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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沒亮,程蔓就被王秋梅給叫醒了。

雖然這時候結婚不用畫新娘妝,但要做的準備也不少,洗漱完吃早飯,還得修眉毛編頭髮,一通忙活下來天也就亮了。

到這會程蔓就不能隨便出房間了,得坐在床上,身邊放著兩個袋子,一個裝糖果,一個混著裝瓜子花生,有小孩來房間看她,就每樣給人抓一把。

剛開始來的都是大院裡的孩子,成群結隊地來討彩頭,過了九點賓客登門,就有親戚拖家帶口地來看她。

有人看過寒暄幾句就走,有人留下跟她說話,房間裡的人漸漸多起來。到十點左右,羅嬸過來了。

雖然她就一個人,但代表了國營飯店全體職工——飯店不可能因為員工結婚而停業,所以在上班的王主任、關建國、燕敏芝和楊玲的禮金都是羅嬸帶來的。

五月初陳小萍就被調走了。

儘管調走她是為了飯店和諧,但王主任還是特地編了個理由安撫她,說調職是考慮到她家離單位比較遠,為了她的個人安全,才將她調到其他飯店。

因為這,陳小萍被調走時心裡挺得意,在飯店每個人面前都炫耀了一波,說這是單位對她的特殊照顧。

其他人還好,羅嬸有點看不慣她得意的模樣,很想告訴她真相。

但話到嘴邊她轉念一想,告訴陳小萍真相是能過嘴癮,卻會導致絞盡腦汁找理由的王主任面上不好過,而且萬一陳小萍惱羞成怒不肯走了,豈不是後患無窮?

最終,羅嬸將話嚥了回去,跟其他人一起歡送走陳小萍。

楊玲是陳小萍調走後新招進來的人,說是招,其實走的不是正常的招工渠道。她家裡有食品公司的關係,這次陳小萍能順利被調走,她家裡也出了力。

所以陳小萍前腳一走,楊玲這個六月份才畢業的高中生就被塞了進來。

楊玲雖然是關係戶,但並不自持身份,進國營飯店後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而且她幹活勤快,不像陳小萍那樣隔三差五想法子偷懶,所以大家對她都沒什麼意見。

結婚收禮金一般要分人,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和父母同事的禮金他們收,因為這是他們的人情,新人只收自己同學同事送的禮金。

像羅嬸、關建國這樣跟母女倆都共事過的,禮金也一般是給到父母,畢竟王秋梅跟他們人情往來

那麼多年。

但王秋梅樂意貼補閨女,所以寒暄過後,羅嬸將帶來的所有紅包都給了程蔓。

拿到紅包後的程蔓有點怔愣,倒不是猶豫該誰收這紅包,而是沒想到羅嬸他們會送禮,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拿。

羅嬸沒給程蔓推拒的機會,笑著說:“拿著吧,以後小燕、小楊她們結婚,你都是要還禮的。”“那……好吧。”程蔓收了紅包說,"之前怎麼沒聽你們說過這件事?"

“你是收禮的人,我們當然得瞞著你。”羅嬸笑過後,看著程蔓突然心生感慨,“你剛來飯店那會才十七八,瘦瘦小小的,沒想到一轉眼就要嫁人了。"

王秋梅笑著說:“你這話我可不愛聽啊,瘦瘦小得好像我虐待閨女一樣。”

“是是,我說錯話了,但蔓蔓瘦也是真的,就是面板白,水嫩嫩的能看出養得好。”羅嬸回憶說道,"她跟小陸沒成那會,兩人站在一起我就覺得般配,一撮合果然,郎有情妾有意,才幾個月就要結婚了。"

王秋梅很認可羅嬸的功勞,樂呵呵地說:“是,待會吃席,你坐頭桌。”

羅嬸眉毛一挑,嘴上卻說:“哎呦那多不好意思啊,頭桌坐的都是蔓蔓長輩吧。”

“你是看著蔓蔓長大的,你不是長輩誰是?再說要沒你撮合,我們家哪能這麼快辦喜事,”同事這麼多年,王秋梅哪能不瞭解羅嬸,說道,"你就別跟我假謙虛啦。"

