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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騁用白瓷勺攪了攪燕窩,挑眉道:“那這燕窩還能喝嗎?”

姚杳瞥了燕窩一眼,淡淡道:“把托盤給我。”

包騁皺了下眉頭,把燕窩端起來,抽出底下的烏木托盤,遞給了姚杳。

姚杳拿著托盤,正反面的來回看了兩眼,拔下發間的簪子,在托盤榫卯的地方來回輕輕一撥。

只聽得“啪嗒”一聲,那塊烏木掉了下來,露出一個淺淺的卡槽。

她的臉色陡然一沉,簪頭在卡槽裡挑了挑,撥出一枚卷的極緊的紙卷兒。

包騁“啊”了一聲,趕忙捂緊了嘴,嘟嘟囔囔道:“你,你怎麼知道這裡頭有東西?”

姚杳頭也沒抬,也沒說話,永安帝的手段就是往各個宅邸裡塞眼線,這些手段無孔不入,韓府,哼,看似固若金湯的韓府也有不堪一擊的地方。

她展開紙卷,看到紙上的字,心便轉瞬沉入了谷底。

若有的謀劃,還是枉然。

她閉了閉眼,把那紙卷塞進了嘴裡。

包騁忙喊了一聲“你”,可對上姚杳平淡無波瀾的眼,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嚼了幾下,最後把紙卷嚥了下去,他也跟著把話嚥了回去,指著那碗燕窩問道:“倒掉?”

姚杳搖頭:“等韓長暮回來。”

說著,她將拆開的托盤重新裝了回去。

她頭一次覺得,漫漫長夜這樣深幽,這樣難熬。

窗外樹上的宿鳥叫了幾聲,打破了沉沉死寂的夜。

姚杳聽到了外面沉甸甸的腳步聲,透著涼津津的倦意,她愣了個神兒,靠在床頭,虛弱的微微閉上了雙眼。

韓長暮帶著滿身涼意,推開門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起身的姚杳,疾步衝到床前,握住她的手,沙啞問道:“阿杳,你醒了?”

姚杳閉著眼,感覺到床榻下陷了一下,她緩慢的睜開眼,入目就是一雙赤紅的眼睛,還有冒出胡茬,隱隱發青的下頜。

她吃了一驚,只覺得鼻尖泛酸,喉間一哽,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副模樣落在韓長暮眼中,就像是虛弱的失了聲,他心間大慟,一下子攬住姚杳的肩頭,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似的低語:“好了,沒事了,我把藥帶回來了,沒事了。”

金玉無聲的走進來,把懷中的各色藥材一一擺在食案上。

包騁輕咳了一聲,忙躲開扎眼的這一幕,抬眼看著金玉的動作,有些發愣。

他是全然沒有料道韓長暮的動作這樣快,來去也才半個時辰,便將能找到的藥材都找齊了。

姚杳被韓長暮勒的有點透不過氣來,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韓長暮嚇得趕緊鬆開手,捧著她的臉打量了一番,擔憂道:“阿杳,阿杳,你怎麼樣?”

姚杳臉不紅心不跳,只是微微搖了下頭,虛弱道:“大人,你可讓人送了燕窩過來?”

韓長暮皺了下眉,不明就裡。

姚杳指著小几上的燕窩,無力卻又疑惑道:“這是剛剛一個婢女送進來的,說是大人吩咐她送的。”她喘了口氣:“卑職覺得有些不對勁,就沒敢吃。”

一語驚人,韓長暮倏然站了起來,打算去找銀針試毒。

姚杳似乎知道韓長暮的打算,在他的身後幽幽出聲:“沒毒,卑職試過了。”

韓長暮轉過身,緩緩抬眼看到姚杳髮間的銀簪子,點了下頭:“還記得那婢女長什麼樣嗎?”

姚杳沉凝道:“十三四歲的模樣,瘦,個子不高,圓臉,眉眼很秀氣。”她眯著眼想了想:“輕功很好。”

韓長暮心中疑竇頓生,微微蹙眉:“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送這樣一碗燕窩過來。”

姚杳無奈的抬了抬手,表明自己也想不通。

韓長暮轉身,疾言厲色的吩咐金玉:“去查。”

金玉其實也聽愣了,這府裡的人雖然大部分都是外頭買來的,但搬進來的時候,他是仔仔細細的篩過好幾遍的,留下的都是沒有半點問題,底細乾淨之人,可萬萬沒有料到,還是出了這樣的紕漏。

聽到韓長暮這話,他誒了一聲,端著那碗燕窩,情緒頗有些低落的往外走。

韓長暮隨之掠了無所事事的包騁一眼。

包騁頓時抬頭挺胸,挪到食案旁,看起來是聚精會神,其實是心不在焉的翻了翻,藥材是齊全的,年份兒也足夠長,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蒐羅來的,只是不知道的是,韓長暮把太醫署的靈藥搜刮一空,明日會不會被聖人訓斥。

他輕輕咳嗽一聲,掩飾住自己的心虛,驚喜道:“大人竟然把藥都找到了,年份竟然還都這麼足。”

聽到藥材合用,韓長暮總算放下心,沉靜道:“那現在熬藥?”

