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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章

  因為熙嬪的產期將近,鹹福宮籌備得周密,一聲令下,把娘娘送進產房就行,各司其職……

  但誰也沒料到熙嬪會半夜跑去乾坤宮。

  從來沒有妃嬪在乾坤宮分娩過,這邊幹活的也以太監為主,聽聞熙嬪發動,都不免亂了起來——在哪生?古人既要求女子為家國開枝散葉,又視她們生產的地方為不潔不吉的血房,乾坤宮重地,豈容產婦在這生產?當即有人猶猶豫豫的提出是不是要把熙嬪送到附近的宮殿。

  “放肆!”

  謝知行大怒:“熙嬪已經破了水,不宜挪動,你敢害她和朕的孩子!”

  乾坤宮沒有真的亂起來,還得是皇帝鎮的場子。

  宮人不是前朝的臣子,沒學過太多陳舊迂腐的規矩,他們不怕別的,就怕背鍋。有皇帝一句將責任全擔下,要罰就罰不到他們頭上:“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準備。”

  謝知行的目光掃過現場所有人,最後落在迎祿身上:

  “將今日在乾坤宮內當值的人名都記下來,不準議論熙嬪生產之事。無論誰問起,就說熙嬪的情況緊急,朕躬違和,息朝一日,在書房批閱奏摺,”

  他一頓:

  “傳端親王來與朕議事。”

  ……

  端親王原本就在準備來上早朝,很快就被傳了入宮,來傳他的人是蘇迎祿,誰都知道這位公公最受皇帝倚重,見他恭敬的語氣底下藏不住的焦急,又聽說聖躬違和,他也跟著緊張起來:“皇上聖躬違和,休息一日便是,還要帶病理政,太令臣弟心疼了……蘇公公你就給我說句準話,皇上到底怎麼了?”

  皇上?皇上生龍活虎的呢!

  迎祿不能說真話,含糊道:“皇上就是昨兒受了涼。”

  “皇上受涼能息朝一日?”

  端親王不信。

  大哥的性格,他還是略有了解的。

  一點小小的受涼風寒並不能阻止他上朝,實在不行就傳重臣到乾坤宮內呈稟,這隻點了他一個人的情況著實令人生疑。

  “王爺別問了,等到了您就知道了。”

  端親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腳步也跟著快了起來。

  結果好不容易趕到了乾坤宮,書房中根本見不到帝蹤,他疑竇頓生,正要起身,迎祿又客客氣氣的請他坐下來:“王爺,皇上有旨,您在這想做什麼都行,但是哪兒也不能去。”

  啊這……

  端親王:“皇兄不會是要抄我的家吧?”

  這架勢,像把他控制住了,然後蒐羅他家啊。

  說是這麼說,端親王不是很怕,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更相信皇兄不會那樣對他。

  “王爺放心,但是這事沒皇上的話奴才不敢亂說,總之依奴才看,皇上只是要王爺您證明他今日都在書房和你議事。”

  得到蘇總管的保證,端親王鬆一口氣:“有用得到臣弟的地方,是臣弟的榮幸,皇上沒事兒就好。

  ……

  熙嬪在乾坤宮生產的訊息插翅一樣傳遍後宮。

  六宮妃嬪的反應在這時達到了空前的高度一致,先是“算算差不多是這個日子了”,接著是“啊??她怎麼在乾坤宮??”……乾坤宮啊,那她們不好去了,但皇后和太后都該去的,不知道今日還要不要去建章宮請安?

  去了,白跑一趟是小事,不去被揪出來就是大錯。

  妃嬪們都這麼想,加上八卦之心熊熊之燒,建章宮早早地聚滿了人,她們坐著等了一會,原以為是等不到皇后了,結果卻等到皇后臉色不虞地從乾坤宮回來。

  “皇后娘娘,熙嬪可是在乾坤宮發動了?臣妾還以為娘娘會在那邊待著呢。”

  魏妃按捺不住該死的好奇心。

  皇后冷冷地橫她一眼:“皇上在書房和端親王議事,不讓後宮女眷進入乾坤宮,熙嬪有皇上關照,不用你們操心。”

  眾人瞭然。

  怪不得皇后娘娘的臉色臭成那樣,原來是被趕回來了。

  “既然皇上要在乾坤宮議事,把熙嬪挪出來不就行了?哪有在乾坤宮產子的,太后斷不容許,娘娘也該盡到規勸的責任才是。”

  魏妃接著說。

  自打升作妃位後,她說話越發有底氣了,加上皇后失了宮權,她又是淑妃一派的,遇事並不怵她,六宮聽著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皇后看她一眼,帶著傲慢的語氣道:

