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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暮幫著姚杳把李二孃也送進車裡,安置妥當後,吩咐金玉動身回府,壓低了聲音道:“府裡可還有空置的院子。”

金玉凝神片刻:“有的,世子您的書房旁就空了一處院子,但有些小,只有兩間正房。”

韓長暮點頭道:“好,回府後,你和劉氏親自去收拾那院子,莫要驚動任何人。”

金玉神情一凜,忙點頭道:“是。”

他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家世子走了一趟平康坊,帶出來個姑娘倒可以理解,可背出來的那個男子是怎麼回事,長得也很一般吶,還值當金屋藏嬌嗎。

他對自家主子的品性,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馬車暢通無阻的駛進了永昌坊的韓世子宅邸門前。

韓長暮自然是從正門入,而金玉趕著車直接去了走車馬的角門,一路駛入別院,和姚杳一起把車上的李二孃和顧大郎送進別院中,又叫了劉氏過來收拾屋子。

劉氏手腳利落,雖是一個人收拾,但也不慌不忙,她一邊收拾,一邊偷偷瞄著李二孃和姚杳二人,李二孃面黃肌瘦,一副弱不勝風的模樣,而姚杳卻是杏眸彎唇,長得十分喜慶,她不禁有些奇怪。

這兩個姑娘和內院得寵的清淺姑娘,分明是三個款啊。

而世子把這姑娘安置在了書房旁邊,且不許外傳,分明是更寵著這姑娘一些,畢竟這院子裡書房,也就幾步遠。

劉氏越看越心驚,出門浣洗的時候,看到金玉在灶房守著藥罐子,她趕忙過去低聲問道:“誒,當家的,這屋裡的人是個什麼來頭啊世子還親自擬了藥方子。”

金玉低低噓了一聲,瞪了眼道:“世子的事,你也敢胡亂打聽了。”

劉氏嘆了口氣,一本正經道:“世子進京時,王爺交代了,要把世子的情況事無鉅細的寫信告訴他,這世子都要納妾了,這麼大的事情,還不得趕緊寫信給王爺嗎?”

金玉趕緊捂住劉氏的嘴:“別瞎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先別驚動王爺。”

劉氏一愣,這都收到府裡了,還八字沒一撇,這也太難了吧。

金玉知道劉氏在想什麼,可他們這位主子心深似海,實在難測,便低聲道:“別想了,幫忙收拾的那姑娘叫姚杳,是京兆府的參軍,跟著世子一起辦差的,炕上那個姑娘,我也不知道叫什麼,但肯定不是來給世子做妾的,八成跟案子有關,你嘴巴嚴謹一些,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些人在府裡,更不能讓後頭那位知道。”

劉氏臉上沒了嬉笑神色,凝重點頭:“你放心,我知道輕重,一定把人照看好,絕不會走漏了風聲。”

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大炕燒的溫暖,地上還籠了炭盆,姚杳擰了帕子,不停的給顧大郎擦臉擦手。

李二孃眼圈微紅望向四圍,這房間裡雖然擺設簡單,但每一樣都極盡奢靡,即便她出身貧寒,從未見過這樣富貴的陳設,但也能看得出,這些東西並非尋常人家能夠用的起的。

她又想起方才進院的時候,馬車從府門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停在了前廳,可見這宅邸有多大。

她不禁有些膽怯,戰戰兢兢的問道:“阿杳,這,這是哪。”

姚杳倒了被熱水遞給李二孃,溫和道:“你別怕,這是韓王世子府,韓王世子如今是內衛司少使,若說天底下誰能替你和顧大哥伸冤,也就只有他了。”

李二孃驚愕不已,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內,內,內衛司,少使?”

什麼韓王世子,她不認得,也沒聽說過,但內衛司她聽過,天底下當官兒的都怕這個地方,原來那個看起來好看又好說話的公子哥兒,是內衛司的少使,那她們一家的冤情,真的有可能洗刷了。

她眼中含淚,泫然欲泣:“真,真的?”

姚杳眨了眨眼睛,把酸澀的感覺逼了回去,重重點頭:“真的,你和顧大哥等到重見天日的這一天了。”

兩個人相對悽悽,一時哭一時笑,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隨即有人敲門。

姚杳一愣,能在自己的府中這樣故弄玄虛的,也就只有韓長暮了,她輕輕咳了一聲,失笑道:“大人在自己家,不必如此客氣。”

韓長暮聽出了姚杳話中的戲謔之意,推門而入,搖頭無奈道:“話雖是好話,但不那麼好聽。”

姚杳探身剪下一截蠟燭芯,燭火更亮了幾分,她撇嘴輕笑,可偏偏瀲灩如清水的眸光,卻是真誠的不能再真誠了,託著腮轉頭笑道:“大人宅心仁厚,善心堪比菩薩座下的弟子,卑職是拍馬也追不上。”

韓長暮哽了一下,這是好話嗎,他怎麼聽出了驢肝肺的感覺!!