羅嬸果然不再謙虛,樂呵呵地說:“你要這麼說,那我就勉為其難了。”

寒暄過後,王秋梅就出去忙活了,今天來的客人多,她得招呼。羅嬸則留在房間裡陪程蔓,順便幫她招呼來看新娘子的客人。

雖然程蔓是主人,但年輕姑娘臉皮薄,時常被來房間的已婚婦女打趣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

而羅嬸雖然是客人,跟程家關係網不重合,但她性格熱情,跟誰都能聊得火熱,還真能控得住場,有她在,房間裡的氣氛都活躍不少。

說說笑笑到十一點多,外面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緊接著一個半大孩子跑來:“新郎來啦!新郎來啦!"

聽到這話,房間裡的人頓時精神一振,這個喊快堵門,那個喊只堵房間門不夠,把大門也堵上,還有忙著藏鞋的。

偏偏程蔓房間小,人一湧進來,房間裡連人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一時間大家還真不知道把鞋藏哪裡,最後一隻鞋被匆匆忙忙扔到了櫃頂,一隻被塞進了疊在床頭的棉被裡。

隨著鞋子被藏好,兩道門全部鎖上,陸平洲也在一群年輕軍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但凡當兵的,身上總有股不同於普通人的氣質,“站如松,坐如鐘,行如風”用來形容他們再恰當不過。

再加上陸平洲帶來的這些年輕軍人,身高過一米八的有好幾個,最矮的也過了一米七五,穿上軍裝,身姿一個比一個挺拔,相貌一個比……好吧還是陸平洲最俊。

當然其他人也不差,尤其是有了來圍觀的機械廠的年輕男同志作對比,太養眼了。

他們一進來,扒著窗戶往外看的幾個已婚婦女都激動不已,做媒的心蠢蠢欲動,直接轉頭問:"蔓蔓,你男人帶來的這些朋友都結婚了嗎?"

程蔓先是被“你男人"三個字窘得臉紅,又被後面的問題問得一臉懵:“什麼朋友?”

窗邊的人還沒解釋,羅嬸便說:“小陸那些朋友小程八成沒見過,你現在問她能問出個啥,要是想介紹物件,等她回門再問不更好?到時候你也別問她了,直接找小陸打聽最好。"

那人一想也是,便轉頭繼續往外看。

陸平洲等人已經走到門口,正好聲好氣地跟門後的人打商量,讓他們開門。

客廳里人比房間裡多,但堵著門的是以程明為首的孩子,他扒著門縫大聲說:“我爸爸說了,只有姑父才能進來,你是我姑父嗎?"

外面的人頓時起鬨:“姑父!老陸你聽到沒?裡面的小孩在喊你姑父。”

陸平洲輕咳一聲,抬手往下壓了壓說,等起鬨聲小了才說:“是明明吧?我就是你姑父,現在來接你姑姑。"

外面的人繼續起鬨:“聽聽聽聽,果然是要結婚的人,你們跟老陸認識這麼久,聽過他這麼溫柔的聲音沒有?"

其他人齊聲道:"沒有!"

“你們小聲點,”陸平洲扭頭說完,便又轉向緊閉的門,聲音溫和問:“明明你能幫姑父開一下門嗎?改天姑父給你買好吃的。"

>程明被說動,正要一口答應,就聽後面小孩喊:“要紅包!開門要紅包!”

程明頓時反應過來:“哦對,要紅包!有紅包才給開門。”

這是臨江市本地的風俗,陸平洲早打聽清楚了,早早準備了一堆紅包,一分兩分都有,聞言便從口袋裡摸出十來個說:“紅包就在我手上,開門就給你們好不好?”

"好……"

程明剛開口就被人打斷:"不行!要從門底下塞進來!"

現在的程明就是牆頭草,哪邊聲音大倒向哪邊,毫不猶豫跟著改口:“要從門底下塞進來,先塞紅包,再開門!"

