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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子夫手裡撰著藥膏大搖大擺地回到城牆,一路上許多人都看到了這個滿頭鮮血的伍長,忍不住心說這傢伙命硬,這樣都不死。回到牆窩,邵子夫見張孝武和其他幾人勾肩搭背好不熱鬧,氣不打一處來,走來踢了踢他,道:“讓個位置給我!”
“喏!伍長大老爺!”張孝武笑著扭了扭屁股,半寸沒讓,邵子夫佯踢了他一腳,一屁股坐在一旁,張孝武被擠到一旁,齜牙咧嘴,又關心問:“伍長,你傷咋樣了?斷了,還是殘了?其實胳膊傷哪樣都無所謂,別傷到小鳥就行,否則看著美女空流淚……”
“滾蛋!”邵子夫笑罵,反倒心情舒服了許多,又道:“你這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居然編排起我了。不過是被犬夷的矛槍砸了一下小臂,無礙,某壯碩得很。”
張孝武拆臺道:“喲嘿,無礙你還拿藥膏?壯碩你倒是舞舞手臂啊。”
邵子夫道:“我是伍長你是伍長,沒大沒小。”
張孝武笑道:“你是伍長,當然你是伍長,你要是再活幾天可能還是什長,活得更久就成了都尉,校尉,軍候,甚至將軍,你說是不是?”
“是你個大頭鬼!”邵子夫翻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一躺,道:“小武,你入伍以前殺過人嗎?我看你殺人很順手嘛。”
張孝武一本正經道:“沒有,我可是善人,算命的說我是十世善人轉世,今日當享受大富貴。”
邵子夫好笑道:“你這鳥人也算善良?”
“自然是善人,你不信?仔細看我的臉,是不是寫著善人兩個大字?”張孝武乾笑道。前世他倒是殺過烏龜,還是因為喂得太飽把家裡的烏龜給撐死了。
“我呸!”邵子夫道。
張孝武嘿嘿一笑向後一躺,靠在木盾之上,他摘掉頭盔,看著萬里晴空發呆,風吹過臉頰,略有些冷。他以前是以前是半個書呆子,穿越到一個憨貨身上之後,可能負負得正腦子裡忽然清醒了許多,也悟到了很多從前不曾想過的事。例如,他為什麼在單位中會得到提拔,那是因為單位裡館長派系和書記派系爭權,為了不讓對方得利相互拆臺,反倒讓他這個外地大學生做了科長。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做人應該投機取巧,或者——運氣好。”張孝武自言自語道。
“你說甚?”邵子夫問,一把搶過張孝武的水囊,仰口痛飲,卻倒不出來,水壺空了。他暗叫一聲倒黴直接扔給李向,命令道:“李小郎,速速去灌囊水回來——這水囊比水都沉實,下次換個輕便的來。”
“喏。”李向看了看張孝武,意思是怎麼不叫他灌水,但見兩人又說笑起來,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小武有伍長做靠山,事事都欺負自己,自己是能屁顛屁顛去灌水了。
張孝武一邊笑一邊比劃道:“其實,這水囊是一柄武器,學名羊囊槌,作戰時沒了刀劍兵刃,咱們便可以揮舞水囊砸死犬夷。”
“胡說八道,我信你的鬼!”邵子夫知道他在胡扯,忍不住笑了起來,身體一抽一抽的像中了邪。他很喜歡這個小夥子的態度,更喜歡的卻是他的運氣。
這小子運氣真不錯,圍城十九日,除了幾日前墜落城牆,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多餘傷口,飛矢都繞著他走。自然,也不排除這小子武功高強,邵子夫見過這張小郎殺敵,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帶水,若非從小訓練,尋常人沒這本事。他又見張孝武從懷裡掏出一塊髒兮兮的布頭,擦拭臉上的血跡,便問:“傷了?你居然受傷了?稀奇啊,來,慶祝一下。”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臉上是月氏人的血,不是我的。”張孝武擦了下臉,沒擦下去血跡,反而颳得臉頰生疼,疼得他齜牙咧嘴。
邵子夫忽然一拍額頭道:“剛才你至少殺了八個犬夷吧,等我上報之後,少不得你的大功一件。”
“你一驚一乍的嚇死個人。”張孝武回憶殺人時心裡有點噁心,當時他的注意力放在殺敵上,事後也不想回憶殺人瞬間的一切。他慢慢打理衣甲,聖漢禁軍兵卒軍服為藏青底衣與赫黃皮甲,由於出兵塞北荒原,每人又發放了一套棉服,穿在身上不甚舒適,時不時還有蝨子爬出。他現在就覺得有蟲子在面板上動,撓了撓,內心很是無奈,一個堂堂的現代人居然又得過這種邋遢的日子,也許他上輩子犯了什麼大錯,老天爺先讓他被高空墜物砸死,再讓他當兵打仗——也許被殺死,人生得死兩回。
“我上輩子究竟幹了什麼?”張孝武納悶地想著,“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踢瞎子罵啞巴,扒人家老太太褲衩子?我就活該這麼倒黴?”
