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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謝孟夏都贊同此事,高輔國和韓增壽也便沒有反對,與韓長暮一同出府,高輔國和韓增壽進宮覆命,而韓長暮則安排暗衛出府採辦藥材。

太極宮延英殿。

淡白的日光透窗而入,屏風上的龍紋烙印在地上,影影綽綽,深淺不一。

韓增壽深深垂首,盯著那些詭譎的龍影,把診脈的結果一絲不落的回稟給了永安帝,也不管聖人能不能接受這慘烈的結果,反正他一股腦倒了個乾淨,痛快一會兒是一會兒。

永安帝聽著聽著,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他猜到了謝孟夏病的不輕,可沒想到連太醫署的太醫令都有些含糊其辭。

不過,他神情一凜,該做的準備該布的局,都已經蓄勢待發了,他要讓那些對漢王下手的魑魅魍魎無所遁形。

聽完了韓增壽的回稟,永安帝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都快炸開了,他忍著頭痛欲裂,揮了揮手,沉聲吩咐:“韓奉御這些時日就不必去太醫署應卯了。”

韓增壽在心底輕輕一哂,心頭肉就是心頭肉,若是他醫不好漢王殿下,只怕這輩子都回不去太醫署了。

他盯著龍影,儘量用最平和的聲音回道:“是,微臣遵旨,微臣今日便請旨因病休養。”

眼見韓增壽如此識趣,永安帝的心情也輕鬆了幾分,臉上卻仍舊毫無波瀾,一派肅然道:“退下吧,漢王的病,韓奉御要多留些心。”

韓增壽應聲稱是,緩步退了出去。

永安帝的目光微冷,一直盯著殿門,直到看不到韓增壽的身影了,他才淡淡的瞥了高輔國一眼。

高輔國忙躬身將謝孟夏的情形又說了一遍,自然與韓增壽說的完全不同,更是韓增壽所不知道的。

他說的清楚明白,漢王殿下並非是傷病,而是中蠱,奇門的大弟子已經將他體內的蠱蟲取出,剩下的便是用藥調理著,以免留下遺患。

永安帝聽得心都揪了起來,最後微不可查的吁了口氣,寒聲吐出兩個字:“去查。”

高輔國一個激靈,忙道了一聲是,隨後從袖中取出一張拇指寬的字條,雙手遞給了永安帝,低聲道:“陛下,小七的傳書。”

永安帝愣了一下,接過來細細一看,緊蹙的眉頭驀然就展開了,哼了一聲道:“這是小七給你的?”

高輔國深深點頭:“是。”

永安帝眯了眯眼,聲音陡然變得陰沉似水:“小七果然是個有本事的,這麼多年,朕往他身邊安插了那麼多人,都被他一一拔除掉了,只有這個小七,竟然能讓他跟朕開口把她放在身邊留用,還能順順當當的住進韓府裡,更是查出瞭如此要緊的秘密。”他冷著臉把那張字條放在燭火上燃了,陰測測的笑:“這麼好用的一把刀,朕真的有點捨不得毀了她,可是,如何才能讓這把刀更聽話一點兒,能只為朕所用呢?”

高輔國盯著輕塵在一線陽光裡流轉,眼皮一跳,知道永安帝起了殺心,他深深的埋著頭,一句

話都不敢多說,把自己融進深幽靜謐中,儘量降低存在感。

他雖然是深的聖人信任的貼身內侍,但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說話便能少惹來些嫌疑,畢竟,他跟柳晟升的私交一向不錯,對柳晟升的這個義女也是有些印象的,狡詐如狐的姑娘,死了不免可惜。

靜了片刻,永安帝沒有等到高輔國的回答,他挑了挑眉,望向高輔國,挑高了尾音輕輕嗯了一聲。

高輔國回過神來,穩住了心神,聲音波瀾不驚:“陛下,宮裡有不少秘藥,總能使她成為陛下手中最好用的刀。”

永安帝的目光一瞬,驀然笑了:“你去取藥吧,若三日內她取不到東西,你就親眼看著她把藥吃了。”

高輔國心頭一跳,雙腿一軟,他這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啊,而且還是個爬不出來的坑,他掩飾住懊惱,規規矩矩的低聲道:“是,老奴遵旨。”

日頭明晃晃的懸在高空中,隱隱有了乾燥熱意,望的久了難免眼暈。

韓長暮並不耽於享受,也沒什麼意趣,一向生活簡樸,韓府裡只是植了幾棵樹,幾片草,點染些綠意罷了,連花都沒有一株。

天暖之後,別處的綠茸茸裡總會冒出星星點點的嬌弱花色,可韓府這整座府邸除了黛瓦粉牆,便是乏善可陳的綠意,寡淡荒蕪的像個亂墳崗子。

不過,荒蕪也有荒蕪的好處,站在外書房的二層閣樓上,整個韓府一覽無餘,別說是藏個人了,就算是一隻鳥,也藏不住。

因著有謝孟夏在韓府暫住,原本幾碗羊肉餺飥便能打發的午食,被迫準備了六葷六素兩種湯粥,還有六種點心。

繞是如此豐盛,謝孟夏還是捏著竹箸,望著肉末釀蝦蒸蛋嘆了口氣:“肉太少。”