陸平洲往下面看,門板底下縫隙果然不窄,便蹲下將紅包從門縫一個個塞進去,期間還特意問程明有沒有搶到紅包。

程明回答得很大聲:"搶到啦!有兩分錢!"

“你可以給姑父開門了嗎?”陸平洲邊問邊將手裡剩下的紅包一股腦塞進去。

拿到紅包的程明心裡高興,聲音輕脆地應了聲好,起身去拉門栓。

其他小孩要麼忙著拆紅包顧不上看他,要麼拆了紅包拿人手軟不好反對,於是這次程明沒有受到阻攔,成功開啟了大門。

門開以後,陸平洲等人沒有急著往裡面擠,先慢慢推門,等門後小孩都退遠了,才一窩蜂地往裡湧。

進入客廳後,陸平洲目光直直看向貼著對聯蓄字的房門,雖然那扇門也緊閉著,但激動仍湧上了心頭。

為了抒發心中喜悅,他彎腰一把將程明抱起,並在小傢伙的驚呼中大步走到程蔓房間門口,慫恿孩子說道:“快幫姑父喊姑姑開門。”

陸平洲個子本就是在場所有人中最高的,程明被他抱起,腦袋比他還往上一旦,放眼望去全是人頭,心裡十分興奮,便完全沒有猶豫地站在了姑父這邊,大聲喊道:“姑姑!姑父來了快開門啊!”

但開不開門程蔓做不了主,回應的是房間裡的其他人,大聲喊道:"不開!不能開!"

陸平洲對程明說:“問他們要怎麼樣才能開。”

程明鸚鵡學舌地喊:“你們要怎麼樣才開門?”

"唱歌!"

>“跳舞!”

“俯臥撐!”

房間裡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意見很不統一。

外面的人也七嘴八舌問起來:“是要唱歌?跳舞?還是俯臥撐?”裡面議論起來,片刻後有聲音喊:“都要,唱歌跳舞俯臥撐各來一遍!”

陸平洲帶來的人中,很有幾個不嫌事大,興奮地叫嚷起來:“跳舞跳舞!老陸跳舞!”陸平洲凌厲的眼神看過去,但對方絲毫不慫。

要是完全不慫也不對,畢竟陸平洲狠起來是真能把人往死裡練,可今天不是情況特殊嘛!他們這輩子,說不定就這一天看領導笑話的機會,當然不可能慫。

於是一個比一個不怕死地看回去。

陸平洲笑了,也不要程明傳話了,自己開口問:“我一個人表演是不是不夠?要不要我帶來的人一起?"

外面的人驚恐:"!!!"

裡面的人興奮:"好啊好啊!"

陸平洲扭頭問:"唱什麼好?"

謝子明:“唱什麼你問我?”

陸平洲像是才反應過來,轉頭朝著房門問:“你們想聽我們表演什麼歌曲?”

裡面的人再次討論起來,這時候的人沒有幾十年後搞怪,流行的歌曲也都比較正經,不是軍歌就是紅歌,大家就沒為難他們,讓他們合唱一首《東方紅》。

外面的人都鬆了口氣,這歌是紅歌,同時婚禮上也經常唱,大家都挺熟悉,讓陸平洲趕緊起頭。

歌陸平洲也是會唱的,讓他開嗓也不會不好意思,以前帶兵管訓練的時候他還教過人唱歌呢。所以這會他沒扭捏,張開嘴唱到:"東方紅,太陽昇……"

陸平洲一開口,房間裡的人全沸騰了起來,畢竟是新郎,只要歌聲不是太難聽,大家都能誇出

更何況他的歌聲音高且渾厚,音準都在調上,誇他唱歌好聽完全不違心。

一句唱完,其他人迅速跟上,他們唱歌完全延續了部隊裡的風格,出聲全靠吼,陸平洲一個人唱的時候聲音聽著挺大,但等其他人都扯開嗓子,就不怎麼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不止陸平洲的聲音,房間裡的議論、院子裡的寒暄都聽不見了,嘹亮的歌聲一

直傳到供銷社附近,那些沒來參加程家嫁女兒這喜事的,聽到聲音都忍不住側目,猜測是誰在唱歌。

一曲結束,院裡院外響起熱烈的掌聲,謝子明幾人唱起了興致,恨不得再來一首。

但房間裡的人不想聽歌了,想看他們跳舞。

他們一群男的哪會跳舞啊,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看向陸平洲,讓他去跟裡面的人打商量。

陸平洲也真跟裡面的人商量了起來,說道:“我們不會跳舞,你們讓我們跳,我們估計也只能瞎晃,給你們打一套拳行不行?"

