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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臨江長眉微挑:“霍頭子,你這麼饞,侯府卿知道麼。”

霍寒山嘿嘿一笑:“府卿大人若是知道有魚吃,只怕跑得比我還快。”

冷臨江學著侯府卿的學究樣,一手佯裝捻鬚,一手佯裝執箸,慢條斯理的點頭:“嗯,加餐共愛鱸魚肥,醒酒仍憐甘蔗熟。美哉妙哉。”

霍寒山呵呵直笑,笑容漸漸凝固,轉瞬凝重:“臨來時府卿大人交代了,叫咱們都警醒著點兒,安安穩穩過了今日,這後面的日子就好過了。”

三個人皆忙著點頭,眼看著就到晌午了,火籤令安穩落地,才能把心放到肚子裡。

可不是要警醒點麼,今年年景不好,春賜發的就少,如今秋決聖人砍得人多,顯然心情不怎麼好,萬一再有幾個不怕死的來劫法場,那麼今年的臘賜就更別想了。

姚杳暗歎,在前世,工作幹不好頂多免職開除,可在現在這個年代,工作幹不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這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啊。

“放心放心,阿杳可是最靠譜的了,從來都沒出過差錯的。”冷臨江在人群中指指點點:“你看,這個,那個,還有那個,都是阿杳的人,都看著呢。”

霍寒山點點頭:“對了,臨江,你見著新來的那位內衛司少使了麼。”

“韓長暮麼。”冷臨江微怔:“早聽老劉說,老韓在劍南道頗有政績,怎麼,果真入了內衛司麼,這小子,到了長安也不招呼一聲,我好給他接風洗塵,平康坊裡一桌上好花酒是少不了的。”話裡話外都透著捻熟的話音,看來兩個人是真熟。

霍寒山哪敢說韓長暮抓住了自己家的醜事,只點點頭:“昨日韓少使來了大理寺換名帖,見過了,嘖嘖嘖,韓少使真真是玉樹臨風,把你我都比到泥坑裡了。”他砸了咂嘴:“內衛司人多事雜,韓少使又是剛來,想是忙的很。”

自然是忙,內衛司是個什麼地方,那是聖人的眼睛聖人的耳朵,替聖人看著百官聽著民意。

說通俗些,那就是美國的中情局蘇聯的克格勃,堪比大明朝的錦衣衛。

每次聽到內衛司這個地方,姚杳就總想起看過的神探狄仁傑這個電視劇,這個史書上沒有記載的年代裡的內衛司,與電視劇裡的梅花內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雖然電視劇裡那個梅花內衛有虛構的成分,但心機手段,卻是來源於血淋淋的史書。

她在金吾衛中待過數年,曾有幸見過內衛司的厲害,那手段那心機,一般人還真扛不住,看來這位韓少使,不光肉皮長得好,心眼更黑呢。

她嘖了嘖嘴,還是離內衛司遠點吧,免得哪天喝多了嘴瓢,把自己這點大逆不道的小心思禿嚕出去,落個死無全屍。

一陣風過,風裡走過來個緋袍高官,金帶晃眼,風裡帶起薄薄的塵土。

姚杳沒看清楚臉,但看身形,是個確鑿無疑的生人,怕不是說曹操曹操到罷,這四品官兒扎堆兒,自己還是趕緊顛兒吧。

她忙拱了拱手:“霍少卿,冷少尹,你們慢聊,卑職巡查去了。”

不待二人回過神來,姚杳就已經一溜煙兒跑的沒影兒了。

冷臨江回首一瞧,正是剛出爐的,新鮮熱乎的內衛司少使韓長暮,不禁嗤笑:“阿杳這是幹了多少虧心事,這麼怕內衛司的人。”

霍寒山笑問:“你不怕?哦,對,你是不怕,你跟韓少使是同科進士,又是姨表親,這交情要是也怕,我們就得嚇得尿了褲子。”

冷臨江一笑,瞧著秋風裡走出來的俊俏公子,果然是六年未見,越來越俊俏了。

長安城,東宮。

太子是個白撿的便宜太子,東宮也是個白撿的便宜東宮。

這座府邸是前朝早夭的短命太子的府邸,雖然晦氣了些,但看在氣勢恢宏的份兒上,太子也只好勉為其難的住了進來。

世人口中的敗家子,從前的燕王世子,如今的太子謝孟夏,此時正坐在廊簷下,身後兩個美婢徐徐搖著扇子。

而他則微微眯著雙眸,一手摸著美人的臉龐,一手依著曲調打著拍子,端足了荒淫無度的架子。

要說太子此人,投胎是一等一的好,只是運氣差了些。

生母是當今聖人的原配發妻,可在聖人還是燕王時,她就一命嗚呼了,太子半點光都沒能沾上。

雖說是個嫡長子,可還是被後來的老二謝晦明給越了過去,誰叫人家的生母得寵,還成了繼王妃。

不過好在謝孟夏心大,不受重用就樂的個清閒自在,他就頂著燕王世子的名頭,一心一意的做他那世人口中殘忍乖張,酒色成性的紈絝子弟。

誰曾想過了這十幾二十年花天酒地的混沌日子,自己的親爹一朝黃袍加身,自己竟也沾了一回光。

永安元年,聖人登基之初,中書省的蔣紳蔣相公保著謝孟夏,一頂新鮮熱乎的太子爺大帽子,哐當就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砸的他暈了半晌。

