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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小築河段,淨水游魚處。
凌夜正坐在竹筏的尾端無聲垂釣,但目視河水心不在,漣漪漾眸難回神。
凌雲志在竹筏的中部撐杆驅水慢劃舟,一派閒適也悠然,但有風吹葉落,竹筏已經悄然轉了頭。
汩。
有魚兒從葉漂上小躍一籌,但亂了葉漂、吻了漣漪,卻換不回漁翁的憐惜。
嗒、嗒。
不等凌夜目中的神念遠去,凌雲志已經輕笑著走了過來。
乃見魚兒調皮隨漂游,凌雲志便不由微微一笑,但又見凌夜沉默無聲不知後,凌雲志又禁不住微微抿嘴笑搖頭。事後,凌雲志又微微一笑,這才走到凌夜的右側就近坐下:“鞥——”
“唪。”凌雲志在坐下時發出的淡笑聲讓凌夜陷入沉默,但沉默不久,凌夜便微微搖頭地舉目看向了魚漂。
汩……
乃見魚兒藏頭露尾地偷瞄著自己,凌夜便不由微微一牽嘴角,隨後便擺轉魚竿將葉漂拉遠了一些。
然,魚兒好是調皮不知怕,又一路繞著魚漂轉圈圈。
凌雲志看在眼裡笑在嘴角,隨後便仰面望向了上方的晴空,乃在目光漫漫時似呢喃表述:“你看這天。”
凌夜沉默一時,隨後才慢慢抬頭仰望向那舒人眼目的朗朗湛藍。
“天作畫幕藍為湖……”凌雲志有些著迷陷入,目光遊移緩慢聲也淡:“浮雲漂然一叢烏……”
凌夜靜靜地巡遊著天空,亦不知是否將凌雲志的話語聽入耳中。
漫漫一眼後,凌雲志突然微微一笑,隨後便含笑轉頭地看向了河岸:“有客到。”
聞言,凌夜頓時目中一動,乃默默轉頭地看向了河岸邊。
然……望到那個站在河沿上的人,凌夜卻慢慢擴張了瞳孔:“是……你——?!”
但此聲,是為心怒!
候者,段志感。
左手揹負眼目垂,右手拎酒風絲催。
沉默?誠然。
失空?是也。
但管段志感如何……他的面容既然已經刻在了凌夜的眼睛裡,便驟然扭曲了凌夜了面目:“是……你……”
凌夜的悲憤切齒令凌雲志稍微一皺眉頭,更不等凌夜震怒非常地攥裂手裡的魚竿,凌雲志便輕輕將左手拍放在了他的肩頭上:“淡然。”
此言一出,凌夜頓時身目一顫,可在此之後,他卻切齒更深、手攥更緊地低下了面龐。
而此時,凌雲志已經輕輕撐扶著他的肩頭站立了起來,乃負手而笑地看向了對岸的段志感:“段兄今日好心情,倒送美酒來一品。”
段志感深為沉默,只此一遭,竹筏便因為魚兒的不捨迴游而靠近了岸邊。
汩……
稍有一些潮浪襲來,但撲得很輕,更無法溼上段志感的鞋頭。
“嗒……”但,這從旁側垂落到河水裡的釣竿卻晃動了段志感的目潭,以讓他順著釣竿看向了筏上的物主。
然,凌夜卻並未看他,只是深深地低垂著腦袋攥著左拳,用右手——抓攥著凌雲志的後腰帶。
“唪。”見段志感沉默至久,凌雲志便不由悠然一笑,乃伸手引請向後道:“筏上一敘,觀湖作酒。”
段志感略有一默,但隨後他便啞然失笑,乃在輕輕點頭後一步飛躍向了竹筏的前頭。
呼……
偏斜過來的陰影從凌夜的頭頂掠過,但卻換不來凌夜的一絲一動。
汩……
段志感落步雖輕,但竹筏亦有不能承受之重,乃在水面上蕩起層層微弱的漣漪。
“唪。”凌雲志微微一笑,隨後只在轉身去往時順勢一拂左手便令竹筏倒行漂游,也將凌夜的小手從自己的後腰帶上鬆懈了下來。
呼……
有風來送行,既亂了凌夜額前垂落的髮絲,也將竹筏送向了更裡處。
……
與此同時,柳宅。
咕。
有輕微的響動聲傳出大門,是因為內裡的趙玉鳳拿下了門架上的擋門木。
然,在放下這根厚實的擋門木後……卻只見一雙眼睛從門縫裡張望出來。
幾經三番四下巡,可謂小心又謹慎。
終不見外有他人異動確證心,趙玉鳳這才輕慢慢地鬆了一口濁氣,乃慢慢開啟大門側身走了出來。
她的手裡挎著一個菜籃子,想必是家裡囤置的食材宣告耗盡,如今只好再冒著風險上街多加購置一些時蔬備用。
吱——
然,趙玉鳳這才剛剛關上房門插上鎖,可這一轉頭要走……
“嫂子……”依靠在門牆角的鄭月如可謂是半坐半癱倒,她望著趙玉鳳的眼睛更是已然空洞無衷,看不到一點的神采。
趙玉鳳一眼就看到了鄭月如這雙似如死人一般空洞無神的眼睛,當下便被嚇得渾身一顫,乃慌忙又惶恐地趕下去攙扶對方:“月如,月如——”