裡面眾人商量起來,沒一會羅嬸出聲說:“可以。”

陸平洲繼續說:“我們在客廳裡拳打得再好,隔著門板你們也看不見,要不你們開啟門,到門口看著我們打?"

裡面有人喊道:“門開啟你們直接衝進來不打拳怎麼辦?我們可沒那麼好忽悠。”“你們放心,我說打拳就會打,”陸平洲說完轉頭問,"你們說是不是?"謝子明帶頭喊:“是!”

裡面的人沒回答,隔了將近半分鐘,有人開啟房門,探出頭說:“好了,你們可以開始了。”

陸平洲帶著人站到客廳中間,他跟程明站一排,其他六人分成兩排,沒多說話,就虎虎生風地打了起來。

程明看到陸平洲的動作,手忙腳亂地跟上,嘴上還哼哼哈哈地叫喊著,很有氣勢。

隨著程明的聲音漸漸高昂,從院子湧進客廳的人也越來越多,原本擠在房間門口看他們打拳的人視線漸漸被遮擋,為了看得更清楚,她們不得不從房間裡走出來,直到房間裡只剩下程莫。

正這時,陸平洲身形一動,衝開圍觀的人群衝進房間。謝子明見狀大喊一聲:"衝啊!"其他人紛紛收起拳頭,朝房間衝去。

等羅嬸等人回過神,陸平洲已經衝進

了房間,在程蔓的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往外走,直到羅嬸大聲喊:不能走!小程鞋還沒穿呢!

房間其他人連忙附和:沒錯沒錯!新娘子沒鞋不能出門。

陸平洲給謝子明一個眼神,後者伸手撥開房間裡擁擠的人翻找起來,他自己也到處逡巡著,目光很快鎖定衣櫃頂部,說道:“看看櫃頂。”

房間裡的

人紛紛變了臉色,有人想阻擋謝子明去摸櫃頂,但被他四兩撥千斤地擋開,朝櫃頂伸出手,很快摸到一雙紅色布鞋扔向陸平洲。

陸平洲單手摟住程蔓的腰,將她放坐到床上,並伸手接過鞋。

謝子明繼續找鞋,只是衣櫃、書桌和床底都看了,都沒有。陸平洲看在眼中,低頭問媳婦::“另一隻鞋在哪?”

“在……”

程蔓剛要張口,房間裡的人急忙阻止:“別說!他拳還沒打完呢!”就是就是,說好不騙人的,結果呢?程蔓向陸平洲攤手,表示不是她不想告訴他,是大家不讓她說。

羅嬸幸災樂禍道:“看吧看吧,這就是你騙我們的結果!不過今天是你們的婚禮,我們不為難你,拳不用打了,你做俯臥撐吧!

俯臥撐!俯臥撐!

其他人叫喊起來。

陸平洲看向程蔓,她忍著笑攤開手,示意她幫不上忙,只好問道:“做多少個俯臥撐?”

“一百個!”

兩百個!

眼看個數要直奔三百去,陸平洲忙開口說:“大家行行好,我今天結婚,真做幾百個俯臥撐,回去就趴下了。

幾百個俯臥撐他不是做不了,只是體力耗盡了,今晚洞房花燭怎麼辦?他盼了快兩個月,可不想再往後推。

擠進房間的除了陸平洲帶來的人,其他的全是已婚男女,哪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紛紛揶揄地笑出聲,

程蔓被笑得臉紅,卻仍開口說:“做二十個俯臥撐差不多了。”

羅嬸打趣問:二十?小程你這是看不起小陸,還是怕他回去真趴下了?

