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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著情形慘了些,人仰馬翻,個個狼狽,有的人身上還帶著傷。
常樂山山勢險峻陡峭,連綿百里的群山裡,沒有飛禽走獸,沒有密林巨樹,有的只有低矮的灌木叢,山中遍佈怪石碎巖,直上直下的懸崖令人頭暈目眩,一個不當心摔下去,就是屍骨無存。
山中有一條隱蔽小道,不是常常在常樂山中翻山越嶺之人,絕找不到這條路。
赫連文淵在山中巡弋了一圈兒,對韓長暮低語:“公子,趕了一夜的路,不如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韓長暮轉頭一看,自己這一隊人,雖然不像那一隊那麼狼狽,但也是筋疲力盡了,點了點頭:“好,赫連兄帶路吧,找個穩妥的地方,讓大家休息一日。”
赫連文淵點頭,一馬當先,往山中走去。
薩寶一行人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頭,不遠不近。
走了一路,薩寶覺得有點過意不去,跟李兄弟點了點頭,二人齊齊催馬,追上韓長暮,笑眯眯的拱著手:“這位公子,在下姓康,要去高昌國。”
韓長暮回了一禮,淡淡道:“康老爺有事嗎?”
薩寶愣了一下,笑道:“這個,不知公子可否捎帶在下一程,找個歇腳的地方。”
韓長暮的雙眸一眯,淡淡的落在薩寶身上。
姓康的薩寶老爺,這一行人是慄特人的商隊,這樣的胡商,卻要行偷渡之事,只怕帶的貨物不是一般之物。
而商隊中還有兩個來歷不明之人。
他看了看跟在薩寶身後的商人,大多數都是褐發深眸,濃眉高鼻的模樣,漢人少之又少,且全是帶著箭囊的護衛。
他猶豫片刻,點頭道:“薩寶這樣說了,那就跟著翻過山吧。”
薩寶大喜,忙招呼駝馬隊跟了上來。
山路格外難行,一不小心就會踩空掉落山崖,眾人紛紛下馬,皆是牽馬而行。
姚杳牽著馬,低頭只見窄窄的山道上,有馬蹄踩過留下的凌亂泥濘的足印。
她心中一動,牽著馬擠到前頭,和韓長暮並肩而行。
韓長暮的餘光望見姚杳,神情微動,聲音低幽:“看出來不對勁了?”
姚杳點頭:“完全沒有車軲轆印兒,而且這樣陡的山,這樣難走的山道,是傻嗎,帶著輜重走這條路。”
韓長暮默了默,沉著臉色:“怕是被逼無奈。”
姚杳雙眸一冷,追上赫連文淵,低聲道:“赫連兄,這山上除了這條小道,還有別的路嗎,可以走大車的那種。”
赫連文淵偏著頭,凝神望著崇山峻嶺,臉色陰沉的可以滴下水來,聲音猶疑:“有一條,只是那路貼著山壁,常有巨石滾落傷人。”他微微一頓,低聲道:“尋常商隊不會走那條路,一則都是馱馬沒有大車,用不著,二則實在兇險。”
姚杳點頭,退回到韓長暮身邊,將赫連文淵說的原樣講了一遍,壓低了聲音道:“等到了修整的地方,不如讓赫連文淵帶著顧辰過去看看。”
韓長暮看到姚杳抬著頭,一雙杏眸極亮,恍若星芒,這雙眼像是可以望穿到他的心裡去,竟與他這樣有默契。
他點了點頭,沉靜片刻道:“你也一起去看看。”
姚杳竟沒有絲毫意外的笑了笑,又疾步跟上赫連文淵,把這個意思跟他說了。
只是去看看那條路,並不是要從那條路上翻過山去,赫連文淵還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便也應了下來。
赫連文淵十分熟悉這條路,在山上七拐八繞的,找到了一處隱秘的山坳。
他緩了口氣:“就是這了,在這歇一歇吧。”
韓長暮點頭,這些人奔波了整夜,終於有了個落腳的地方,都紛紛忙活了起來。
薩寶那一行人非常識趣的佔了個風口,把背風的地方留給韓長暮一行人。
天邊泛起深藍色的微光,姚杳跟赫連文淵嘀咕了兩句,赫連文淵點頭,叫上了顧辰一起。
姚杳衝著韓長暮行禮:“公子,我們去前頭探探路。”
韓長暮眯著雙眼,點了點頭。
他就著火堆烤手,藉著眼角餘光打量薩寶一行人。
那一行人也攏了火,大部分人就著火堆裹緊氈毯,靠著山壁打起盹兒來,而幾個護衛打扮的,則提著刀警惕的來回巡視。
他神情淡漠的微闔雙眼,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陽光落下來,火堆快要熄滅了,只餘下些微弱的火光搖搖欲墜,淡白的薄煙穿過陽光,嫋嫋騰上半空。
韓長暮已經醒了,愣了愣,轉頭望向外頭。
只見明亮的陽光下,走出來三個人。
姚杳紅彤彤的臉頰上,掛了薄薄的細汗,浴著陽光走出來,透著晶瑩剔透的光。
她抿著青白乾裂的唇角,含著微笑,雖然看著有疲累的神色,但仍足夠氣定神閒,還不忘給了他一個眼神兒。
他心頭一動,往火堆裡添了一把柴,拿柴火撥了撥,讓火燒的旺了一些,淡淡笑著招呼:“山裡冷,烤烤火。”
姚杳愣了下,她有些忐忑。
還從沒見過韓長暮這樣和顏悅色的樣子,真有些怕。
看著赫連文淵和顧辰走過去烤火,她不禁又暗自發笑。
有什麼可怕的,再大的圈套,還能比現在更差嗎?
