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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閒話,別逗了,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此時的他恨不能自戳雙目,讓他瞎了算了。

老天爺啊,哪裡有吃了就能失憶的藥,給他來個十斤八斤的吧。

韓長暮整個人泡在浴桶裡,嫌棄的望著搭在衣架子上的衣裳,陰鬱無比的長嘆了口氣。

他握拳重重的在水裡砸了一下,水花四濺開來。

他是跟上了那妮子,查到了一些事情,可是也著了那小妮子的道了,這可不太妙,失去掌控的感覺太不好了。

他心頭一跳,洗腳水還是洗臉水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究竟是誰走漏了訊息。

他心裡揣著千頭萬緒的事兒,這地方簡陋也洗不乾淨,他只泡了片刻,把嫌棄自己的那顆心按回去,趕緊起身換了衣裳,往外走去。

守在門口的何振福看到韓長暮走出來,臉色慘白,嚇了個踉蹌,低著頭儘量降低存在感。

可這麼大個人怎麼可能忽略不計呢,韓長暮面無表情的走過他的身旁,淡淡道:“把青龍寺封了,你帶著那四個僧人先回內衛司,關押起來。”

何振福如蒙大赦,多一句也不問,忙不迭的押著人回去了。

天光已經大亮,沒有暖意的日頭懸在高空中,原本是冷寂的冬日,可這一場火卻燒的街巷滾燙,直如夏日。

街巷裡喧囂尚在,火光已經漸漸熄滅了下來,只餘下星星點點的闇火,噼噼啪啪的發出輕響。

那處宅子已經坍塌了一大半,燒的滾燙的殘垣碎瓦上,黑煙滾滾裹著大片大片的殘灰瀰漫開來,一股股焦糊的氣味迎風飄蕩。

這把火燒的出人意料的剋制,只堪堪燒塌了這一處宅子,半點沒有殃及到左鄰右舍。

只是烈焰滾滾炙烤過的地面,積雪都融化了個乾乾淨淨,黃土壓實的地面上,留下了煙熏火燎的焦黑痕跡,那一桶一桶的水潑灑沖洗,黃土和焦黑的痕跡混在一起,踩成了一片片泥濘。

武侯鋪的衛兵穿著特質的衣裳和鞋,踩在過了火的殘垣斷壁上,沒有放過半點可以燎原的火星。

坊裡的百姓們都守在廢墟的外頭,衝著火場指指點點。

“這宅子不是沒人住了嗎?”

“有人,剛搬來不久,是個小娘子,年紀輕輕的。”

“喲,那就可惜了,房子都燒成這樣了,小娘子八成也活不成了。”

圍觀的百姓一陣唏噓,有人原本想進廢墟看看,一聽說裡頭只住了個小娘子,便頓時熄了這個念頭。

一個獨居的小娘子,能有多少傍身銀子,就算是有些好東西,這一把火也燒乾淨了。

韓長暮凝眸望向一片廢墟,別有深意的朝著姚杳一笑:“火這樣大,這宅子裡的人,也該燒死了吧。”

姚杳挑眉:“下官不會放火,不清楚多大的火能燒死人。”

韓長暮不置可否的掠了姚杳一眼。

北衙禁軍裡出來死衛,說自己不會殺人放火,就好像說自己生而為人,不會吃飯睡覺一樣可笑。

“餘火都已經熄滅了,剩下的勘察事宜,就交給京兆府了。”武侯鋪的校尉急匆匆的過來行禮,滅了半晌的火,這人身上都被水浸透了,頭髮衣裳被火燎的黑黢黢的,臉上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聲音沙啞,顯然是被煙燻了嗓子。

姚杳十分的客氣,解下佩囊把銀子倒出來遞了過去,爽利笑道:“辛苦諸位兄弟了,這點銀子別嫌少,請諸位兄弟喝茶。”

校尉也不客氣,接過銀子笑道:“這可是又讓姚參軍破費了。”

姚杳哈哈一笑:“不妨事,回去我就讓府尹大人給我報了。”

校尉也跟著朗聲笑了起來,只是聲音還有些發悶沙啞。

韓長暮目不轉睛的望著這二人,他一直都知道姚杳是個圓滑的,現在看來,她果然夠圓滑,從前她對他也很圓滑,現在,卻生硬的令人髮指。

校尉不認得韓長暮,也就沒跟他多說話,只衝著姚杳拱了拱手,招呼了一聲手下的人,撤出了火場廢墟。

姚杳衝著身後揮了下手,道:“進去搜,每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她身後的京兆府的捕快們聞言,頓時飛快的散開來,按照從四周到中心的搜尋方式,極快的尋找起來。

韓長暮挑了下眉,低聲問道:“我看了看,你那一包銀子足有一百兩。”

姚杳面無表情的淡淡道:“是啊,武侯鋪這回來了二十人,一人五兩銀子。”

