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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暮雙眼一眯。

是腳步聲,聽起來來的人還不少。

韓長暮迅速撲滅篝火,吹熄馬燈,衝著已經醒過來的謝孟夏使了個眼色。

謝孟夏在壘洞口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兒,先在最外頭胡亂摞了幾堆枯枝,擋住了整個洞口,才在裡頭又用石塊壘了起來,也是沒有章法的摞起來,刻意掩飾了人為的痕跡。

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清脆的繚繞在寂靜山間。

韓長暮極快的在洞口旁架起了夾弩,箭尖閃著寒光,正對外頭。

寒夜中響起個姑娘的秀秀氣氣的聲音:“快點快點,跟上,進了山就好了。”

伴隨著聲音跑過來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絡腮鬍上掛滿了雪,將化未化,腳步結結實實的砸在雪地裡。

韓長暮雙眸一縮,竟然是他。

這有一把姑娘嗓子的漢子,除了李玉山,就再沒別人了。

他神情漸漸凝重,一眼不錯的望著外頭。

李玉山的身後,跟了一隊駝馬隊,只是人數上少了一些,但是貨物卻絲毫沒有減少,連馱馬蹄子都深深的陷進了積雪裡。

這些人跑的匆忙慌張,像是後頭有不少追兵,頃刻間打破了寂靜的山林。

李玉山這一行人跑過石洞,果然沒有留意到被隱藏起來的洞口,一路往山腰的方向跑去了。

在他們身後,響起聲聲滲人的嚎叫。

韓長暮愣住了,把李玉山一行人嚇得慌不擇路,玩命逃跑的,竟然是一群灰狼。

無數雙綠幽幽的光點在寒夜中閃動,只看上一眼,都會不寒而慄。

頭狼看起來格外眼熟,體型比別的灰狼要大上許多,一雙綠瑩瑩的狼眼,看起來格外的通人性。

而後頭如洪流般的狼群中,則始終護著兩隻瘦弱的小狼。

跑過石洞時,頭狼停了一下,綠瑩瑩的狼眼死死盯著雜亂的枯枝。

韓長暮弓拉滿弦,箭尖輕顫,抿了下薄唇。

頭狼只是轉頭看了一眼,仰天嚎叫一聲,身軀弓起,飛快的往山腰竄了過去。

素白的積雪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爪印,整齊有序,絲毫不覺凌亂。

直到最後一頭灰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韓長暮才深深吁了一口氣,收起了夾弩。

謝孟夏也來了個大喘氣,拍著心口後怕不已:“怎麼這麼多狼,久朝,是不是上次咱們遇上的那個狼群。”

韓長暮點點頭:“看著挺像。”

後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姚杳撐著坐起來,聲音嘶啞的艱難開口:“公子,是不是,還有李玉山他們。”

韓長暮忙著點燃了篝火,又點亮馬燈,退到姚杳身邊,試了試她滾燙的額頭,擔憂不已:“怎麼起來了,再睡一會,你還發著燒。”

姚杳緩過一口氣,苦笑搖頭:“我覺得好多了,公子,是不是,李玉山剛剛過去了。”

韓長暮不明白姚杳為什麼如此在意李玉山的事情,點了點頭:“是,他帶著那隻駝馬隊,往山腰去了。”

姚杳沒有再說話,微微閉上雙眼,像是累極了的模樣。

她心裡掙扎翻湧的厲害。

謝孟夏一臉茫然的望了望韓長暮,又望了望姚杳,疑惑問道:“李玉山是誰啊。”他突然一拍大腿:“是那個娘娘腔是嗎?”

姚杳撲哧一笑,笑的嗆住了,虛弱的咳嗽了幾下:“殿下,咳咳,殿下說的對,就是,那個娘娘腔。”

謝孟夏好奇的問道:“久朝,阿杳,你們怎麼會認識他們。”

韓長暮耐著性子把在樓船上發生的一切,挑了些要緊的說給謝孟夏聽了。

謝孟夏一拍大腿,哼道:“好啊久朝,你們倆出去玩樂,居然不帶著我。”

“......”

韓長暮哽了一下,不再理謝孟夏,轉頭問姚杳:“阿杳,你還記得他們要去哪嗎?”

姚杳點頭:“聽李玉山提過,要去龜茲國輪臺。”

韓長暮想了想,道:“咱們先去高昌,再去輪臺,看看李玉山他們究竟在幹些什麼。”

說完,他逆著光,看不清楚臉上的神情,只是恍若無意的望著姚杳。

姚杳似乎痛苦掙扎了一下,才點頭:“好。”

“龜茲國啊,龜茲國好啊。”謝孟夏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來了精神,重重擊掌笑道:“聽說龜茲國曲妙舞美,樂師眾多,個個驚才絕豔,我終於可以去大飽耳福了。”

篝火漸漸微弱了下來,柴火也有些不夠了,但誰都不敢冒險出去撿柴,畢竟李玉山和狼群都剛剛過去不久,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殺個回馬槍。

謝孟夏凍得直哆嗦,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說話都帶著鼻音。

韓長暮遞過去一個酒囊,道:“喝點高粱酒,暖和。”

