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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出去了十里,遠遠的,長亭上就跑下來了一個人,撲到冷臨江的面前,哭兮兮道:“少尹啊,您一定要把姚老大活著帶回來啊。”

冷臨江這回是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看清楚了來人後,他瞪著眼吼道:“何登樓,你小子是打算嚇死老子,然後繼承老子那一屋子的美婢嗎?”

何登樓一抹眼淚,繼續哭道:“少尹,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說笑,我跟您說啊,你要是沒把姚老大帶回來,您也別回來了。”

冷臨江哭笑不得,重重給了何登樓一個暴慄:“阿杳的本事,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何登樓轉瞬收了淚,咧嘴一笑:“說的也是,少尹放心去吧,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救誰呢。”

“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冷臨江抬手就要抽過去。

何登樓飛快的一躲,把個包袱扔到冷臨江懷中,沉甸甸的險些將他墜到馬下。

他又扯著嗓子吼起來:“你個小兔崽子,這裡頭都裝了點啥,這麼沉,你是要累死我嗎?”

何登樓撇撇嘴:“有銀子,藥,衣裳,還有姚老大喜歡吃的各種酥。”

“......”冷臨江徹底被何登樓打敗了。

狂風捲著沙塵,襲擊過後的赤崖驛,到處都佈滿了嗆人的灰塵。

孟歲隔幾人在赤崖驛的酒肆中等了五日,第六日一早,紅彤彤的太陽昇了起來,風沙過後,冷是冷的逼人,但天氣卻十分的晴朗。

顧辰從外頭回來,帶進一身逼人的寒意,往熱乎乎的炕上一鑽,熱氣一燻,寒意漸消,才抬頭問孟歲隔:“這都五天了,公子他們還沒有來,咱們不能一直在這裡等下去。”

王顯翻著炭盆裡的山芋,悶悶道:“線索一直指向了高昌國,咱們若是就此返回第五烽,那之前走的路,不就白走了嗎?”

孟歲隔想了想,望著窗外風沙漸小,凝神道:“那,不如我們直接去高昌國吧。”

顧辰一拍大腿,笑呵呵道:“這個主意好,咱們就去高昌國。”他拿手肘捅了捅陳珪:“老陳,你怎麼說。”

陳珪的臉早就已經痊癒了,可依舊精神懨懨,他並不十分想去高昌國,腿上搭著條氈毯,縮在熱乎乎的炕上,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去高昌國,要翻過貪汗山,這時節滴水成冰的,咱們幾個,過得去嗎?”

幾個人只顧著商量去高昌國,卻忘了橫亙在路上貪汗山了。

這山高且陡峭,炎炎夏日裡積雪不化,如今這時節,一日一場大雪,雪厚的地方,幾乎可以沒過膝頭了,連馬都騎不了,只能靠著兩條腿,艱難的走出去。

顧辰想了想,拍了下大腿:“那就把馬留在山口,咱們多帶些禦寒的衣物,翻山過去,貪汗山不大,憑咱們的腿腳,頂多兩三日就翻過去了。”

其他人也跟著點頭。

就是啊,區區一座積雪覆蓋的貪汗山罷了,難不成還真的怕了嗎?

見別人都沒有意見了,陳珪也沒話說了,只是嘆了口氣,慢慢摸了摸自己的膝頭。

這老寒腿喲,又要受罪了。

沿著乾涸的河流上游走去,一整日下來,滿目都是枯槁的胡楊樹林和凍得硬邦邦的河床。

三人兩馬,晃晃悠悠的從胡楊林中走出來,眼前是枯黃無垠的草場,極目處是山巒疊嶂,雪峰綿延。

二人都是鬍鬚邋遢,滿臉滄桑,盡是疲憊之色。

謝孟夏長長的舒了口氣,聲音中帶了從前沒有的滄桑:“哎喲,可算是走出來了,太不容易了。”他微微一頓,望向韓長暮:“久朝,咱們找個地方歇一歇吧。”

韓長暮低頭看了看懷中昏睡不醒的姚杳,點頭道:“也好,歇一歇吧。”

兩個人找了個平整的地方下馬。

這些日子,謝孟夏已經把撿柴燒火煮湯都做的很順手了。

他收拾出一塊乾淨的地方,鋪好了氈毯。

韓長暮安置好姚杳,又放了一回血。

謝孟夏轉頭看了看,疑惑道:“久朝,昨日阿杳明明已經醒過來了,雖然精神還不太好,不怎麼說話,但好歹能吃能喝了,我還以為她這就好了呢,怎麼今日又昏睡過去了。”

韓長暮的雙眼一動不動望著,姚杳縮在睡袋中,臉色白的嚇人,連嘴唇都是一派烏青的。

她的高熱,始終沒有完全退下去,總是退了又燒,燒了又退,反反覆覆沒有休止。

她受了傷的那條腿,雖然已經恢復了正常的顏色,但腫脹始終未消,無論怎樣擠血,都是鮮紅的,並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了。

