,突然耳畔一動,陡然揚聲問道:“你這煮的是什麼水啊,啊,我要桂枝湯,你這是嗎,啊,是嗎?!”

說著,她把長柄銅勺重重砸進水裡,濺起一片滾燙的水花。

滾燙的水花濺到老婦人的臉上,燙的紅了一片。

她不明白姚杳為何突然發了怒,轉眼看到一道人影閃到了茶棚門口,她立馬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死婆子,你叫什麼叫,號喪呢?”一個虯髯大漢走了進來,拎起老婦人的衣領子,將她重重的扔到牆根兒。

他的力道極大,老婦人撞到竹竿上,整座茶棚都跟著重重晃了兩下,險些坍塌。

老婦人在地上掙扎了兩下,也沒能爬起來。

姚杳看了老婦人一眼,提起灌滿了熱水提樑銅壺,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的往外走。

虯髯大漢橫跨了一步,攔在了姚杳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姚杳一眼,調笑道:“小哥兒?小妞兒?”

姚杳手上的銅壺微微一歪,滾燙的熱水澆在了虯髯大漢的腳上,燙的他嗷的一聲慘叫,滿臉猙獰,跳著腳連連打轉。

姚杳身形一轉,藉機繞過了虯髯大漢,走出了茶棚。

此時外頭的人都已經聽到了虯髯大漢的慘叫聲,已經將整個茶棚團團圍住,手搭在腰際,握住了刀劍,凶神惡煞的盯著走出來的姚杳。

姚杳腳步一頓,嚇得面無人色,手上的銅壺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滾燙的熱水潑的到處都是。

為首的書生驟然笑了:“原來是個姑娘。”

虯髯大漢被燙的火冒三丈,一把抓住姚杳的手腕,粗聲大嗓的喊了起來:“先生,先生,這回又抓了個姑娘,帶回去不?”

姚杳被嚇得渾身發抖,臉色慘白,手腳無力的掙扎了半晌,也沒能掙扎開虯髯大漢那雙有力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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