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一心一意為國為民,兢兢業業勤勉做事,等著做太子的謝晦明封了秦王,世人口中合該逐出家門的敗家子卻當了太子。

這旨意一下,秦王謝晦明氣了個倒仰,世人皆搖頭嘆息,富不過三代,只怕靖朝是無望了。

謝孟夏的模樣生的是一頂一的好,風姿俊逸,比美人還要美幾分,引得無數美人競折腰。

可治國理天下,靠臉是萬萬行不通的,外敵打過來時,斷不會因他生了張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臉,就鳴金收兵的,保不齊還會看上他的這張臉,一心想要收入宮中,打的更賣力些。

庭前鶯歌燕舞的熱鬧非常,折雲匆匆穿庭而過,彎著身子湊到太子耳畔,喊道:“殿下。”

這一嗓子將謝孟夏驚了個踉蹌,劈手就給了折雲腦門一下,笑罵道:“喊什麼喊,孤又不聾。”

折雲忙啞著嗓子道:“殿下。”

謝孟夏又是“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折雲的腦門上:“裝神弄鬼的幹嘛,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折雲訕訕一笑,掠了眾多姑娘一眼,欲言又止,忍得十分艱難。

謝孟夏衝著前頭正在拉胡琴的漢子揮了揮手,那漢子忙陪著笑臉,一路小跑的過來,他劈頭蓋臉的張口就罵:“小六子,你這都是些什麼貨色,就不能挑點年輕貌美的送過來麼,滾滾滾,明日給孤送點漂亮的,不然孤不給錢。”

漢子哆嗦了一下,連連告罪,點頭哈腰的領著眾多歌姬舞姬退了下去。

折雲這才湊到太子耳畔,低眉順目的說了幾句。

謝孟夏雙眸一亮,微微頷首道:“當真。”他略一側目,瞥見垂花門後的一點暗影,轉瞬浪蕩大笑:“當真麼,今兒個晌午掉腦袋的還有女眷麼。”

折雲連連點頭:“可不是麼,聖人最近火氣大,這些女眷也是倒黴,還有剛及笄的姑娘,沒許人家的那種,聽聞模樣都還不錯。”

謝孟夏重重拍了拍折雲的腦袋,讚許笑道:“你個猴兒崽子,不錯,不錯,還是你最懂孤的心思,走,瞧瞧去,看看那些姑娘有沒有姿色過人的,孤挑剩下的,就都賞給你了。”

折雲忙狗腿子樣的跪下磕頭,喜滋滋道:“小人叩謝殿下賞賜。”

“行了行了,別跪了,去,把風馳牽過來,今兒個,你家主子要騎馬上街。”太子正了正衣襟,神采飛揚的大笑起來。

折雲顫巍巍道:“殿下,這個,縱馬長街,這個,太張揚了些罷。”

謝孟夏挑了挑長眉,不屑輕笑:“孤是太子麼。”

折雲不解其意,點頭道:“是,是啊。”

“這靖朝除了父皇,還有誰比孤大。”

“沒,沒了。”

“那還不快去牽馬。”謝孟夏不輕不重的踹了折雲一腳,罵道:“再趕輛寬敞的馬車,不,兩輛,可以裝很多很多美人的那種。”

“誒,好嘞。”折雲一個踉蹌,頂著滿腦門子冷汗狂奔而去。

謝孟夏得意洋洋哼著方才的曲調,一搖三晃盪的出了府門,見下人們已在門外牽馬候著了,他立時翻身上馬,伏在馬匹耳畔說了句什麼,那馬打了個響鼻,又嘶鳴一聲,絕塵而去。

鮮紅的馬匹與太子的一襲紅裳融在一處,像一團烈焰,燃向天邊。

折雲忙翻身上馬緊追不捨,還不忘轉身衝著後頭的三輛馬車招呼一聲:“跟上啊,快點。”

日頭慢慢挪移,將四下裡曬得熱氣騰騰,雖已是立秋,可秋老虎卻著實厲害。

姚杳沿著刑場外的長街來回溜達,手揹負在身後,長長的劍穗兒隨著她的步子一顫一顫的,像條桀驁的尾巴。

她默默理著手上幾件未竟的刑案,多數都是偷雞摸狗小賊犯案,在京兆府蹉跎了數年,最大的感受就是,這個世間對偷雞摸狗可太狠了,輕則打的屁股開花,剁手剁腳,重則牢底坐穿,砍頭喪命,相較之下,自己前世的那個年代,對偷雞摸狗可真是太寬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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