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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姚杳簡單一語,她的態度是十足十的恭敬溫順,可臉上卻是毫無表情的。

韓長暮看著姚杳,她面無表情,連眼皮兒都懶得眨一下,就跟別說那靈秀的笑容了,渾身上下都寫著“不願意”三個字。

他百思不得其解,攏了一下披風,淡淡道:“動身吧,今夜在紅崖溝過夜。”

紅崖溝地勢極低,說是溝其實是一處兩頭狹窄,中間寬闊的山谷,兩側皆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平整的官道在谷中蜿蜒,山谷中最寬闊的地方,有一處破敗的小驛站,供往來之人歇息。

寒冬臘月裡,官道上看不到半個人影,黃昏的陽光灰濛濛的,紅崖溝裡起了霧,那驛站隱隱約約佇立在遠處。

山谷裡靜悄悄的,刀子一樣的測測寒風落在臉上,割的臉龐生疼,渾身發寒。

這樣的地勢,的確是最適合設伏的。

韓長暮的脊背繃直,策馬穿過薄霧,沿著蜿蜒曲折的官道,徑直往驛站去了。

他絲毫不畏懼什麼設伏圍殺,相反的,他迫不及待的需要這一場圍殺,來查出到底是誰洩露他的行蹤,刺史府裡的奸細又是誰。

他催馬退了幾步,退到清淺旁邊,與她並駕齊驅,陰沉著臉色道:“當心一些。”

馬蹄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這聲音悠悠盪盪在空寂的山谷裡迴旋,映襯的這山谷更加一片死寂。

清淺縮了下脖頸,驚懼的抬眼望住韓長暮,手不由自主的就攥緊了韁繩:“公,公子?”

“別怕。”韓長暮拍了拍清淺的手,沉吟片刻,伸手拉住她,就把她帶到了自己的馬上側坐著,低聲道:“有我在,沒事。”

清淺微微側身,緊緊攀著韓長暮的腰,低低唔了一聲。

穿過一段狹窄的山谷小道,眼前豁然開朗,呼嘯而過的山風也跟著和緩幾分,只盤踞在山間嗚嗚低響。

連綿起伏的山巒上草木凋零,積雪層層覆蓋,偶有雪薄的地方,露出黑漆漆的嶙峋怪石。

這裡視野開闊,銀裝素裹的山間一覽無餘,根本沒有半點可以藏人的地方,素白的積雪上更是連半個腳印都沒有。

韓長暮一行人進了紅崖溝,並沒有刻意掩飾行蹤,十幾個人催馬疾行,馬蹄子踩在積雪凍冰上,嘩啦啦的響聲如同驚雷,在山谷中迴旋。

可奇怪的是,驛站中始終沒有人迎出來檢視,一直安安靜靜,沒有半點動靜,就像空無一人。

姚杳催馬趕上韓長暮,望向驛站方向,臉色微沉:“大人,驛站不對勁。”

韓長暮眯了眯眼,低聲道:“今夜就在驛站過夜,看看到底是什麼魑魅魍魎。”

姚杳詫異的望了韓長暮一眼。

這人是瘋了嗎,這樣的險地,不應該是衝出去後連夜趕路嗎?

韓長暮察覺到了姚杳的目光,挑眉淡淡道:“突厥人手裡你都能安然無恙,區區幾個小鬼兒,想來也不在話下。”

姚杳哽了哽,無言以對,調轉馬頭迎向那十名刺史府的親衛,與領頭兒的交頭接耳幾句,領頭兒的就轉身揮了幾下馬鞭,十名親衛催馬上前,排列開一個齊整的佇列。

所有人都神情肅然,四周細微的變化和動靜都分毫不差的落入眼中耳畔。

最前面的兩名親兵從腿上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上,弓無聲息的拉了滿弦。

而散佈在四周的親兵們,手都按在了劍柄上。

姚杳落在最後面,弓拉滿弦,搭了三支羽箭,手腕上半透明長絲繃得筆直,頃刻間便能激射而出。

韓長暮跟在兩名親兵的後頭,按了按清淺的頭,低聲道:“低頭,趴低一些。”

清淺哆嗦了一下,忙低下身子,緊緊貼著馬首,連呼吸都因緊張而變得急促。

風聲呼呼的從耳畔刮過,胯下的馬匹快若閃電,長劍橫在身前,韓長暮抿了抿唇,兩人一馬風馳電掣般的往前掠去。

只聽到“噹啷”的一聲,他突然舉劍,將飛射而至的羽箭一擊而飛。

四圍突然響起簌簌的聲音,無數羽箭閃著寒津津的白光,從四面八方迎頭激射而下。

噹啷之聲不絕於耳,韓長暮手上的劍不停的擊飛密集羽箭,偶有一支漏網之魚,帶著冰冷的勁風直逼面門,他稍稍偏了下頭,羽箭從耳畔飛過。

幾個呼吸過後,韓長暮便已經闖過了羽箭最為密集的兇險之處,漸漸逼近了驛站,而後頭的簌簌聲,也在不知不覺中消減了。

他在驛站前勒馬而立,整座驛站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亮,屋簷上和牆頭上的積雪堆得極厚,院子中的雪地上佈滿了凌亂的腳印。

最先趕到驛站的兩名親兵躬身道:“大人,已經看過了,驛站裡的人都死了。”

韓長暮沉著臉點頭,沒有說話,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抬眼極目遠望,只見姚杳和其他的親兵都已經進了兩側的山巒,身影變成一個個極小的黑點。

清淺在馬上抬起頭,詫異道:“公子,阿杳姑娘他們這是?”

