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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諾望著謝印雪,總覺著這個人比誰都不安分,危險得很。

以諾用黑色硬幣抵著數字九的按鈕摁下,電梯這才緩緩啟動,載著眾人往第九層去,在電梯上行路過第七層時,以諾還是問了大家一句:“真的沒有人要在七樓下電梯嗎?今天可是有雙倍金幣的哦。”

還是沒人理他。

以諾臉都氣綠了,抿著嘴唇眼眶紅紅的像是要哭一般,然而現下已經知曉他本性的眾人,根本不會覺得他這副模樣可憐。

電梯在第九層開啟,以諾用手背擦擦不存在的鱷魚眼淚,對屋裡的人說:“赫邇船長,有人找你。”

第九層的佈置並沒有多豪華——起碼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那樣奢華,甚至這裡裝飾和華麗就扯不上關係,反而有些……溫馨?

比如屋內那張佈滿鵝黃色暖絨,看上去又軟又舒適的圓形大床,就有種讓人很想躺上去睡一覺的慾望;還有房頂懸掛著的,在白晝中也不斷散出投射下明亮金燦光線的星星小燈。

可屋主卻背對著他們站在落地式的窗戶旁,背影冷漠,轉過身來後面上也沒什麼表情,蒼色的眼瞳彷彿浸在寒光中,望向眾人的眸光沒有任何溫度。

眾人神情都有些複雜,謝印雪倒是很淡定,畢竟這間臥室他昨晚已經見過一遍了。

以諾問他們道:“你們找赫邇船長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

蘇尋蘭用手肘輕輕碰了下方隆的腰身,方隆便被推搡著上前一步:“赫邇船長,請問你是擺渡者嗎?”

“你來找我,是想尋求我的幫助嗎?”赫邇船長啟唇,聲音無悲無喜,只有上位者居高臨下的疏冷,也並沒有直接承認自己是否就是擺渡者npc。

方隆剛要直接說出肯定的話語,就聽見雲茜將自己的經驗與大夥分享說:“擺渡者npc往往不會直接承認自己的身份,所以在以後的副本里,你們都要考慮清楚再開口。”

謝印雪聞言不由對她刮目相看,畢竟如果每個副本中都是雲茜和奈奈這樣的好人老參與者,那麼所有人在副本中也都能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出了蘇尋蘭這種一個裝新人老參與者,還是和擺渡者做過交易的老人,可真能稱得上倒了血黴。

而聽雲茜這麼說,方隆已經湧到舌尖的話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哪怕在之後奈奈也接著雲茜道:“但是這個副本中赫邇船長應該就是擺渡者沒錯。”

可方隆也沒有做第一個和赫邇船長做交易的人,他轉身目光往身後一掃,就落到了蘇尋蘭身上,他笑道:“尋蘭,你那麼肯定他是擺渡者,要不你先來?”

謝印雪垂著眼睫,因此便看見在方隆說完這句話後,蘇尋蘭搭在身側的手指顫了下。

——原來嘴上口口聲聲說著已經確定了擺渡者npc的身份,事實上卻仍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啊。

然而方隆剛才的話已經將蘇尋蘭的退路堵死了,雖然眾人對她的信任以及沒有多少了,但如果她不做這第一個人,那麼大家對她的印象可能真的會跌入谷底。

她要通關的副本還有很多……萬一以後再遇到了這個副本的人,她總得有些能唬住人的本事才行,蘇尋蘭心道。

於是下一瞬,她便揚起頭,做出篤信堅定的表情,走向赫邇船長對他說:“赫邇船長,我遇到了一些困難,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護佑我的安全。”

說完,蘇尋蘭便屏住了呼吸,等待男人的回答。

但在眾人眼中,她還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好。”赫邇船長點點頭,目光淡漠,聲音冷冽,“伸出你的手。”

蘇尋蘭照做了,朝著赫邇船長伸出自己的雙手。

隨後男人便在她手裡放了一枚黑色硬幣,用:“這是一枚凝聚著痛苦和悔恨的黑色錢幣,擁有它,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都會避讓著你行走,最終你也將以痛苦和悔恨,回應它的呼喚。”

“看。”蘇尋蘭閉了下眼睛,不知是在為自己找對了擺渡者npc而鬆氣,還是在為自己即將付出的代價而嘆息,“我從來沒認錯過擺渡者npc。”

聞人燕擰眉,立馬就發現了她話裡的漏洞:“這麼說,你就是承認你不是新人,而是老人,在以前的副本里也見過擺渡者npc了嗎?”

蘇尋蘭睜開眼睛,這也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說漏嘴了,不過沒關係,她故作鎮定道:“那又如何?我每個副本都能準確無誤地將擺渡者認出來,有了他的幫助,我也不會死。”

說完蘇尋蘭就看向赫邇,問他:“赫邇船長,那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誰知男人卻說:“你已經付出了。”

蘇尋蘭神情怔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她張了張唇還想繼續問些什麼,卻被急不可待的方隆打斷:“那我呢?赫邇船長,我也是隻需要伸出雙手就行嗎?”