燒飯的劉氏在灶房聽到這三個字,頓時覺得壓力如山,因為謝孟夏素喜奢靡,她特意做了醬肉肘子,排炊羊,還找出了御賜的燕窩做了燉蛋,怎麼漢王反倒盯著蝦仁嫌棄肉少呢。

而管家的金玉迎著燦然的日光,扒拉了幾下算盤,照這個架勢吃下去,他捧著臉垂著眼,覺得銀錢壓力十分大,錢途一片灰暗啊。

姚杳和包騁在外書房旁的一處小灶房裡,各自守著兩個藥罐子,猩紅的火苗舔的罐子滾燙。

這灶房位置隱秘,整個韓府裡,也就韓長暮還有金玉和劉氏三人知道,窄窄的小門和頂上的一扇小窗緊緊關著,裡頭便是密不透風了。

韓長暮派出去的人,從仁惠堂,濟風堂,和善堂這幾個長安城裡最大的藥鋪買了藥回來,經了韓增壽的手驗過毫無問題,便交給了姚杳去煎藥。

從抓藥到煎藥,都是韓長暮信任之人,絕不假手於外人。

灶房裡氤氳著濃濃的藥味,人在裡頭浸潤的久了,髮髻衣裳上也染了藥香。

一口罐子裡的湯藥是深褐色的,咕嘟咕嘟的吐著細密的氣泡,滾滾熱氣佈滿了整個罐子口,清苦的藥味縈繞不絕。

而另一口罐子裡的湯藥卻是黑紅兩色的,無聲的劇烈翻滾著,幾乎漫出了罐子口,但詭異的是,這黑紅二色卻始終涇渭分明,沒有半點混淆在一起的跡象。

姚杳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藥罐子,又看了看包騁面前的藥罐子,皺著眉頭道:“包靈通,你那一罐子藥不會熬好了還是這個顏色吧,那可瞞不過韓增壽的眼睛。”

包騁不疾不徐的扇著灶火,盯著火苗在罐子外頭搖曳,他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那這就得靠你了。”

姚杳斜眼睨著包騁,嘁了一聲。

藥煎好後,姚杳也沒用棉布包著藥罐子,就那麼徒手提起來,把黑乎乎的藥汁倒在細棉紗布上,隨後把藥渣過濾乾淨。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嫌那還冒著熱氣的藥罐子燙手。

包騁嘖嘖舌:“你也不嫌燙。”

姚杳掠了包騁一眼:“你那藥什麼時候好。”

包騁拿竹箸攪了攪藥湯,藥汁起了波瀾,可黑紅二色始終沒有混淆起來。

他攪了又攪,道:“這就可以了。”

姚杳點頭,把白瓷闊口藥碗擱在烏木托盤上,端起來往外頭,頭也沒回道:“待會兒我把漢王殿下帶到外書房的碧紗櫥裡,你把藥從窗戶遞進來。”

包騁咧咧嘴,聽著怎麼像是在做賊,不過,也只有做賊一樣才最穩妥。

方才高輔國過來傳了永安帝的口諭,漢王謝孟夏中蠱之事不得外傳,甚至連他在韓府養病一事,也得瞞得死死的,那麼,給漢王用藥一事也只能藉著韓增壽遮掩,暗地裡來。

姚杳端著藥先出了門,過了片刻,門吱吱呀呀的一陣輕響,包騁端著藥碗,探出半個腦袋左看右看,空無一人的院子裡清淨的像裡的冷宮。

他縮頭縮腦的走出來,步子邁的又小又碎,速度卻很快,像是一片輕飄飄的落葉在風裡掠地而過,手裡的藥湯沒有盪出來半分。

韓增壽見姚杳端藥進來,忙接過藥碗,仔細驗藥,絲毫不敢大意。

姚杳在旁邊行了一禮,把包著的藥渣開啟擱在食案上,坦坦蕩蕩道:“韓大人,這是藥渣子,婢子一起拿過來了。”

韓增壽瞥了藥渣子一眼,又見姚杳坦蕩大方,方才對她的那點不虞,略略消散了幾分。

煎藥嘛,添水煮就成了,韓增壽堂堂太醫署太醫令,做這等沒風險更沒難度的活,實在是太跌份了。

可這回不同了,誰讓謝孟夏是聖人的心頭肉呢,煎藥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韓增壽是打死都不肯假手於人的,卻最終沒能拗得過韓長暮。

韓長暮是個寡言少語的,一雙冷眸一瞪,就讓韓增壽打哆嗦。

但是更令韓增壽招架不住的是謝孟夏,他一張嘴,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什麼這等煙熏火燎的粗活,怎麼能讓堂堂太醫署太醫令親自動手,什麼韓長暮養了那麼多丫鬟婆子,不就是幹這個的嗎,不用她們,難不成讓她們幹拿銀子吃白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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