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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杳走到窗下,推開窗戶,露出一道窄窄的縫隙,凝眸望向飛虹橋的方向。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包騁的那張焦灼的黑臉格外醒目,扁擔和考籃扔在他的腳邊,內衛手裡拎著兩隻鞋,面無表情的正在問著什麼。
而包騁顯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臉茫然,手足無措的站著,根本不知該如何答話。
旁邊不遠處的夏元吉,正一臉冷色的望著包騁,他看著內衛將包騁和考籃並那一雙鞋都扣在了一旁,轉瞬鬆下一口氣,轉過頭去不再看包騁了,而是隨著人流繼續往前走。
姚杳朝窗下努了努嘴,道:“大人,那雙鞋果然是無足輕重的,夏元吉已經快要走出去了。”
一陣咚咚咚的上樓聲音響起,震得樓板都在輕輕顫抖。
何振福拎著兩隻鞋,推門而入,帶著喜色驚呼道:“大人,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韓長暮瞟了何振福一眼,波瀾不驚的淡淡道:“大呼小叫什麼,先拆開看看,再高興也不遲。”
何振福嘿嘿一笑,拿起剪刀,沿著鞋底走線的位置,將粗棉線一截一截剪斷拆開。
天水碧的鞋面和木質鞋底很順利的便分開了。
姚杳拿過那鞋面,只見上好的天水碧素緞上,一枝暖黃色的佛手栩栩如生,似乎有清香盈鼻。
這繡工雖然稱不上巧奪天工,但也是京城裡首屈一指的了。
這樣好的繡工用來繡一雙鞋,不禁讓人感慨一聲,著實奢侈。
姚杳又拿過木質鞋底仔細檢視了一番,微微蹙眉道:“大人,鞋裡頭沒有夾帶之類的東西,若不是已經被人取出來了,那便是隻是一雙尋常的鞋,而且已經穿到半舊了,鞋底也有了磨損的痕跡。”她翻過木質鞋底,露出底部的花紋,在上頭指點了幾下:“大人,您看,鞋底的外側邊緣和足跟都磨損的比較嚴重。”
韓長暮看著這幾處比別處明顯淺了許多的花紋,點點頭道:“看來這人是個外八字。”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夏元吉走路的姿態,心頭一跳:“夏元吉走路的子時四平八穩,足尖到腳後跟是一條直線,並不會向外側撇。”說到這裡,他陰惻惻的一笑:“這夏元吉還真是謹慎,怕被查出來,還特意準備了一雙別人穿過的鞋。”
何振福道:“卑職已經傳信出去了,只要夏元吉離開貢院,程總旗便會帶著人跟上他,包公子那裡也都安排好了,大人放心。”
“務必要保護好包騁。”韓長暮沉聲吩咐道。
何振福應聲稱是。
半晌沒有聽到姚杳的聲音,韓長暮轉過頭一看,只見她正低著頭摳著手指頭,他啞然失笑,轉瞬斂盡笑意,肅著一張臉問:“姚參軍有何見地?”
姚杳“啊”了一聲,茫然抬頭:“什麼見地?”
韓長暮的眸色一沉,沒再出聲。
夜色漸深,貢院裡的燭火停了一半,東西號舍皆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三樓的房間裡亮起一盞孤燈,韓長暮伏案疾書,清雋頎長的影子在素白牆壁上搖曳。
何振福在旁邊站著,看著那張俊美無雙的側顏,不動聲色的吁了口氣,難怪滿京城裡的貴女們對他又想親近又懼怕。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韓長暮見何振福的神情一會兒複雜一會恍然,不覺大奇,蘊了一絲狡黠的笑,淡淡問道。
何振福一下子回過神來,訕訕笑道:“沒,沒,什麼,就是,大人,程總旗傳信過來,那夏元吉回去後,沒有與任何人見過面。”
韓長暮沒有半點驚訝,面無表情道:“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讓程總旗安排人盯著夏元吉,後日他還要入場,屆時讓人進去搜查。”
何振福應了一聲是,又繼續道:“大人,李成的母親已經認過屍,程總旗搜查過了李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但是詢問了李大娘後得知,李成近一年來,常去晉昌坊的荒宅賭坊賭錢,下場前半個月,他從賭坊裡拿了一些東西回去,說是有了這些東西,他省試定能榜上有名,但是他要幫賭坊做一件事情。”
“可說了帶回來的是什麼東西,賭坊又讓他做什麼事情?”韓長暮撂下筆,雖然心裡對李成拿到的東西,和要做的事情有了大概的想法,但還是抬頭問道。
何振福搖頭:“沒有,李大娘說李成從不跟她說這些事情,即便是她問,他也不會多說的,從賭坊帶回來的那些東西,他看過就燒掉了,至於做什麼事情,他也不知道。”
“這是一問三不知啊。”韓長暮搖了搖頭,揉了下眉心,問道:“前幾日潛入府中的那些人,有眉目了嗎?”