他決定不再跟姚杳多費口舌,免得被氣的英年早逝,正襟危坐著,望向眼眶通紅的李二孃,溫和的開口:“你是李二孃?”

這語氣就像三月裡的春風,輕輕柔柔的拂過草長鶯飛,姚杳卻莫名的打了個寒噤,目光異樣的望向韓長暮,現在的他,活像一隻大尾巴狼。

李二孃望著燈影下的韓長暮,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她忽略了他是心狠手辣的內衛司少使,天然多了幾分信任,低垂著眼簾應了一聲是。

韓長暮捻著衣袖,玩味的看著李二孃,這分明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五年前吃了那麼大的虧,竟然還半點長進都沒有,對人不設防道這種程度,真不知道這五年,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移眸望向姚杳,該不是這幾年,這兩個人一直都活在她的羽翼之下,由她在苦苦庇護吧。

她這麼做究竟是圖啥呢,圖那顧大郎長得好,圖幫了他們能撈個好名聲?

姚杳察覺到了韓長暮質疑的目光,她視若不見,低著頭飲了一口茶,嘖嘖道:“這茶不錯。”

這就是擺明了她的態度,人既然進了世子府,交到了韓長暮的手中,怎麼問問什麼最終能問的出什麼,那都是韓長暮的本事了,她只會冷眼旁觀,但不會越俎代庖。

韓長暮挑眉,繼續和風細雨的問:“李二孃,五年前的事情,你可否對本官詳說。”

李二孃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記憶,驚恐的渾身發抖,唇色也變得慘白無血。

這五年,她無一日不惶恐,無一日不忐忑,有時候她簡直想扒開自己的腦子,把五年前的那段記憶摘出來,撕碎砸爛燒化,永遠不再想起來。

她用盡渾身的力量才壓制住恐懼,渾身就像脫力一般,虛弱的靠在炕邊的牆壁上,唇角囁嚅,掙扎良久,才十分艱難的將五年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與姚杳此前所說相差不大,只是細節更多了一些。

韓長暮點點頭,溫和問道:“如你所說,既然元娘出嫁了,那麼回門那日,顧大郎為何沒有一同前往。”

李二孃搖搖頭,移眸望了望姚杳,低聲道:“我不知道。”

韓長暮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又問:“既然李阿爹帶著你離開了京城,你為何又回來了,又是如何和顧大郎碰上的,顧大郎的阿孃在何處。”

李二孃默默垂淚:“阿爹帶著我剛逃出京城,就有人追殺,是顧大哥及時趕到,救下了我和阿爹,帶著我們去涇陽縣住了下來,兩年前,涇陽縣衙署以勾結吐蕃的罪名前來捉拿顧大哥,當場打死了顧大娘和我爹,顧大哥拼死護著我逃出涇陽縣,卻因重傷昏迷,後來,我就遇上了阿杳,她護著我們回到京城,這兩年,一直都是阿杳在照顧我們。”

韓長暮露出了個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十分了解姚杳,她斷然不會無緣無故的捨命去救一個人。

他毫不避諱姚杳在旁邊聽著,淡淡發問:“李二孃,你之前認識姚杳嗎?”

李二孃搖頭:“我不認識。”

韓長暮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微微眯眼:“那你為何會如此輕易的就相信了她,還跟她回了京城,難道你就不怕她也是來害你們的嗎?”

姚杳聽著這話,連頭都沒抬一下,只是瞧著淺淺的琥珀色茶水微微盪漾,冷笑了一聲。

李二孃愣了一下,緊緊皺著眉頭,急匆匆的道:“遇到阿杳的時候,顧大哥曾經醒過來一瞬,看了阿杳一眼,只說了一句讓我從此以後就跟著她,便就又昏了過去。”

韓長暮睨了姚杳一眼,繼續問李二孃:“這兩年,顧大郎就再沒有醒過了嗎?”

李二孃再度垂淚:“醒過的,但是身子比從前差了許多,兩條腿也不能再走路了,換了許多個郎中來瞧過,都說沒有法子。”

說著話的功夫,金玉煎好了藥送進來,輕輕擱在小几上,便又沉默著退了出去。

姚杳見狀,不聲不響的捧著藥碗,扶起瘦骨嶙峋的顧大郎,一勺一勺的喂起藥來。

韓長暮看著這一幕,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姚杳的動作十分的小心而輕柔,就像是愛護什麼稀世珍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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