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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豎起大拇指,笑的滿臉諂媚,把看家的拍馬本事發揮到了極致:“您果真厲害,連失魂香都有,我真是對您敬服極了,能進內衛司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呢,要不您收了我吧,我肯定鞍前馬後的孝敬您。”

韓長暮抽了抽嘴角。

這是個什麼姑娘,還知不知道什麼叫害羞,什麼叫矜持。

姚杳看著韓長暮的臉色,微微一笑。

保命才最重要,什麼害羞,什麼矜持,是能當銀子花,還是能當飯吃。

樓已經被姚杳帶歪了,韓長暮還沒轉過神兒來,順著姚杳的話往下說:“好啊,姚參軍果然要入內衛司嗎,這可是容不得反悔的。”

姚杳狠狠噎了一下,繼續笑:“忙活了一宿,公子想是累了吧,公子早些歇著吧,我就,先告退了。”

韓長暮不驚不怒,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望著姚杳。

姚杳後脊樑一寒,邁不動腿了。

韓長暮挑唇,繼續道:“他們兩個竟然是親兄弟,這是我沒想到的,你還發現了什麼,說來聽聽。”

有些事情瞞是瞞不住的,只要他詳查,總能查得出來的。

那麼,堵不如疏,既然這些事情必須讓他知道,那不如由她來告訴他所謂的真相,讓他的思路跟著她的話走。

姚杳斟酌片刻,抬頭道:“我在他的房間裡並沒有發現什麼別的東西,但是公子問過話以後,我卻發現了一些事情。”

韓長暮哦了一聲,等著姚杳繼續往下說。

姚杳停了片刻,才猶疑不定道:“那個叫李玉巖的書生所說的李玉清,我認識,只是我不能確定,與他所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韓長暮來了興致,正了正身子,斂盡一身的漫不經心,點了點頭,示意姚杳繼續。

姚杳條理清晰的慢慢敘述:“我在掖庭時,院子裡住了十幾個年歲差不多的小姑娘,其中有一個,就叫李玉清,比我年長五六歲,她不是罪奴出身,是家裡窮的活不下去了,內官出宮採買時,買回來的。”

韓長暮看著她閉了閉雙眼,掖庭裡的那段時日,顯然不是那麼容易述說的。

他沒有催促她,等著她平靜了下心緒,繼續道:“院子裡大部分都是採買來的小姑娘,有的在膳房,有的在繡房,李玉清時跟著吳娘子做繡活的,我與她交往並不多,我入掖庭時,她就已經在了,只聽她提起過一句,家中有兩位兄長,但沒有提及過名字。”

韓長暮默了默,道:“我查過你的底細,你當時在掖庭,是負責漿洗的,與她交往的確不多。”

薄書上寫的清楚,姚杳入掖庭時三歲,韓長暮無法想象,一個三歲的小姑娘,要怎樣一盆一盆的洗著衣裳,寒冬臘月裡,又是怎樣捱過那刺骨的冷水。

但他不記得薄書上有李玉清的名字,這也不奇怪,薄書上是按照入宮時間做的記錄,李玉清比姚杳入宮早,自然不可能記在一起,他沒有看到,也是正常的。

姚杳下意識的揉了揉手,還沒入冬,她的關節已經開始脹痛,面板也有點發紅了。

她嘆了嘆,這怕是就是前世時,醫生常說的風溼病了吧。

她收回心神,言語中有一絲不為人知的隱痛:“後來,我入十六衛的當月,李玉清被發現投湖自盡。”

“投湖自盡了?”韓長暮驚詫的低語:“怎麼好端端的,她會投湖自盡,她死的時候,有多大年紀了。”

姚杳凝神算了算:“我入掖庭的時候,她大概八九歲的樣子,永安四年,她已經十二三歲了。”

韓長暮靜默不語,抿緊了唇。

一個十二三歲的掖庭宮女,是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存在,好端端的,怎麼會投湖自盡,投湖,也未必就一定是自盡。

姚杳低下頭,轉瞬又抬起頭,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聲音聽起來沒有波瀾:“公子,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若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韓長暮沒有開口讓姚杳離開,只是眼睛微微一眯,眸光冷的就像結了冰。

她看起來坦誠,其實隱瞞了許多,只是這種隱瞞對他來說,只是一種感覺,並無實證。

他屈指輕叩食案,眉心蹙了又松。

掖庭裡涇渭分明,外頭採買進來的和因罪沒入宮中的,是分開來住的,差事也安排的截然不同。

他沒有情緒波動,淡淡道:“我查過,與你一同入十六衛的,還有八個掖庭罪奴,但只有兩個女孩兒,一個是你,一個是叫三丫的,”他頓了頓,言語間鋒芒畢現,步步緊逼:“薄書上記了,那女孩兒和你同歲,都是七歲。”