  “既然如此,魏妃你去乾坤宮和皇上說說。”

  魏妃訕笑:“那又話說回來,這事總得歸太后娘娘管。”

  太后還沒起駕趕去乾坤宮,謝知行就先派迎祿過去,讓太后不必過來,他自有分寸。

  太后還是想去,被迎祿勸住了。

  ……

  產房內,雲皎自發動起就沒挪過地方,身邊的人來了又去,都在伺候她。

  當意識到自己不是尿床,是破水了之後,腹部才後知後覺地隱隱作痛起來。

  “娘娘別害怕,萬事有皇上,安排好的接生也是宮中經驗老到的穩婆,娘娘必然能母子平安。”

  雪芽握著她的手。

  雲皎:“我不害怕。”

  “娘娘的手都抖成篩子了。”

  “是你的手在抖。”

  雲皎輕輕掙開她。

  果然,她的手很穩,是雪芽的在抖。

  雲皎最不怕的就是動手術,她心裡很平靜,古代女子分娩如同邁過鬼門關,但她可以回檔,大不了多吃些苦頭。

  “皇上!”

  “皇上,這裡是血房,您不能進來……”

  一抹明黃的身影走進來,穩婆和宮女正要下跪,被謝知行擺手免禮:“都做好你們的份內事,誰也沒看見朕,如果朕礙到了你們照顧熙嬪,就直接告訴朕,朕恕你們無罪。”

  產房裡的所有人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即使是皇后,也沒有天子陪產的待遇。

  這不是一件能拿來炫耀的事情,如果傳了出去,對皇帝的名聲有礙,熙嬪也要被安上禍國妖妃的名頭。

  “我把端親王傳到書房,對外說我和他在議事,不讓後宮女眷踏入乾坤宮半步。”

  謝知行向一臉懵逼的雲皎解釋。

  他在《深宮》裡,見到雲皎所操縱的角色在生產時,經常因為心計太低被穩婆捅刀子,十次有八次要遭,看得他跟著不安起來,非得現場坐鎮不可。

  更何況,在這危難時刻,他也想陪在雲皎身邊。

  雖然說歷代定下來的規矩,是男子不能進產房,但規矩是皇帝定的,他現在也是皇帝,他要改,怎麼就不行了?只不過,謝知行旋即想到他執意要改制,朝臣不敢罵他,就要罵雲皎,他不願見到她承受非議,才選了這曲線救國之法。

  其中一個面相老些的穩婆上前道:“皇上請坐在娘娘旁邊,奴婢們在這兒接生就好。”

  她們就管後半部份。

  

  上半部份的,一是擦汗遞毛巾,二是喂湯藥幫忙使勁,這些皇帝想親自來做也是可以的。

  總不能讓皇帝乾站著。

  雲皎巴巴地看見皇帝在自己身邊坐下,對他說:“皇上,女子分娩要出許多血,而且場面難看,怕是要嚇到你。”

  謝知行反問:“你都不怕,我會怕?”

  好有道理,雲皎無法反駁。

  “我還是想讓皇上只看到我漂亮光鮮的一面。”

  他更不以為然:“我又不是隻愛你這一面。”

  遞毛巾的穩婆差點蹌踉摔倒,她把臉頰肉都咬腫了才忍下驚訝。

  隨著開始生產,冷汗漸漸打溼了雲皎的面容,坐在旁邊的謝知行看似冷靜,卻壓抑得如同風雨來前的暴風眼。雲皎轉頭,握住皇上的手,慎重地說:“皇上,其實還是有點疼的。”

  穩婆回頭過來說:“胎兒的位置很正,娘娘要是使不上勁了,就喝一口參湯提氣。”

  謝知行握緊她的手:“等你誕下這一胎,無論男女,我都晉你為熙妃。”

  雲皎嗯了聲。

  過了會,痛感更加強烈,她的指甲深深扣進他的掌心:“皇上,我覺得當熙妃太不划算,我想當貴妃。”

  貴妃之位,謝知行還真的給她想過。

  他曾經想,偽造一次刺客行刺,讓雲皎以身救駕,立此大功就好升貴妃,以堵悠悠之口……封貴妃真不是現在能封的,他倒是不介意扛下壓力,但她紅顏禍水的帽子怕是去不掉。

  但,他低頭看見她汗津津的臉,心軟得一塌糊塗。

  “好,我答應你。”

  ……

  對帝妃二人來說,這注定是極漫長的數個時辰。

  穩婆倒是覺得熙嬪娘娘命好,宮中很少貴主子像她生得這麼順利的。

  “恭喜皇上,皇上大喜!娘娘平安誕下二皇子!”