她走到馬匹旁,從褡褳裡掏了藥出來,笑著偎火堆坐下,把藥遞給顧辰:“給,擦擦。”
韓長暮的目光落在顧辰身上,只見那袖子破破爛爛的,露出猩紅的傷口,是新傷。
他淡淡道:“受傷了?”
“讓石頭蹭了一下。”顧辰面無表情道,挽起破破爛爛的衣袖,手臂上露出道一尺來長的傷口。
把藥灑在上頭,疼的齜牙咧嘴,冷汗滾滾,他還是咬著牙沒有哼一聲。
讓他在韓長暮面前喊疼,還不如讓他立時死了算了。
赫連文淵見這架勢,知道剛才去探了一回路,他們三個人肯定有事情要說,他藉口要去整理包袱,識趣的躲到一邊去了。
姚杳這才湊近了韓長暮,低聲道:“前陣子剛下過雨,把所有痕跡都澆沒了,沒有看出什麼來。”她頓了頓,伸過去一隻手:“不過,我找到了這個。”
手心裡臥著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物什,黑乎乎的沒有光澤。
韓長暮雙眼一眯,接過來看了看,神情愈發的冷然:“司南。”
顧辰聽到這兩個字十分詫異,也探頭過來看,看了一眼,就變了臉色。
他也是跟著去了的,可怎麼就沒看到這些。
他詫異的看了姚杳一眼,還是技不如人,不夠細緻入微啊。
姚杳得意的衝著顧辰挑了挑眉。
顧辰起了個倒仰。
姚杳才抿唇笑了:“是司南,而且是碎了的司南。”
韓長暮點頭。
輜重隊中是配了兩輛司南車的,一路上全靠司南車和嚮導,相互配合著,辨別方向。
司南難得,開採運輸使用都控制在朝廷手中,即便是軍裡呼叫,進出也要經過軍器監的賬目,外人是不可能得到的。
不過,他念頭一轉,連夾弩都能流出來,司南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透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姚杳也猜到了韓長暮的疑慮,轉眸看著顧辰輕笑:“公子,司南的事兒,您還真得問問顧神仙了。”
顧辰聞言猛然抬頭,眸光閃了閃,狡黠一笑。
韓長暮哦了一聲,頗有些不明就裡,望著顧辰淡淡道:“這司南,還有什麼說法嗎?”
顧辰淡然一笑:“公子知道,本朝的司南都是從磁山上開採出來的,但開採的礦口不一樣,司南的硬度也不一樣,磁性越強,質地越脆,越容易碎。”
韓長暮是瞭解這些的,神情平靜的點了點頭。
姚杳沒有插嘴,翻了風乾儲存的蓴菜煮湯,又把胡麻餅架在火上烤著。
火苗舔上小銅盂,蓴菜被熱水泡發開,胡麻餅的香味兒也散了出來。
顧辰抽了抽鼻尖兒,煎熬的蹙眉,繼續道:“阿杳說的,就是屬下能按照司南的斷口,分辨出是從哪個礦口開採出來的。”
韓長暮眉眼舒展的笑了:“原來是這樣,顧兄就有這樣的好本事。”他將司南拋到顧辰的手中,淡淡道:“那就有勞顧兄了。”
顧辰走了幾步,走到陽光下,迎著光照了照,又在斷口處摩挲細看良久,最後摳了一點下來。
折騰了一通,他走回韓長暮身邊,詫異的壓低聲音:“公子,奇怪的很,這是上品的司南,我記得十五年前,那礦口就封了,就沒有這樣的司南開採出來了。”
韓長暮愣了一下。
這些年朝廷接連在河西一帶用兵,與突厥多次開戰,司南車容易損壞,用量極大,現採現用的司南都供不上,十五年前的司南了,只怕早就做成司南車,毀在戰中了吧。
這裡出現的司南碎片,竟是十五年前開採出來的。
好在司南車的分發領用收回都是有檔可查的。
他雙眼一眯,看來回京之後,要好好查一查軍器監的薄書了。
就在韓長暮想事情的時候,顧辰撥弄著手裡的司南碎片,突然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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