包騁不知道姚杳到底要幹什麼,但是他知道,只要他能把她的痊癒時間往後拖,那麼留給她的時間就會更多一些,勝算自然也就更大一些。

他搖頭道:“現在還不成,得等明日我會奇門拿到剩下的藥材才行。”

韓長暮擔憂道:“那,阿杳的傷今夜會不會有變化?”

包騁一揮手:“不會,我剛用符咒護住了阿杳的心脈,不會有事的。”

韓長暮皺著眉遛了包騁一眼,他是真信不過這個半瓢水,但眼下也不由得他不信,他沉凝片刻,道:“今夜我在這守著阿杳,明日一早,你就回奇門找藥。”

韓長暮和包騁三言兩語就定下了此事,絲毫沒有問過姚杳答不答應,她看看韓長暮,又看了看包騁,無奈苦笑一聲:“我暫時死不了,不用人守著。”

韓長暮瞪著冷清雙眼,不由分說的果斷拒絕:“不行,我就在邊上守著。”

姚杳深深的透了一口氣,算了,愛守著就守著吧,她就當自己瞎,看不見。

說定了此事,包騁就去了隔壁的客房休息。

劉氏則帶著人進來在房間裡安置了一張軟塌。

韓長暮看著劉氏笑眯眯的臉,心裡生出些怪異的感覺,他怎麼在她的臉上看出了,喜色?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問劉氏:“今日跟著清淺,發現什麼了?”

劉氏愣了一下,越過韓長暮的肩頭,看了看姚杳,神情有些艱難。

韓長暮淡淡道:“無妨,你只管說。”

姚杳挑了下眉,原來清淺有問題啊,這韓長暮夠可憐的,一把年紀了,好容易鐵樹開花有了個紅顏知己,竟然還是個別有居心的,這種八卦怎能放過。

她絲毫沒有迴避的自覺性,反正不是她主動要偷聽的,她是被迫的,索性就豎起耳朵光明正大的聽。

劉氏見韓長暮對姚杳毫無避諱,便神情如常道:“清淺一路到了薦福寺,進香求籤一切如常,晌午的時候,去了客房用素齋,婢子在在暗處看了,那客房裡開了兩桌素齋,一桌只有清淺一人,而另一桌是主僕二人,清淺用完素齋就離開了,沒有和她們二人說話。”

韓長暮皺了下眉頭:“她們沒有任何接觸嗎?”

劉氏搖頭,篤定道:“婢子看的清楚,沒有任何接觸。”

韓長暮心中疑竇頓生,求了一次出府的機會,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去薦福寺上一炷香嗎?

他轉頭問姚杳:“你這怎麼看?”

姚杳聽了個明白,凝神片刻,沉聲問道:“劉嫂,那客房裡的主僕二人,你可看清楚樣貌了?”

劉氏點頭:“坐著用飯的女子三十來歲,清麗端莊,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娘子,而旁邊站著的是個婢女,生的五大三粗的,看起來是個練家子。”她微微一頓,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蹙眉道:“那婢女長得有點像胡人。”

姚杳提高了警惕,疑惑問道:“胡人?有多大年紀?”

劉氏道:“二十出頭。”

姚杳陷入了思忖中,一時沒有說話。

韓長暮倒是沒有在意這件事情,長安城裡的富貴人常以使喚崑崙奴新羅婢為人生樂事,出門帶幾個胡人婢女,並不稀奇。

他看著姚杳道:“長安城裡許多人家都有用胡人,若以此為契機,怕不太好查吧?”

姚杳搖了下頭:“大人您不知道,長安城裡曾因朝臣府中買入的胡人過多,曾經出過亂子,後來聖人就下了旨意,依據了朝臣的品級,規定了各府邸中可用胡人的數量,且買賣死亡逃奴皆要在長安縣或萬年縣登記造冊。現如今長安城裡朝臣府邸的胡人都是有據可查的,底細也都是乾淨的,而商賈中的胡人,反倒是最為混亂的。”她微微一頓:“若清淺果真與這二人有聯絡,那麼這幕後之人是斷然不敢讓有據可查的胡人露面行事的。”

韓長暮不知道長安城裡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心下了然,淡聲問道:“劉嫂,你是親眼看著清淺進的客房,又出的客房嗎?”

劉氏重重點頭:“是,婢子一眼都沒有錯漏。”

韓長暮輕輕吁了一口氣,看來即便清淺真的有問題,也是暫時查不出來了,他淡淡道:“清淺安置了嗎?”

劉氏搖頭:“還沒有。”

韓長暮回頭深深的看了姚杳一眼,看的她心裡有些發毛,不由自主的往床裡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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