韓長暮抿了抿唇,輕鬆淡然道:“無妨,一會兒就回來了。”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烏沉沉的山巒在天邊起伏,深幽天幕上綴著若隱若現的寒月,雪地上散出明晃晃的慘白冷光。

韓長暮四人都已經下了馬,沒有燃燈,各自找了黑暗之處容身。

四圍一片死寂,只有偶爾傳來的一聲半聲短促的慘叫,尖利而悽慘。

清淺聽得頭皮發麻,手臂上浮起細密的雞皮疙瘩,只覺得渾身都寒津津的。

韓長暮在夜色中負手而立,墨色的披風被風吹動,獵獵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風捲著血腥氣撲面而至,噠噠噠的馬蹄聲急促傳來。

衝在最前頭的那匹馬上,亮著一盞燈,夜風拂過,明亮的燈火綽約晃動,在地上投出巨大的黑影。

看到那一盞熟悉而奇異的馬燈,韓長暮緊緊繃著的那根心絃突然就鬆了,他趕忙迎了上去,臉上卻沒有什麼情緒,淡淡道:“如何了。”

姚杳翻身下馬,把趴在馬背上的兩個男子拽下來扔到地上,緩過一口氣,平靜道:“抓了兩個活的,其他八個都死了,按照您的吩咐,特意放走了一個活的回去報信。”

韓長暮點點頭,捏著其中一人的下巴,看了看:“毒牙都打了。”

姚杳點頭:“是,都打掉了。”

韓長暮看到了姚杳衣裳上的血花,愣了一下,蹙眉問道:“你受傷了?”

姚杳這才注意到衣裳上的血,拿手拍了拍,輕鬆一笑:“別人的。”

韓長暮咧了咧嘴,又問:“其他人有傷亡嗎?”

姚杳點點頭:“有一人重傷,兩人輕傷。”

韓長暮凝神望著黑漆漆的驛站,淡聲吩咐道:“他們回去報信也需要一段時間,這兩個人我去審,你和清淺一起處理一下受傷的人,再做些熱乎飯,最遲明早,還有一場惡戰。”

姚杳十分痛快的就應下了此事,帶著親兵們進了驛站。

韓長暮則拖著兩個男子進了別的房間。

房間裡繚繞著冷冽的氣息和一點點讓人不適的異味兒。

他燃了兩盞燈,昏黃的燭火照亮了半間屋子。

這房間的炕上摞著幾個人,身軀僵硬,身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了,那股繚繞不絕的異味,正是血腥氣和屍身上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這樣的寒冬臘月,屍身是可以儲存很久而不腐敗的。

這幾個人凍得久了,身上裹了一層混合著血跡的薄冰,臉上蠟黃蠟黃的,胸口洞穿一個拇指大的血洞,鮮血凝結。

一擊斃命,絲毫沒有掙扎反抗過的痕跡,是高手所為。

韓長暮仔細翻看了幾具屍身後,擦乾淨胡床上的浮灰,一撩衣袍坐下,衝著癱在地上的兩個人抬了抬下巴:“看看吧,是想跟他們一樣,還是想活著走出去。”

怕死是人的天性,更何況還對著幾具死狀悽慘,暴屍荒野的屍身,這倆人又都不是什麼錚錚鐵骨,聽到韓長暮這話,爭先恐後的問道:“你肯放了我們?”

韓長暮譏諷的淡淡道:“那要看你們都說了點什麼?”

二人對視一眼,心沉了沉,齊聲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韓長暮彈了彈手指,神情淡漠而冷酷:“那麼,我一句句問,你們想清楚了再答,想清楚是想死還是想活。”

他本就是刑訊審問的老手,征戰沙場浸淫官場十數年,身上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殺意,這殺意在對上同樣兇悍心機深重之人,或者不足為慮,可是對上尋常之人,卻足以讓人膽戰心驚,直冒冷汗了。

二人從韓長暮的眼中看到了殺心,又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恐,不敢再多做猶豫,齊聲說了個“好”字。

這處驛站背靠著山巒,乃是前朝所建,經過了近百年的風雨侵蝕,又沒有得到很好的修繕,整個驛站都頗有搖搖欲傾的破敗。

驛站裡只有三間房,院子裡靠牆砌了一眼灶,灶邊就是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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