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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山歉疚笑道:“原本是該在甘州歇上幾日的,但是這天眼瞅著就要冷了,所以就急著趕路了,辛苦韓兄了。”
韓長暮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既然我跟著李兄同行了,自然一切都聽李兄的安排,李兄不必因為這點小事掛心,再說了,這點苦,不算苦,我還受得住。”
李玉山拍了拍韓長暮的肩頭,朗聲笑道:“等返程吧,返程咱們在甘州城多歇幾日。”
劉義也咬著旱菸袋走過來,菸袋在地上重重磕了幾下,把孟英驚得回來神,不敢再看婦人,他才別起菸袋坐下,灌了一口酒,滿臉滄桑一笑:“甘州城好啊,駝峰美味,酥酪香甜,沙水馬蹄鱉,雪天牛尾狸,都是好東西啊,保管貴人們去了就不想走了。”
“還有葡萄酒,羊羔酒。”有鏢師笑了起來,早已經垂涎三尺了。
更有鏢師笑的竊竊,起鬨道:“這些不算稀罕,甘州城裡的胡姬才是一絕呢,保管韓公子去了,就走不了了。”
韓長暮聽著這些話,連臉都沒紅一下,神情如常的笑著跟眾人扯著閒篇兒。
姚杳自動忽略了貌美的胡姬,只聽著駝峰,酥酪,馬蹄鱉,牛尾狸,就覺得,聽鏢師們扯閒篇兒是一種煎熬。
聽得到吃不到的煎熬。
河西四郡中,涼州是河西軍鎮,素來殺氣重,規矩也大,而甘州是交市,大量的漢人和西域雜胡都在甘州城裡交易。
這座州城,繁華富庶並不遜於長安城。
李玉山看著姚杳心生嚮往的模樣,不禁一笑。
還是個小姑娘呢,能撐著跟著鏢隊走了這麼久,還沒叫上一聲苦一聲累,已經比別的小姑娘要堅韌許多了。
他笑的愈發溫和,那一把姑娘般的嗓子,聽來也更加清冽:“阿杳也累著了吧,今日咱們就歇在這裡,明日一早再走。”
姚杳忙道了個謝,心中一動。
歇一晚,那倒是有功夫探查一番了。
李玉山繼續喝酒,那燒酒的味道,十分醇厚誘人,勾的人忍不住一氣喝光,再打一壺。
孟英早已收回了眸光,神情如常的聽著大人們說著甘州城的誘人繁華,也心生嚮往。
正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無法抗拒各種誘惑的年紀。
他也被酒香誘惑,這誘惑,說不準是酒的香氣,還是心中的愁苦,總之他湊道了李玉山身邊,靦腆的搓了搓手,試探的笑道:“李鏢頭,小子能嚐嚐您的酒嗎?”
李玉山拍了拍少年的頭,哈哈一笑:“劉老哥,您看,孟英這小子長大了,也想嚐嚐酒味兒了。”
劉義心事重重的笑道:“給他喝,半大小子,喝飽了就睡,就不用想那麼多了,省的半夜鬧騰了。”
韓長暮玩味的看了劉義一眼。
他看的清楚,自打這一老一少進了院兒,就一直在找著什麼人,直到那婦人出現,老者倒還鎮定些,只是多看了幾眼,可少年卻是臉色大變,險些衝了上去。
他淡淡一笑,把還剩了大半燒酒的酒囊拋給孟英,笑道:“慢點喝,這酒嗆人,後勁也大。”
難得看到韓長暮這般善解人意的模樣,姚杳吃驚的掠了他一眼。
究竟是她聽錯了,還是他喝多了,說的酒話。
韓長暮察覺到了姚杳的目光,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又恍若無事的轉頭去看店主人了。
姚杳不明就裡,撇了撇嘴。
天色向晚,此時大鍋裡的羊湯已經熬煮的色白香濃,骨酥肉爛,店主人把半凝固的羊血,剁的細碎的野菜,大粒青鹽依次撒到鍋裡。
淡白的水氣在大鍋上空飛卷飄散,濃濃的肉香也隨之無孔不入的鑽了過來。
原本就已經十分餓了,聞到這肉香,姚杳覺得自己可以吞下一頭羊。
她轉頭望了望韓長暮,只見他依舊神情淡然,絲毫沒有被飢餓和美味交錯折磨過的痛苦。
她嘖了嘖舌。
這定力,要不人家能當四品呢。
她趕忙盛了滿滿一碗羊肉湯,走到牆根兒,正準備坐下,卻見韓長暮抬眼望了望她。
她按下想要跳腳罵人的暴躁,把那碗羊肉湯遞到韓長暮的手中。
多好的一碗羊肉湯啊,她還特意多撈了幾塊綿軟酥爛的羊肉,肥瘦均勻的那種。
她只好去盛第二碗羊肉湯,卻驚覺那鍋裡已然只剩下了湯,沒有了肉。
抬頭一看,鏢師們都捧著個比臉還要大,比鍋還要深的陶碗,頭深深埋在碗裡,吃的熱火朝天。
她哀嘆了一聲,比劃了下那口可以把自己裝進去的大鍋。
習武之人就是這點不好,吃得太多了,別說一隻羊了,這些人,一人一隻羊還差不多。