謝孟夏接過酒囊,灌了一口,辣酒入喉,熱氣席捲四肢百骸,他靠著涼冰冰的石壁,舒坦的嘆了口氣。

姚杳哆哆嗦嗦的開口:“公子,給我,也,也喝一口吧。”

韓長暮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姚杳的額頭,無奈笑道:“想什麼呢,你還病著呢。”

姚杳撇嘴。

可是真的好冷啊,連骨頭縫裡都在冒寒氣。

她縮了縮身子,手腳僵硬,臉色青白。

韓長暮慢慢靠過去,試探著問道:“我這暖和。”

噗嗤一聲,謝孟夏被高粱酒嗆得咳嗽不止,臉色通紅,戲謔擺手:“沒事,沒事,你們繼續,繼續。”

韓長暮大窘,低頭卻見姚杳神情如常,他也坦蕩起來,繼續笑問:“我這暖和。”

姚杳挑眉,抖開羊裘遞給韓長暮,然後靠了過去。

韓長暮一愣,把羊裘抖開,蓋在姚杳身上,又拿了氈毯裹在外頭。

姚杳蜷縮起身體,沉沉睡去。

是夜,姚杳再度高熱不退,謝孟夏冒險出去又撿了乾柴回來點燃篝火,煮湯熬藥,可最終也沒阻攔高熱之勢,最終她還是昏迷過去。

謝孟夏搖了搖頭,一臉苦笑:“我還以為阿杳對你有什麼心思呢,搞了半天,原來是高燒太難受了啊。”

韓長暮手腳都麻木了,挪了挪,不敢動靜太大,沒有說話,盤算著天明之後,趕緊翻過貪汗山,進入高昌國找藥。

他也怕這樣反反覆覆的高熱不退,昏迷不醒,會把姚杳的腦子給燒壞了。

天一亮,兩個人就收拾了東西,翻身上馬,逆著冷風急急上山。

走到山腰處,二人發現了不對勁。

積雪被踩得泥濘一片,但是還是能辨別出來哪裡是人的腳印,哪裡是蹄子印和狼爪。

血水在積雪上哩哩啦啦的蔓延流淌,衝開一道道又窄又深的溝,被寒風一吹,凍得結結實實的。

二人下馬,沿著血水流淌的方向走過去,只見懸崖邊上的幾塊漆黑的岩石下,或趴或躺著幾個人,身子下面的血水,已經浸透了積雪。

岩石上頭覆蓋著的積雪被人扒開了,有一個個血手印凌亂的印在上頭。

韓長暮探身往懸崖下看了看。

兩匹馬連帶著貨物滾了下去,崖壁上的枯草被砸的倒伏,一個包袱懸掛在探出崖壁的枯枝上,寒風一吹,晃晃悠悠的搖搖欲墜。

韓長暮退回去,扒開趴在雪地上的人,捏著他們的臉仔細端詳,認出其中一個正是李玉山鏢隊裡的鏢師。

這鏢師的脖頸上有個拳頭大的空洞,一看就是被狼一口咬下的,血已經凝固,變成了黑紫色。

他微微閉目想了想,轉頭道:“殿下,你在這裡守著,我下去看看。”

謝孟夏看到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就腿肚子直打轉,戰戰兢兢道:“這下面都是亂石頭,有什麼可看的啊,久朝啊,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韓長暮指了指掛在枯枝上晃悠的包袱,簡單一語:“那裡頭,可能會有我要的東西。”

謝孟夏又問:“那,那你要怎麼下去啊。”

韓長暮不語,從包袱裡翻了飛爪出來,扣在岩石上,用力晃了晃,岩石紋絲不動。

他又找出手指粗的長釘,深深釘進岩石下面,正好卡在岩石與雪地的縫隙中。

他把繩索的一頭拴在長釘上,另一頭拴在自己的腰上,手握緊了飛爪下頭的繩索,慢慢走到懸崖邊兒。

崖壁上到處是凸出出來的亂石和乾枯的茅草,積雪覆蓋在上頭,又溼又滑無處下腳。

韓長暮往懸崖下望了望,找了個離包袱最近的下腳點,兩隻手攥緊了繩索,雙腳穩穩蹬著崖壁上凸出的亂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懸崖下落下去。

謝孟夏把姚杳抱下來放在岩石邊靠著,他趴在懸崖旁,心驚肉跳的看著韓長暮向下落,身影越來越小。

落到懸崖中間,刺骨的寒風突然比山腰處大了許多,嗚嗚咽咽的瘋狂捲過。

韓長暮剛剛踩上包袱旁的一塊亂石,正準備側過身,伸手去夠包袱,一陣風猝不及防的竄過來,將那繩索颳得劇烈晃動。

他的腳打了個滑,身子不受控制被風吹動。

謝孟夏被嚇得魂飛魄散,大喊了一聲:“久朝,久朝,抓住啊。”

韓長暮沒有慌亂,任由身子隨風來回飄蕩,只用手緊緊護住頭,身子一下下撞在崖壁上,撞得骨肉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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