但鄭月如卻任由拉扶而不動,只是心死如灰地望著趙玉鳳的眼睛來呢喃:“嫂子……我兒子不見了。——你看到了沒有。”
此言一出,趙玉鳳頓時聲息一窒、惶恐攀升地睜顫了眼瞳,但隨後她便悲痛成哀地抓晃了一下鄭月如的手臂:“你別說了……”
“別找了……”言及此處,趙玉鳳亦禁不住蹲下抹淚:“這都是命……這都是命啊……”
“命……”鄭月如麻木呢喃,然淚水已經湧落眼眶,她卻渾然不知:“風兒吉人自有天相……我給他看過命的……”
說到這裡,鄭月如突然悲涼蹙眉,隨後便哀哭潸然淚,乃用雙手抓住趙玉鳳的手臂連連搖晃著哭訴起來:“我給他看過命的……我給他看過命的!——人家說風兒一生富貴,只要少年無患便能成龍高就的……只要不生大病便能長命百歲,便是染上陰邪也能吉人天相,只要遇到貴人——便能功成名就,一躍龍門騰四海的……呃呃啊啊啊……”
“月如——”趙玉鳳悲痛懊首,終是忍不住淚流滿面,乃跟鄭月如抱頭痛哭起來:“算了……算啦——”
“啊啊啊啊啊……”鄭月如悲慘哭嚎,但卻只是癱著雙手趴靠在趙玉鳳懷裡,如此之呼喚又怎會平靜:“嫂——子……”
……
小築河段,平靜水域。
汩……
凌夜兀自獨站在竹筏的尾端,這一尾一邊的浮流再清澈……也抬不起他的面龐。
竹筏中前部。
段志感和凌雲志並肩而立,也是統一背對著後方的凌夜。但前者在左垂眼目,單手揹負拎著酒,後者在右觀前滄,雙手揹負巍不動。
“唪。”望之前方的幽靜竹河景,凌雲志便不由微微一笑,乃敞懷轉目地巡向了右邊的河岸:“我看你是要走。”
段志感深為沉默,隨後便微微搖頭地舉起酒罈痛飲了小半壇,最後才悵懷一嘆地將酒罈轉遞給凌雲志。
凌雲志微微一笑,便抬手接過了酒罈,可他卻沒有舉壇去喝,而是在淺淡一笑後將酒罈也背拿到了身後:“許不曾問……段兄世家。”
段志感深為一默,隨後才微微搖頭地看向了前景:“京政。段家。”
凌雲志略有緘聲,隨後才輕輕點頭。
“唪。”段志感在一眼巡望後輕然一笑,隨後便轉頭望向了左前方的河沿景色:“某一生光明磊落。——卻不想……”
心念所至,段志感便不由好笑失聲,卻非自嘲:“唪。”
“唪。”凌雲志淺然一笑,隨後便舉目望向了前上晴空,乃在漫漫巡遊時輕言輕語:“這世間……又有誰,能夠活得光明磊落呢。”
段志感稍有緘聲,隨後深陷沉默。
“唪。”凌雲志輕淺淡笑,隨後便敞懷釋息,乃慢慢巡望起前方的景緻:“葬了吧。”
這句話讓段志感沉默至深,而凌雲志也在漫漫一眼後懷悵輕言:“一如過眼雲煙。泛不起漣漪秋波。”
充述之辭,令段志感在深深沉默中攥緊了揹負在身後的左手。
段志感不知凌雲志是知或不知,但他深知自我,愧於心,愧於情。更,愧於義。
而凌雲志知或不知,也無人知道。
對於很多人來說,對於很多亡靈來說——凌雲志……是個謎。
是個……令人恐懼的謎。
但如今,為人父者為人夫罷了。
“唪。”段志感微然淡笑,隨後便轉身走向了後方:“可能……明日再來。”
凌雲志微微一笑,隨後便舉起酒罈小飲了一口。
呼……
路過之時無相望,既未停留也無聲,一縷輕風擦身過,亂了二人的發縷卻難以產生共鳴。
呼。
段志感輕輕一踏筏尾便飄然飛去,遙遙之後幾個點水便消失在了遠山之外。
直到此時,凌夜才憤然地攥緊雙拳,突然咬死牙關:“嗤!”
……
當日,趙玉鳳摸著眼淚將鄭月如送回了陳家靈堂,但眼見趙玉鳳之淚,一眾祭奠者卻為之默然。再見鄭月如的麻木無望,他們只能深深閉目,選擇不再去看。
陳三秋以為來人是為祭拜者,便下意識地躬了一下頭。可能他事後的沉默是因為反應了過來,但他卻沒有去看趙玉鳳和鄭月如。
趙玉鳳深為沉默,隨後便小心輕慢著將鄭月如扶穩站好,但當她誠心地轉向靈棺拜奠時,鄭月如卻惘然坐倒在了地上。
呢喃無聲不知所念,目中無望緣何而起。
趙玉鳳在拜奠時是何心緒,無人也無從得知。
但,柳平寬……直到亡者下葬那一天,也不曾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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