“是的。”

赫邇應道。

他在將黑色硬幣放到方隆手心的時候,又將剛剛對蘇尋蘭的話重複了一便。

朱易琨聞言便忍不住和謝印雪吐槽:“謝先生,你有沒有覺得赫邇船長說的那些話,聽上去有點嚇人啊。”

“沒事,這是正常的。”雲茜聽見他的嘀咕,又再次解釋道,“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擺渡者npc,在與遊戲參與者達成交易時都會說這樣一段類似話。”

隨後奈奈還嘆了口氣:“我和雲茜在以前的副本里都覺得這些話雖然聽著嚇人,但應該就是副本用來嚇人的玩笑,結果聽了謝先生所說的,和擺渡者npc做了交易最終會面臨怎樣一種結局的那些話後,我們才明白這句話原來是預言。”

它既是預言,也是警告,是自交易達成的那一刻起,無法迴避的死局。

——因為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①

然而已經與赫邇船長達成交易,獲得保命黑色硬幣的蘇尋蘭和方隆仍然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麼代價,直到孟蓓和楊曼清也走上前,對著赫邇伸出自己的雙手,結果男人輕輕搖頭。

這個動作,表示著她們付不起赫邇所要的代價,所以按男人拒絕給予她們黑色硬幣。

兩人怔神時,以諾又笑了起來,蹦蹦跳跳跑到兩人面前,像說秘密一樣用雙手捂在嘴邊,小聲告訴眾人說:“赫邇船長是一位脾氣特別怪的怪船長,他什麼都不喜歡,更不喜歡血的味道,所以想要獲得他的歡心,乞求他的庇佑,就要保持手掌的乾淨哦。”

楊曼清不明白:“保持手掌的乾淨?”

“我們的手很乾淨啊!”孟蓓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哪裡有血?”

萬嫵垂著眼睛,輕聲道:“……有血,是舒廣軒的血。”

而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楊曼清和孟蓓都呆住了,他們望著自己的手,彷彿又看到了昨日她們用鋸子鋸開舒廣軒身體後,回到衛生間洗了很久才洗淨的血液。

“可是憑什麼呢?”孟蓓眸中除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外,還有著不甘心的委屈,“……是他想要先殺了我的啊,我只是在防備而已!”

“如果真是防備,你完全可以打暈他然後逃跑呀。”以諾朝她歪了歪頭,臉上是純真的笑容和好奇,“為什麼還放不下貴客們的報酬呢?”

楊曼清也辯解說:“可是他們說,答應了就不可以終止表演,也不可以反悔。”

謝印雪聲音溫和,輕語道:“是啊,你們既然都答應了,為什麼又反悔了呢?”

楊曼清和孟蓓徹底滯住,最後像是失去了支撐身體的所有力氣,下滑跪坐在地面上默默垂淚。

“好了好了,別那麼絕望嘛。”以諾雖然是第一個安慰她們的人,他走到兩人面前蹲下,然而他的安慰更像是一種嘲笑,“時間還長,我們還能繼續賺錢呀。”

“錢?”提到了錢,孟蓓就想起她們賺到的那兩塊紅寶石,忙不迭從口袋裡掏出詢問以諾,“以諾大副,這個能在您這裡抵多少錢?”

“這個啊?”

以諾接過紅寶石瞅了瞅,噘嘴搖頭說:“這個不值錢的啦。”

“怎麼可能不值錢?!”楊曼清不相信,“不可能不值錢的!”

“對於貴客們來說它的確值錢呀,是不能割捨一定要找回的寶貝哦。可是我這裡它是換不了金幣的。”

以諾笑容燦爛,天藍的眼珠也像是一塊寶石熠熠生輝,讓人看不出一點惡意,可他說的話卻像是從深淵探出的巨掌,只會將人拖拽墜入無邊的地獄。

他說:“你們都知道的呀,貴客們可能會說謊,但我永遠不會欺騙你們。”

是的,引導者npc以諾永遠只會講真話——說他想說的真話。

反倒是謝印雪忽地從袖袋裡掏錢,在遞給朱易琨兩個金幣外加花剩的那些銀幣後,就屈膝半跪下身體,將自己剩下的所有金幣都平分給了她們倆人:“以諾說的對,還有兩天,別絕望。”

雲茜見狀也提議:“除了蘇尋蘭和方隆以外,我們也還有十個人,住第一層的客房每人每晚只需要一金幣,那我們每個人只留三金幣用來住宿和吃飯用就行,剩下的錢不如都給楊曼清和孟蓓,幫幫她們吧。”

方隆和蘇尋蘭覺得這不公平,反對道:“我們付出了代價啊,如果她們這樣通關了,我們又算什麼?”