不等程蔓回答,就有人笑著說:“那肯定是怕陸同志回去真趴下了。”

陸平洲剋制不住笑意,卻偏要裝模作樣,咳嗽一聲說:“既然我媳婦這麼說,那我就做二十個俯臥撐了?

哎呦呦,媳婦這叫上啦!“婚禮都辦上了,叫聲媳婦怎麼了?”

讓開讓開,陸同志要做俯臥撐了。

在大家的打趣聲中,場地漸漸被清開,陸平洲直接趴在牆

壁與床中間的過道上,雙手撐地,兩腳分開,飛快地做起了俯臥撐。

二十個俯臥撐對陸平洲來說毫無難度,半分鐘不到,他就從地上一躍而起,拍拍雙手彎腰越過程蔓,從床頭堆著的幾床棉被裡拿出另一隻鞋。

“你怎麼知道鞋在這裡?”程蔓臉上掩飾不住驚訝。

“趴下的時候看到的。陸平洲說著半蹲下來,給程蔓穿上鞋,起身笑著問,我是不是能帶蔓蔓走了?

羅嬸連忙說道:“流程還沒走完呢,你得單膝跪下,問蔓蔓願不願意嫁給你,她點頭了你才能把她帶走。

陸平洲轉身,面朝程蔓單膝跪下,拉起她的手說:“蔓蔓,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話一出,不管是程蔓這邊的,還是陸平洲帶來的人,嘴裡都只喊著一句話:答應他!答應他!

在眾人的起鬨聲中,程蔓直直看向陸平洲。

他身上穿的是前段時間剛發的夏季軍裝,衣服發下來後他沒有上身過,之前穿的一直都是舊軍裝。

因為只下過一次水,軍裝廓形筆挺,領章顏色鮮豔,為他添了幾分意氣風發。

他的眼睛也是明亮的,目光裡滿是喜悅與期待,看著這雙眼睛,程蔓根本說不出別的話,笑著應道:好。

陸平洲起身,再次將程蔓抱起。

如果不是房間裡人太多,他肯定會親她,但現在他只能剋制地將臉埋在她脖頸處。

房間裡響起劇烈的揶揄,紅暈從程蔓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頸,沒入衣領裡面,頭也跟著低下埋在陸平洲肩頭,雙手擋在他胸口,無力地推拒著。

陸平洲本來想鬆開她,卻突然察覺出她的靠近,便再顧不上別人,不但沒鬆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雖然羅嬸說程蔓點頭陸平洲就能帶她走,但但實際上流程走完後,他們還得留下來吃席。

這時候婚禮很少大辦,趕生產的時候很多年輕人都是晚上辦婚禮,請幾個同事朋友舉行個簡單的儀式,然後以一曲紅歌結尾,酒席都沒有。

但程蔓結婚時機械廠沒那麼忙,再加上陸平洲那邊要擺酒,程家不擺酒不合適,王秋梅也不願意這麼委屈閨女,夫妻商量過後準備擺四桌酒。

只是

大院裡可能太久沒喜事,想來湊熱鬧的很多,再加上程蔓嫁得好,廠裡好幾個領導聽說後都要來,於是四桌變成了六桌。

就這還沒算客廳裡擺的小桌,這一桌是專門給程蔓擺的,坐的是她初高中同學和大院裡的朋友,人不多,加上她滿打滿算也就八個人。

人少不是因為程蔓人緣差,而是上山下鄉的政策擺在那,不管是程蔓初高中同學,還是大院裡的發小,大半都下鄉了,剩下的人中男多女少。

這時候雖然沒有男女大防,但異性走得太近很容易被人說閒話,程蔓又不是很外向的性格,跟男生玩的少,所以她留成的朋友真不多。

再加上有些人長大結婚後關係淡了,或者因為工作性質今天要上班,到最後來的就這麼幾個人。人雖然少,但席上氣氛挺熱絡,大家挨個敬程蔓。

因為都是女孩子,她們這桌上的是茶水,程蔓喝得很乾脆,當然,大家也沒為難她讓她乾杯,畢竟喝太多水容易想上廁所。

大家敬完一遍,王秋梅過來叫程蔓,讓她跟陸平洲一起去敬酒,然後拿了杯裝著白色液體的杯子給她,壓低聲音說:“我只倒了幾滴白酒進去,你放心喝。”