姚杳驟然洩了口氣。

看來十六衛做事情,果然是周全謹慎至極,連內衛司都沒能查出太多內幕。

她與那女孩不是同歲,她五歲入掖庭,但不久,年紀就被刻意改小了兩歲,而那個三丫,根本就是十六衛捏造出來的一個人。

她是十六衛慘無人道的訓練出來的,越是險地越是從容,她平靜開口:“是有那樣一個女孩兒,只是那時候年紀小,記不大清了。”

韓長暮深幽的望了姚杳一眼:“九個孩子,狼嘴裡就逃出了你們兩個人,你會不記得她?”

姚杳嘆氣:“許是嚇得狠了,忘了。”

韓長暮本意就是敲打姚杳,挑明瞭告訴她,他知道她隱瞞了些事情,也最終會查出來,若她是個聰明人,要麼在他查出來之前抹乾淨,要麼就在他查出來之前坦白。

可她倒真是死硬,一句拙劣的忘了,根本不屑找藉口撇清自己。

她不是內衛司牢裡的犯人,也不是他握在手中的內衛。

不能捉拿不能動刑不能審問,就連失魂香,在她身上也是無用的。

他抬了抬眼皮兒,目光愈發冷而深,就像內衛司牢裡的刑具,落在姚杳周身:“十六衛選人嚴苛,訓練殘忍,你能熬下來,實屬不易,能全身而退離開十六衛,更是難得。”

姚杳笑了笑:“能熬下來的不止我一個,能離開的也不止我一個。”

韓長暮的眸光閃了閃:“那麼,那個三丫呢,她沒有留下,也沒有離開,十六衛中,就像她從未存在過一樣。”

姚杳閉了閉眼睛,心底一片掙扎疼痛。

十六衛中,有的是法子讓人無聲無息的不存在,即便韓長暮也是個有手段的,但想要查到十六衛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想要撬開她的嘴,卻是痴心妄想了。

那三丫根本十六衛是有意讓她不存在的,那是個意外,十六衛眼中的意外。

姚杳默了默,笑道:“十六衛中的每一個人都有檔可查,公子若有手段,儘可去查。”

韓長暮的臉色有點難看。

查,查得出來才怪,十六衛中每一個人的薄書,在那個人消失的同時,就全都銷燬了。

與姚杳一同進入十六衛的那八個罪奴,除了三丫,其他七個有名有姓的,全都死了,根本無處可查。

他能查到那個三丫,不過是巧合。

永安四年,一批宮女放出宮去後,掖庭留下的宮女人數和薄書上記載的,有所不同。

十一年過去了,如今已是永安十五年,很多薄書都遺失了。

可他留了心,可他留了心,一個個比對下來,發現少了幾個宮女,其中一個叫三丫的,來歷不詳長相不詳去向更是沒有,只草草記了一句年齡,像極了倉促之下有人後來補上了這麼一個人。

而那薄書上姚杳的情況記得卻十分詳盡,只不過從那個時間過後,有關三丫的所有記錄,都消失了。

這個人,徹底從掖庭,從十六衛,從這個世間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一個無足輕重的,年僅七歲的小宮女,究竟揹負了什麼樣的秘密,要人費盡心機的銷燬掉她此後存在的所有痕跡。

欲蓋彌彰罷了。

韓長暮抬了抬眼皮兒,話中有話:“你是如何知道夾弩的,你身在京兆府,按說不該知道軍器監裡的隱秘。”

姚杳的眸光平靜淡然,半真半假的輕輕道:“不過是辦差的時候偶爾聽到的一句半句,沒有當真過,那夜見到才知道,這麼厲害的兵器,不是傳說。”

韓長暮頓覺心累,比他審十個八個人犯,上刑打上一頓還要累。

他擺了擺手,讓姚杳趕緊滾蛋,跟她再多說一句,就能把人氣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還是讓她走吧,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收拾,怕再這樣問下去,他會忍不住掐死她。

原本因沒有接住她,卻踹了她一腳,而心生的那點愧疚,也蕩然無存了。

至於憐香惜玉,別逗了,那是不存在的。

憐香惜玉,憐的惜的是美人,她,是夜叉。

這半個月來,河西始終不平靜,朝廷調兵頻繁,敦煌將軍府中徹夜燈火通明,烽驛間驛馬疾馳,傳令不斷。

先是屯於肅州的五千玉門軍遷入了沙州三危山和鳴沙山一帶,後從軍中調了二百鐵甲,駐守在敦煌城外方圓數十里的烽驛驛館,就連敦煌戍軍都增兵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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