“好。”

萬嫵卻不理會他們,首個附和雲茜的話,她留下三個金幣後,將自己剩餘的十來個金幣都交給了她們倆人,同時和楊曼清道歉:“抱歉,登船的那一天我沒有為你們付船票,因為那時我還很討厭你經常在背地裡和舒廣軒、沈俊他們造謠,我升職是因為陪股東們睡覺。”

“現在我依然覺得你做的不對,可我也不知道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如果是我,我又會怎樣做,我只是……”萬嫵頓了頓話音,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可能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難過吧,所以她最終說,“希望你們還是能活下去。”

聞人燕和賀曜留足日用金幣後,也把自己剩下的錢放到了她們面前。

“對。”韓思走過去拍拍她們的肩膀,“我也願意繼續做臨時船員再打工兩天,能幫你們湊多少算湊多少吧。”

楊曼清怔怔地望著眾人,最終眼底滾出無數熱淚,她攥緊身前的金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那時只是想活下去……”

這樣的話在前一個副本中,謝印雪記得自己似乎也曾聽誰說過,他無法判斷此時說這些話的楊曼清她們是真心悔過了、還是隻是臨死前一順間的善念,但這一刻的道歉,應該是真心的。

他也有想道歉的人,可他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過。

謝印雪垂眸肅立,這一刻他周身似乎也有縈繞著難散的悲哀,但是大家都在看著楊曼清和孟蓓,柳不花也不在這裡,所以根本無人還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情緒、他一切的一切。

正如陳玉清死後,他一個人住在明月崖上,每年都沒有什麼人會和他說話。

現代的高科技也更好的將他與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隔絕在遠方,問候只需要一部手機,一個電話就能解決,哪怕沈家所有人都關心他,都在乎他。

他要這樣活著,並且不能死去。

所有人都可以死去,唯獨他不能,唯獨他必須活著。

不過沒關係,他現在收了不少乾兒子,即便只有柳不花常在身邊“盡孝”,可是今年他還多了一個小徒弟要養,或許今年的新年家裡能熱鬧一些。

“喂喂,等一下!你們什麼意思?你們不打算繼續為貴客們提供服務了嗎?”

於是在以諾惱怒不解的詢問眾人時,謝印雪抬眸笑了起來,他向來是這樣溫柔和善的,大家發現他眼尾似乎多了一抹紅後,也只會感慨他病氣沉沉的面容上終於多了一絲血色。

“我去啊。”謝印雪對以諾說,他還叫上了朱易琨,“朱老闆,麻煩您幫我把按摩椅搬到第七層去一下。”

“哦,好的。”朱易琨麻利地動了起來,勤快的模樣跟他的體型完全不相稱。

其餘人也跟著散去,都開始繼續和以前一樣打工賺錢,只有以諾傻眼了,在下去的電梯間裡他繞著眾人打轉,試圖再勸一勸大家:“今天為貴客提供服務能獲得兩倍金幣呢,你們真的不心動嗎?”

易小荔牽著易中傑的手,吧嗒吧嗒走到以諾面前,將以諾原來對他們說的話複述一遍:“以諾大副,我現在已經明白了,金錢只會讓我們腐敗,墮落,只有勞動起來,才能以勤勞、以汗水去換取嶄新的未來!”

聽到這句話,以諾瞪大眼睛,痛苦的吼道:“不——!”

以諾的一舉一動向來都是各種浮誇的表演,所以當他痛苦地捂著臉大喊“不”時,眾人反而露出了進入副本以來第一個輕鬆的笑。

謝印雪也不由坐在朱易琨端來的椅子上,望著蹲在七層角落裡抹淚的以諾笑。

笑過之後,他打算讓以諾聽點開心的事,於是微微揚高了些聲音告訴以諾:“以諾大副,我要開始為貴客們提供服務了,而且今天我還要來點不一樣的。”

眼饞謝印雪這把按摩椅很久,卻一直得不到的金髮女人聞言搖著羽扇沒好氣道:“能有什麼不一樣,你總不會願意把椅子賣給我了吧?”

“對的。”謝印雪聞言卻挑眉道,“我今天就是要賣了它。”

金髮女人呆住了,手裡的羽扇也一個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謝印雪摸著自己“愛椅”,像是捨不得它一般蹙眉道:“而且我這把椅子用的能源不一樣,它只要曬曬太陽就能充電,可以永遠使用下去,唉,還有些捨不得呢。”

金髮女人聽完謝印雪的話,立馬就抬手報價:“兩百金幣!”

戴著綠水鬼的那個老頭也對按摩椅垂涎已久,不甘示弱道:“三百!”

“我出一千!”貴客人群中又伸出一隻戴著紅寶石戒指的手,那隻手裡拎著一個金幣袋,“我給現金!”

“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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