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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與月瀅道過歉之後,謝相才方才感到心中的一個心結被徹底解開。

他接連幾個晚上睡得都很香,嘴角的弧度時不時在夢中上揚,想來是做了什麼美夢。

謝相才休整了好一段時間,才徹底處理好封王會在體內留下的一些小問題。

隨著時間一點點往後推移,謝相才離開東風城的日子也越發靠近。

一日清晨,謝相才房門口響起了熟悉的敲門聲。

少年將門推開,果不其然,七公子如同往常一般醉醺醺地依靠在門框上,雙頰紅暈地看向謝相才。

謝相才毫不意外,理了理胸口有些不整齊的衣衫,隨即跟著晃晃悠悠的七公子朝著後山掠去。

後山之上,荔枝樹仍舊盛開旺盛,穗穗黃花依然動人。

謝相才深吸一口氣,偏頭笑問七公子道,“七師兄,今兒咱們學些什麼呀?”

七公子聽到“學什麼”三個字,雙眼之中的醉意驟然消失不見,整個人容光煥發。

他拉緊敞開的衣服,清了清嗓子,“前些日子五師兄不是教你劍了嗎?咱們繼續學劍吧!”

聽到七師兄說要教自己劍,謝相才不由一愣。

在少年的印象之中,七師兄雖然功夫深不可測,但是他從未有一次見過對方使過什麼兵器。

七公子顯然是看出了謝相才的疑慮,一甩衣袖雙手負於身後,“師兄們都說,我最像師父,什麼兵器都不擅長,不過什麼兵器也都沒落下。”

他話音落下,謝相才眼瞳不由一縮。

剎那之後,只見半截通體火紅的劍條自天邊掠過,無一時懸浮至七公子面前。

謝相才感受著七公子周身溢位的瘋狂劍氣,腳步朝後些許。

七公子爽朗一笑,自腰間解下酒葫蘆,痛飲一口,旋即將葫蘆中的酒水盡數潑灑在劍條之上。

“滋啦——”

劍條之上的高溫瞬間被冰涼的酒水化解,緩緩變為灰褐色。

剎那之後,七公子腳掌一點地面,身形躍上半空,手掌緊接著緊握劍條底部被布條包裹著的地方。

此刻,他腳點虛空,身形輕盈如燕,好似踏風而行遊蕩于山丘上方的半片天際。

那半截根本不能算是劍的劍條,在七公子的手中宛如煥發新生,充盈的劍氣幾乎令得其體積膨脹了幾倍不止。

七公子肆意揮劍,劍影接二連三地自劍條之中掠出,將天空之上方圓幾里的雲朵盡數攪散。

少年呆呆站在山丘之上,感受著迎面落下的凌厲劍氣,下意識地嚥了一口口水。

“好強……”

謝相才沉吟良久,方才從嘴中擠出這兩個字來。

七公子半晌之後自半空中落在身來,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巴了一下嘴。

然而他卻一言不發。

少年眉頭微皺,某一剎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抬頭。

只見早已被七公子劍氣攪得凌亂不堪的半空之中,赫然出現一道漆黑色的裂縫,裂縫之中,一人滿身鮮血,重重砸落到地面之上。

謝相才大驚,緊跟著七公子閃身上前。

山坡的一塊尖石之上,一名身著蟒袍頭頂高官的“男人”,此刻已被巨石貫穿了胸膛,鮮血順著石頭流淌而下。

少年眉頭緊鎖,見對方打扮,想來和許久之前來帶走沁妃娘娘的太監是一群人。

七公子笑盈盈地走上前去,在那位武榜能夠排進前二十的大內高手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蹲下身來,手掌緩緩攀上對方脖頸。

“上次來了個剛入六境的雜碎,這一次又來了一個半隻腳踏入七境的廢物,是瞧不起我師父,還是瞧不起我這個東風城城主呢?”