何振福道:“跟到了居德坊的一處宅子,但那處宅子守衛森嚴,不太容易探進去,金總管還在想法子。”
“居德坊?”韓長暮愣了一瞬,言語冷厲道:“告訴金玉,不必設法探入了,我知道是誰做的了,只需要安排人盯著,凡是從那處宅子裡進出的人,都要安排人跟著。”
何振福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重重應了一聲是。
韓長暮看了眼晦暗不明的燭火,屈指輕叩書案,繼續道:“公事廳裡還是要盯著那幾個人,李成和夏元吉住過的號舍,再仔細搜查一遍,菜販送菜時和什麼人有過來往,也要仔細盤查。”
何振福道:“是,卑職都記下了。”
韓長暮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突然壓低了聲音,極艱難的低語:“姚參軍那裡,你親自去盯。”
“姚,姚參軍!”何振福驚呼了一聲,望見韓長暮冷厲的目光,他頓時將聲音降了下來,忐忑不安的心虛道:“大人,是懷疑姚參軍?”
話未完,他便想到了省試之前,姚杳被投入到內衛司密牢裡的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雖然最後沒有什麼定論,他也不知道其中詳情到底如何,而且姚杳也最終被放了出來,但聽到韓長暮有這樣的吩咐,他嘆了口氣,自家司使到底還是對她心存芥蒂了。
看來當初姚杳的確做了什麼犯忌諱的事情,觸動了韓長暮的逆鱗了,才會令他對她疑心至此。
想到這些,他又覺得十分矛盾,既然懷疑她,不信任她,為何還要將她帶進貢院裡,吩咐她做如此重要之事。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嗎?
韓長暮似乎看出了何振福心裡在想什麼,篤篤敲了兩下書案,沉聲道:“你猜的沒錯,我的確懷疑她,所以才會將她放在身邊。”
何振福默默的唸叨了一句老奸巨猾,才換了張嚴肅臉,一本正經道:“是,只是卑職的功夫不如姚參軍,怕......”
“怕什麼?”韓長暮不耐煩的打斷了何振福的話:“只是讓你去盯著她,又沒讓你去打死她。”
“......”何振福暗戳戳的翻了個白眼兒,腹誹了一句,司使大人怎麼能這麼暴躁呢,難怪都二十八九了,也沒有小娘子能看得上。
居德坊。
謝良覿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美豔的臉上有些許灰敗,透著難以置信的神情:“你說什麼,李成沒有出來?”
阿庸跪在地上,聲音打顫:“是,屬下一直在貢院門口等著,始終沒有等到李成出來,隨後卑職去他賃的院子看過了,東西都還在,但是李大娘也不見了。”
燭火明滅不定的跳躍,晦暗的暗影投在謝良覿的臉上,他豔絕的那張臉,多了幾分晦澀。
籌謀了這麼久,最後東西不見了,連人也不見了,他怒火中燒,雙手緊緊的握著,手背上青筋崩裂,滿口苦澀的怒吼:“去找,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我挖出來!!”
阿庸狠狠的抖了幾下,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拔腿便往外跑去。
剛跑出去一步,身後便又傳來了謝良覿冷冰冰的聲音。
“站住,貢院裡有訊息了嗎?”這把聲音冷若寒冰,沒有半分溫度。
阿庸渾身發寒,唇角囁嚅了良久,才艱難道:“餘主事傳信出來,那東西找到了,可是,可是。”他狠狠的嚥了口唾沫:“可是落到了內衛司的手裡。”
這可是一個接一個的晴天霹靂,劈的謝良覿半響回不過神來。
“為何會落到內衛司的手中!”他接連砸了幾下書案,再維持不住平日裡翩然公子瀟灑倜儻的形象了,整個人暴跳如雷,扯著嗓子怒罵道:“餘慶是長了個豬腦子嗎,啊,啊,怎麼會讓這麼要緊的東西,落在內衛司的手中!!”
阿庸狠狠的縮了縮脖頸,只覺得今日的自己,怕是要在劫難逃了,不如把事情說的清楚利落些,可能自家公子一高興,或許能賞他一個痛快。
他勉力剋制著聲音不顫抖,一字一句的將貢院裡發生的事情說了個清楚,最後嚥了口唾沫:“是兵部司的李頡算計了餘慶。”
聽到這些,謝良覿反倒平靜了下來,並沒有阿庸意料之中的暴怒,只是嘴角挑出一絲冷笑,將一隻佩囊遞給了阿庸,殺意凜然道:“將這個交給李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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