“想什麼呢?”邵子夫用另一隻沒受傷的胳膊肘推了推他,張孝武才回過神,嘆氣道:“我現在只想突圍逃出土城,便是現在升我做了校尉又能如何?這就像是咱們掉進了百米深坑,深坑裡全都是金銀珠寶,你說金銀珠寶好不好?好,自然是好的,可在百米深坑裡出不去,要這些珠寶有何用?要我說,與其升我做校尉,倒不如賞賜我一個女人呢。”
周遭其他人鬨笑起來,向邵子夫起鬨道:“這就看你伍長的本事了,看他能不能給你騙個新娘子回來。”
邵子夫氣得他踹了過去一腳,笑罵道:“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還要女人,你還做校尉?浮躁,太浮躁!你做校尉我還做軍候咧!”
張孝武道:“就算你做了軍候,可困死在這兒,和小卒有何區別?”
邵子夫想了一會兒,堅定地說:“我相信太子爺一定會派來援軍!他還能坐視上萬大軍全軍覆沒?”
“太子爺——呵呵——算了吧。”張孝武撇嘴不屑,伸了伸懶腰,起身揉了揉屁股,坐得太久,屁股被地面的石頭硌得生疼。太子爺第一次領軍掛帥,戰爭讓他打成這個樣子,堪比紙上談兵的趙括,張孝武蹲下來說:“與其等著他派軍隊來救,倒不如咱們自己想辦法突出重圍,總比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強得多。”
邵子夫問:“你小子有辦法了?”
張孝武攤手曬笑:“我要是有辦法,早就逃走了。”
邵子夫瞪了他一眼,心說那你廢什麼話。
不一會兒李向帶著幾個水囊來,大家輪流喝了水,張孝武這才又站了起來,望著城外荒漠中的敵軍營帳和遠處的落日,又嘆了一口氣。邵子夫也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兩人沉默許久,看著太陽漸漸落下,看著天上飛過一群雀鳥。
張孝武忽然轉身說:“伍長,左右無事,聊聊啊?”
“聊你爺翁聊,不聊了!浮躁!”邵子夫一眼瞪回去,“等校尉令,晚上回去睡個好覺。”
張孝武舔著臉嘿嘿一笑,自言自語地說:“犬夷都圍了我們十九天了,伍長,你猜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我不過是個伍長,認識的字也不過一千,你問我,我又問誰。”邵子夫道。
“圍魏救趙。”張孝武故作深沉一笑道。
邵子夫忙問:“圍魏救趙是什麼,如何辦法?”其他人也圍了過來,伸長脖子等著他的解答,大家都想知道這種堅守到底要守到什麼時候,圍城已經十九天了,每日看著袍澤戰死,也許下一個就是自己,誰都受不了這種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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