她嘆著氣,在鍋裡撈了些僅剩的碎肉。
斜拉里突然伸出一隻大碗,靦腆的聲音傳過來:“姐姐,你吃我這碗吧,我這碗肉多。”
姚杳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正是那個名叫孟英的少年。
她笑著推讓:“你年紀小,又是個男孩子,吃的多,你吃吧。”
孟英想了想,連著夾了幾塊羊肉放到姚杳碗中,笑容靦腆:“那,我分給姐姐一半。”
姚杳感激的笑了笑,拿出兩個胡麻餅,掰碎了,泡在少年碗中:“那你多吃幾口餅,省的夜裡餓。”
剛吃了幾口,後院兒便傳來毫不掩飾的打罵聲和壓抑的極低的哭泣聲。
姚杳忙一口氣兒喝完羊湯,放下碗,轉身就往後院兒跑去。
孟英見狀,也趕緊跑了過去。
只見高大的店主人揪著年輕婦人,正一腳踹在她的腰眼兒處,將她踹的撲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身來。
姚杳趕忙跑過去,扶起婦人,看到她白皙的臉上沾了不少黃土。
店主人見到姚杳和孟英,忙換了一張臉,笑眯眯的低聲道:“二位貴客怎麼到後頭來了,後頭簡陋,可不是貴客們呆的地方。”
這輕聲細語的溫和模樣,就像剛才的凶神惡煞只是一個幻覺。
姚杳淺淺掠了店主人一眼,恍若無事的平靜笑道:“店主人,我的衣裳髒了,想問令正借件衣裳,不知道方不方便。”
說著,她遞給店主人一兩銀子。
店主人頓時笑的眼睛眯成了兩道縫,連連點頭:“有,有有。”他衝著婦人低聲喝道:“你,還不快帶著貴客去換衣裳。”
婦人唯唯諾諾的領著姚杳進了破敗的房舍中,翻箱倒櫃的找出一身尚算乾淨整齊的粗布衣裙,低著頭捧給了姚杳。
姚杳接過來卻放到了胡床上,沒有換上的打算,只是低低問道:“他為什麼打你。”
婦人退了一步,搖搖頭,並不肯說話。
姚杳鍥而不捨的追問:“我看你並不是河西人士吧,你是哪裡人,怎麼會到了這裡。”
婦人驚恐的抬頭看了姚杳一眼,退到牆角,仍舊閉緊了嘴巴,不肯說話。
姚杳知道,這婦人是被那店主人打怕了,這樣問,怕是什麼都問不出來的。
若是再驚動了店主人,等他們走後,這婦人還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罪呢。
姚杳沒有再多問什麼,準備夜裡再做打算。
可是入夜,她睡得極好,還做了個夢,是她穿來此地後,最真實的一幕。
她怔怔望著微弱陽光,陡然心如驚雷,不對,她清楚記得自己暈倒時已經是中午了,可看這會陽光的角度,她在牢房中走了幾步,走到陽光下,瞧了瞧自己的影子,這會明明是早上,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如果自己真的從昨天中午暈到了今天早上,那劇組早該叫救護車了,怎麼會把自己扔到牢房裡,就不怕出人命嗎。
她又瞧了瞧那塊寫有自己名字的木牌兒,自己這回演的是個沒名字沒臺詞的炮灰,唯一一場戲就是人頭落地,劇組又怎麼會大費周章的刻這麼個牌子掛著,這不浪費錢嗎,還不如省點錢給自己多發一百塊錢呢。
想到這,陳杳杳仰頭瞧著天窗,自己竟然在這呆了一天一夜,
陳杳杳百無聊賴的坐在稻草堆裡,等著劇組的人來解救她,她眼眸一亮,自己投機取巧,拍戲時沒有交了手機,只是調成了靜音,這會兒正好刷個朋友圈兒。
她在渾身上下能藏東西的地方翻了個遍兒,也沒找到自己身上最值錢的物件兒,頓時又氣又悔,氣的是誰這麼不要臉,趁著自己暈倒,連自己那碎了屏的手機都不放過,給順手牽了羊,悔的是如果自己乖乖把手機交給劇組,不也丟不了了麼。
就在陳杳杳痛苦追念自己不翼而飛的手機時,一陣沉甸甸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她大喜過望,撲到鐵門前,伸出手喊道:“你們可算來了,餓死我了,快,快放我出去。”
“喊什麼喊,喊什麼喊,進了這刑部大牢,你還想全須全尾的出去麼,你省省力氣罷。”一個獄卒打扮的男子不耐煩的罵了一句,將食盒擱到地上,從裡頭取出一碗紅燒肉,一碗白米飯,塞進牢房,繼續不耐煩道:“吃罷,斷頭飯,吃完好上路,誰讓你姓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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