韓長暮愣了一下:“你平素這麼摳門的一個人,這回怎麼這麼大方。”

姚杳依舊面無表情:“花的都是京兆府的銀子,我有什麼可心疼的。”

韓長暮哽了一下,微微蹙眉:“這武侯鋪的人,都各自有俸祿,來救火也是職責所在,京兆府為什麼要再出一份賞銀。”

姚杳耐著性子解釋道:“府尹大人說了,水火無情,凡是能滅火抗洪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幹,受傷喪命都是常有的事。俸祿之外再給點賞銀,雖然聊勝於無,總也好過讓這些硬骨頭們傷身又傷心。”

韓長暮聽著這話,覺得十分有道理,但是他想了想京兆府尹劉景泓的模樣,看似滿臉敦厚,實則滿眼算計,不像是會說出如此大義凜然的話的人。

他不動聲色的望了望姚杳,這套鬼話,倒像是姚杳自己現編的。

姚杳察覺到了韓長暮的目光,十分坦然的與他對視一眼。

這套鬼話當然是她現編的了,不過這銀子,她給的心甘情願。

京兆府的捕快們搜尋的動作不慢,很快就從廢墟的四角搜到了中心位置。

那個地方燒燬的最嚴重,整個正房全部坍塌殆盡,碎磚瓦礫都被燒的黢黑,一踩都是粉末。

捕快們在廢墟里埋頭翻找,姚杳在外圍,沒有進去幫忙的意思,始終臉色平靜,氣定神閒。

韓長暮微微眯眼,鬼使神差的試探了一句:“你似乎認定了那裡頭不會有幸存者,也不會翻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姚杳面不改色心不跳,涼涼一笑:“是少使大人說的,這麼大的火,只怕人都燒死了,那人都燒死了,還能剩下什麼東西?”

韓長暮一時語結,狠狠的抽了口氣,轉了個話頭:“京兆府接到聖人的旨意了吧,聖人要京兆府協助內衛司辦案,劉府尹派了誰過來。”

姚杳撇了撇嘴,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現在的京兆府,劉府尹要是能找到一個比她使喚起來更順手的,她就把名字倒過來唸。

反正她是去應卯湊數的,不是去拼命掙功的,人到了即可。

她神情如常,淡淡開口:“劉府尹安排了下官過去,走水的事情了了之後,下官就去內衛司,聽從少使大人的吩咐。”

韓長暮點點頭,沒有從姚杳的言語中聽出什麼不情願的意思,便扯著嘴角似笑非笑:“既如此,本官就在內衛司恭候了。”

說著話的功夫,捕快們就已經完成了對這片廢墟的勘察,收隊站在了廢墟旁,何登樓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緩過一口氣,看到韓長暮站在旁邊,他到底沒敢造次,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參軍,少使大人,這廢墟里沒有找到人。”

姚杳早料到了這個結果,但還是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像是一直高高提著的心絃總算是鬆了下來,她點點頭,沉聲問道:“現在這個樣子,能否看出來是天災還是人禍。”

術業有專攻,何登樓心細如髮,對火災現場的判斷能力超出尋常人,這也是姚杳放心讓他去查,而自己在外圍看著,樂的做個甩手掌櫃。

何登樓從後頭一個捕快的手裡拿過了小塊黑乎乎的東西,放到姚杳跟前:“參軍請看。”

姚杳蹙眉,伸手翻了翻那黑乎乎的東西,硬邦邦的,表面還有點黏手,仔細一聞,過火後的焦糊味道里,混合著十分微弱的怪味。

她從表面摳下一塊黏糊糊的東西,在指尖碾了碾,竟然能拉出細長的,黑乎乎的黏絲來。

韓長暮也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眼皮一跳,遲疑道:“這是?”他想了想,問道:“能切開看看嗎?”

姚杳點頭。

韓長暮抽出匕首,寒光一閃,落在了那塊黑乎乎的硬塊上。

那東西捏起來十分的硬,可切開卻並不困難,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硬,硬塊被一分為二,露出裡頭黑黃色的芯兒來,入手軟綿綿的,竟然是一捧棉絮。

韓長暮拿起來聞了聞,更加的疑惑不解了:“這是獸皮,怎麼會燒成這樣,居然沒有被燒化,這是在哪找到的。”

何登樓微微欠身:“回少使大人的話,這是在正房的炕上發現的,這塊東西里有少量的獸皮,但大部分都是柳絮蘆花和稻草,被燒的只剩草木灰了。”

韓長暮默了默。

他知道這個,棉絮價高不易得,尋常百姓買不起,便用柳絮蘆花和稻草,再去山上獵一些小獸剝了皮,混合在一起縫在袋子裡,鋪在炕上取暖。

這法子雖然比棉絮差上許多,但能支撐尋常百姓度過漫漫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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