  嬤嬤抱了二皇子來給皇上看,也給他抱抱。

  謝知行瞥了一眼:“皎皎,你看一看,我就讓她們帶下去照顧。”

  他將雲皎扶起來坐著,喂她服下湯藥,同時給她擦去額上的汗。

  她看了看自己剛生下來的寶寶,沒看出名堂來,也同意讓嬤嬤先抱下去照顧著,日後伺候小皇子的宮人和奶孃都早早備好了,謝知行不操心那小子。雲皎靠在他的身上,低聲說:“皇上,我瞧著寶寶有點醜,應該是隨了你。”

  第一次做孃親,雲皎只覺不安。

  但她覺得可能激素還沒開始使勁,她剛才瞧了瞧寶寶,沒能品出澎湃的母愛來。她想是這麼想,沒敢說出來,怕別人說她不是稱職的母親。

  “那就隨了我,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都會安排好。你辛苦了,之後只管把身子養好。”

  謝知行將她攏在懷裡。

  這時,雲皎品出皇帝陪產的好處來,她總不能靠著穩婆吧!

  被他抱抱,她覺得自己又從一位母親,變回被疼愛的姑娘。

  “……剛才好疼,”

  雲皎悶悶地嘀咕,帶著濃重的鼻音:“比我想象的要更疼一些,他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來的孩子,但我剛才居然不想抱他,也沒有想親自餵奶,對不起。”

  她的時候,女主角都會偷偷餵母乳的。

  而她剛才想的居然是“好累手使不上勁”和“幸好皇上叫人把寶寶抱下去”了,而她只想躺著什麼都不幹,她好沒用,會不會照顧不好寶寶?雲皎斷斷續續地把自己的困惑說出來,每一句話傳出去,都會讓她聲名掃地。

  “你沒有對不起誰,你是我的大功臣,”

  謝知行的另一隻輕輕捂住她的嘴,不許她自責下去,他問她:“你在這懷胎的十個月裡,學問可有長進?”

  “……沒有,每次要給魏妃看文章,我就裝動了胎氣。”

  “既然你沒有花時間去做學問,明道理,又怎會因為經歷了一次生產而變得成熟起來?兩者沒有必然的關係,你生他之前是怎樣的人,生之後也是一樣的,你的責任到這裡已經完成了,你勇敢得令我驕傲,教他,將他養育成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子,是我的職責。”

  皇帝在她身邊,像一座大山,天塌下來有他頂著。

  壓在雲皎心頭的自責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睏意襲來,她靠著他,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謝知行等她睡熟了之後,才起身出去。臨走前沒忘吩咐雪芽:“照顧好你家主子,不要催她起來,想待多久待多久,有任何事吩咐別人去做,熙貴妃身邊離不得你,醒來見不到熟面孔她會害怕。”

  “……奴婢領命。”

  雪芽跪地謝恩時,仍然不敢相信。

  就貴妃了???

  皇上一開口就把貴妃之位許了出去????

  ……

  同樣懵逼的還有端親王。

  他被叫過來,雲皎生了多久,他就在書房裡待了多久。

  好不容易見到皇兄一身血氣地走進來,他立刻起身行禮,沒行完就被架起來:“二弟,這次朕只能拜託你了。”

  聽這語氣,端親王立馬燃起來了。

  “皇上一句話,臣萬死不辭!”

  “朕剛才進產房陪熙貴妃生孩子,此事傳出去必對她名聲有礙,所以朕要對外說她生產時,朕和你在書房議事。如今母子平安,朕也放下一件心事。”

  “……”

  啊?

  就為了這種事?

  端親王是最傳統的古代男人,女子分娩如同走鬼門關他是知道的,但事後重賞慰勞便是,哪有要夫君陪同的,何況男子進去了也幫不上忙啊!

  但,端親王從來不懷疑皇兄的任何決定:“臣遵旨,貴妃娘娘可平安?恭喜皇兄喜得皇子!”

  說到這貴妃之位,端親王同樣震驚。

  但誰叫皇兄喜歡呢?

  皇兄喜歡的,一定是好的。

  接著他皇兄又道:“朕一想到那孩子教熙貴妃吃盡苦頭,心裡就不是滋味,不過終歸是她的孩子,朕也想好了,就叫承祚。”

  ……

  祚,有福氣的意思。

  《陳情表》裡,就有一句“門衰祚薄”,代指福薄。

  但它還有另一層意義——

  《東都賦》中“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祚指的就是帝位。

  先不說這福氣有多大,誰家孩子會叫繼承帝位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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