程蔓聞了下杯子,果然沒什麼酒氣,拿著出去找陸平洲。

陸平洲跟程樹偉坐一桌,那桌坐的都是長輩和機械廠領導,本來羅嬸也該坐這一桌,但她坐下前看到他們要開白酒,火速選擇跑路到旁邊女多男少的那桌。

看到母女倆,陸平洲忙站起來,程樹偉聽到動靜也抬起頭,招呼程蔓過去介紹道:“這就是我閨女,程蔓。

程蔓笑著向他們問好,眾人也笑著誇了她幾句。

誇完程樹偉便端起酒杯,帶著陸平洲和程蔓敬了他們一杯酒,完了到下一桌繼續介紹繼續喝。

因為喝酒的基本都是男人,所以程蔓是抿一口還是乾杯沒人管,他們只盯著程樹偉和陸平洲,每桌都讓他們幹。

雖然喝白酒用的都是小杯,倒的也不多,但白酒勁大,程蔓怕兩人喝出好歹,趁著去第四桌的間隙,扯了扯陸平洲袖子問:你們喝這麼多沒事吧?

陸平洲壓低聲音說:放心,兌了水的。程蔓聞聞他身上酒氣,的確不濃,提起來的心漸漸放回去。

外面六桌敬完,幾人進了客廳

,這一桌都是喝茶,程樹偉和陸平洲也沒再裝模作樣,一人倒了杯茶敬大家。

畢竟酒雖然是兌過水的,但白酒度數高,喝下去勁也不小。這一桌敬完,程樹偉就去了外面招呼其他人,程蔓跟陸平洲坐在客廳裡繼續吃。

本來客廳裡坐著的幾人雖然不熟,但都是女人,吃起東西來挺自在。陸平洲來了後,說話雖然多了,但大家再開動時總有點束手束腳。

好在陸平洲沒有多待,沒多久就又被叫去喝酒了。

吃完席,陸平洲帶來的人開始大院外面停著的車上裝嫁妝,他給的彩禮多,程家嫁妝給的也不少,光棉被就有六床,春夏秋冬都包圓了。

床櫃等大件傢俱沒買,但有打的雙人沙發和茶几,再加上桶盆痰盂等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陸平洲送來的三大件,裝了滿滿一卡車。

陸平洲帶來的人裝嫁妝時,程蔓又回到了房間,王秋梅抱著她哭得稀里嘩啦。

雖然習俗是哭嫁,但之前王秋梅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哭出來,一來她不是那種感情細膩的人,二來程莫嫁人後單位不變,以後中午休息還是回家來,基本每天都能見面。

可真到了這一刻,王秋梅才發現她根本想不到那些,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她閨女長大了,要飛了。

程蔓跟王秋梅一樣,昨天還嘴硬說自己不會哭,這會被親媽的眼淚感染,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母女倆抱著流淚不肯撒手,最後是羅嬸出面勸兩人別誤了吉時她們才分開。

女孩出嫁都是要由兄弟揹出去,程家有兩個兒子,都身強力壯想出力,為此兩人還弄了場掰手腕比賽,看誰的力氣更大。

最終,一線工人程進,輸給了在鄉下練出一身腱子肉的程亮。因此背程蔓出門的是老二。

為了妹妹婚禮,他今天特意穿了身白襯衣,下面搭一條黑色西褲,皮帶是找老爸借的,裝扮起來挺像那麼回事。

要不是人在鄉下沒工作,婚禮結束肯定有人想給他介紹物件。

他曲起雙腿,在程蔓面前彎下腰,等到背上一重便輕輕鬆鬆將她背起,大步往外走去。鞭炮聲再次響起,糖果被抓起灑向空中,伴隨著糖果落地,孩子們的歡呼也漸漸大了起來。

走出二十七號院,外面也站了不少人,看到程亮揹著程蔓出來,便笑著議論起來。在那些議論中

,程亮腳步穩健向前,一直走到大院門口,走到陸平洲面前,才將背上的年輕姑娘交給他。

程蔓從二哥背上,過渡到陸平洲懷裡,因為怕摔下去,她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頸,而他也牢牢將她抱緊,並向程亮說謝謝。