只是短短几日的功夫,睡袋裡的那個人已經迅速的瘦了下去,薄薄的面板下面,青筋浮現了出來,骨骼突出,摸著都硌手。

他搖了搖頭:“我切脈時,能察覺到阿杳氣息紊亂,大部分的毒血都被及時排出來了,但是還是有一絲毒血進入阿杳的血脈中,在她的身體裡亂竄,她才會一直昏昏沉沉的。”

“那,那怎麼辦,阿杳該不會一直這樣下去了吧。”謝孟夏發起愁來。

韓長暮偏著頭,篤定的笑了笑:“怎麼會,等進了高昌,我就去找藥。”他轉頭望著身邊的人,喃喃自語像是在安自己的心:“阿杳不會有事的。”

謝孟夏極目望向暮色中的皚皚雪山,微微蹙眉:“久朝,咱們這一路,前前後後的,遭了總有五六次偷襲了吧。”

韓長暮點頭,拿細白棉布重新包裹住肩上的傷:“不算多,後面這一路,說不行還會更多。”

“你說,這些人,跟我那個二弟,有沒有關係。”謝孟夏食不知味的吃了點胡麻餅,猶豫了很久,才開口問道。

他打心眼裡不希望秦王涉身其中。

畢竟他們是親兄弟。

韓長暮低頭靜了片刻,道:“看著不像,雖然他一直忌憚你,但還不至於做出勾結突厥人,來追殺你這樣的叛國之事。”

謝孟夏嘿嘿笑了一聲:“也是,其實相比起來,他的確比我更適合那個位子。”

韓長暮愣了一下,在謝孟夏臉上巡弋片刻,見他的神情不似作假,笑了笑:“那也未必。”

謝孟夏嘿嘿一笑,沒再繼續說些什麼。

他們這一路上,接連遇到了五六撥的追殺,都是突厥人的打扮,用的都是取人性命的狠招。

幸而兩個人都有功夫傍身,雖然受了些傷,也折了一匹馬,但這樣一路打一路逃的,總算還是逃出了莫賀延磧。

謝孟夏也收拾好了自己身上的傷,已經在結痂了,夜色沉沉中,那雪山連綿,銀光滿目,他嘖了嘖舌:“久朝,都說這個時節的貪汗山積雪厚重,能把人給活埋了,是真的嗎?”

韓長暮點點頭:“積雪厚自然是真的,最厚的地方,足以沒過膝頭,若是在山裡打鬥,引出大的動靜出來,震動積雪,引發雪崩,把人活埋了也不是意外之事。

謝孟夏神情凝重:“那還真的要多加小心著些了。”

韓長暮拍了拍謝孟夏的肩頭,淡淡一笑:“你一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次日一早,二人收拾好行裝,縱馬疾馳,向著貪汗山趕去。

行了足足一日的功夫,才看到了橫亙在眼前的遠山,山勢巍峨,積雪銀白。

暮色中,蒼穹上有云翳聚攏,細碎而凌厲的風,在山間盤旋。

韓長暮仰頭望天,聲音沉了沉:“要下雨了,咱們趕緊進山,找個地方躲一下。”

剛剛走進山裡,四周突然就昏暗了下來,雨點毫無徵兆的往下落,打的枯枝劈啪作響。

雨勢來的又急又密,被風捲著,噼裡啪啦的砸在身上,冷的逼人,不過頃刻間的功夫,三個人渾身都溼淋淋的了,看著頗為狼狽不堪。

謝孟夏忙從包袱裡翻出了姚杳做的不透水的衣裳,遞給韓長暮一件,自己披了一件。

韓長暮沒有猶豫的把衣裳搭在姚杳身上了。

山腳下的積雪只是薄薄的一層,並沒有那麼厚,兩個人催馬前行,走的還算是順暢。

越往上走,積雪越厚,風急雨大,不透水的衣裳被風吹的飄了起來,什麼雨水也擋不住了。

馬蹄子踩在積雪中,一陣陣的打滑,走起來格外的艱難。

兩個人艱難的在山間走了半晌,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雨下個沒完沒了,雨霧纏纏綿綿,三個人都渾身溼透,泛著水光。

韓長暮就著馬燈的亮光,終於看到不遠處有個黑洞洞的石洞。

他勒馬而立,燃了個火把,使勁扔進石洞中。

只聽到噗通一聲,火把在石洞中滾了幾下,又燃燒了片刻,才熄滅了。

石洞裡並沒有別的動靜出現,仍舊深幽而平靜,看來是個安全的去處。

他衝著謝孟夏點頭:“沒事,走罷,咱們今夜就歇在那裡吧。”

謝孟夏抹了滿臉的水,冷的牙關直打顫:“趕,趕緊,去,去吧,凍死,我了。”

兩個人催馬過去,把馬匹拴在石洞旁的林子裡,做了個小小的偽裝。

謝孟夏找了一根趁手的枯枝,站在石洞外一陣敲敲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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