程亮聽後只嚴肅說道:“好好對我妹妹,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她……”後面的話沒說,只衝他亮了亮拳頭。

陸平洲笑:“好,那我們走了。”

程亮點頭,看著陸平洲將程蔓放進吉普車後座,然後自己也坐進去。

因為要運嫁妝,除了吉普車,陸平洲還打申請借了輛小卡車來,所以吉普車上包括程蔓在內,只坐著四個人,其他人都在後面卡車上。

此時傢俱已經全部搬上卡車,他們一坐進來,駕駛座上的謝子明就踩下油門,後面卡車上的司機見吉普車開動,也迅速踩油門跟上。

要論隆重程度,這時候結婚肯定比不上幾十年後,才兩輛車,車上連吹吹打打的人都沒有。

可在這年代,程蔓和陸平洲結婚的架勢絕對不小,這時候接親能有輛腳踏車就很體面了,更何況陸平洲開來的是四輪的,車頭紅綢一紮,回頭率百分百。

不過機械廠所在的地方已經屬於郊區,部隊駐地還要往外,所以車開了沒多久,兩邊房屋就變得稀疏起來,到後來甚至能看到菜地。

穿過菜地,低矮連綿的山出現在視線裡,吉普車駛入兩座山之間的水泥路,再開不到三分鐘,駐地家屬院進入眼簾。

家屬院臨山而建,遠遠望去,能看到一層層往上的磚紅屋簷。

隨著視角變化,程蔓漸漸抬起頭,直到耳邊傳來謝子明的聲音,她才低頭往前看去。吉普車已經停在大院門口,但警衛員要核實車上人員資訊,所以他們得等一會。程蔓問:以後每次進出都要核實資訊嗎?陸平洲回答說:“剛開始需要,等以後警衛員認識你就不用了。”

說話間資訊核實完成,謝子明重新發動車輛,開著車繞著家屬院往上。車輛上行時,陸平洲一直在給程蔓介紹旁邊的房子是幹什麼的。

於是這一路,程蔓知道了大院供銷社、菜市場、衛生所和學校在哪。

車輛繞了大半圈,駛入一條平緩的巷子,院裡的人可能聽到了動靜,迅速點燃了鞭炮,等車輛停到陸平洲分到的十四棟

時,樓下已經擠滿人。

吉普車停好後,陸平洲先下車,再繞到程蔓這邊開啟車門,將她抱出。

眾人紛紛圍上來,看清她的相貌就開始打趣,這個說難怪路副團長鐵樹開花,那個誇兩人相貌般配。

按理說被打趣一天,程蔓該習慣了,可她不認識這些人,被這麼打趣真有點扛不住,乾脆紅著臉將臉埋到陸平洲胸口。

陸平洲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臉上笑意更濃,嘴上則向圍在面前的年輕嫂子們討饒:“我媳婦臉皮薄,大家稍微照顧一下。

他不說這話還好,說了程蔓臉上更熱,忍不住輕聲說:“你夠了。”

陸平洲低頭笑呵呵地說:“放心,大家不會再打趣我們了。”

他的聲音半點沒壓著,周圍的人聽了個正著,便有人笑著開口:“小陸媳婦你放心,我們肯定不打趣你。

其他人笑著附和:“是啊是啊!”

臉貼在陸平洲懷裡的程莫:……

如果你們附和的時候沒笑得那麼大聲,或許我們稍微相信一下你們,但現在……嗯,陸平洲的胸膛就是她的龜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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