蟒袍太監嘴中“嗚嗚呀呀”,聲音尖細,但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七公子仍舊是笑容滿面,思量片刻之後,手掌確實從其脖頸之上挪開,轉而朝著其小腹處滑去。

“不對,若是殺了你太便宜你了。嘖嘖,看你的衣著,應該是尚寶監吧?宮內權勢不小?呵呵,那得罪的人也少不了吧?這樣,我廢你一身武功,再放你回去,你覺得……有沒有意思!”

話音落下,七公子眼神驟然冰寒,手掌朝著這位大內尚寶監的小腹處重重落下。

“嘭——”

只聽一道沉悶聲響,尚寶監當即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神立刻變得極為渙散,同時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謝相才長吐出一口氣,看著七師兄方才狠辣的手段,心中不由一涼。

能夠如此輕易地重創一名半步魂魄境的大內高手,想來七師兄的實力定然已是遠超這名尚寶監,甚至遠遠高於七境!

少年心中清楚,七師兄的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是兩人之間的差距……

尚寶監僅有一息尚存,見狀,七公子方才抹了抹手掌之上的血跡,緩緩起身跺了跺腳,朝著半空懶散地說了一聲,“還有一個雜碎,趕緊出來把你家上司帶走吧!”

半空之上,先是寂靜了剎那,旋即一道身影自波盪之中一步跨出,戰戰兢兢地落在謝相才和七公子兩人身前。

七公子用下巴指了指被巨石貫穿胸膛的尚寶監,“帶回去吧,還有,要是你們大內真捨得,就派些上的了檯面的傢伙來,別總是這樣,曉得不?”

明顯官低一籌的太監搗蒜似的點頭,剎那之後帶起一陣破風聲,帶著巨石之上的尚寶監消失這片後山之上。

謝相才嚥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氣。

七公子袖口一揮,巨石連同其四周的血液瞬間消失不見。

他將手中劍條塞進謝相才掌心之間,“小師弟,這劍條雖然說簡陋了一點,但比起五師兄那木劍來說還是強上不少,拿來練練手無傷大雅。”

少年重重點頭,攥緊手中半截劍條。

七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劍客嘛,雖然劍重要,但是心中有劍,劍出有因,才是最重要的……哈哈哈哈,罷了罷了,這些晦澀的大道理想必五師兄已經和你說過了,我也不算是什麼劍客,就不多囉嗦啦!”

謝相才心中一陣唏噓,七師兄不僅武道天賦驚為天人,就連一手自稱算不得擅長的劍術,都能夠達到如此境界。

若是這樣還不能稱為劍客的話,恐怕天下用劍之人,都對不起手中的三尺劍。

七公子再將用劍的一些事項以及方法和謝相才嘮叨了幾句之後,就舒坦地躺在山丘之上,一邊喝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美酒,一邊看著青澀少年舞動手中的半截劍條。

這位年紀不過二十有五的青年,逐漸感到昏昏欲睡,腦海之中浮現而出的是自己在比小師弟大不了多少的年紀,仗劍走天涯的情景。

一匹白馬一壺酒,一柄長劍一天下。

對了,還有那個喜歡在小河邊搗衣唱歌,喜歡在炊煙中對鏡梳妝,喜歡笑著挽著自己胳膊,嬌聲說“白哥哥,白哥哥,再給我寫一首詩”的年少姑娘。

只不過可惜的是,那姑娘永遠留在了十六歲,永遠留在了本應該最曼妙的年紀裡。

這位平日裡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七公子,這位遊歷山河仍面色不改,飲酒不斷的“謫仙人”,此刻不知是被風沙迷了眼睛,還是被烈酒嗆了鼻子,竟是眼眶一紅,滑下兩滴淚來。

七公子飲盡一壺酒後,方才咂舌出聲,“小師弟,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做什麼‘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謝相才周身勁氣散去,緊握劍條的手臂自然垂下,看著七公子輕輕點了點頭,隨後略有些喘息地拭去額前汗水。

七公子起身,走上前去從謝相才手中奪來劍條,隨意甩了甩手臂,抖落出幾道劍氣來。

他望向少年道,“既然仗劍走天下,劍術基本必不可少,但是一套上乘的劍法也是不可或缺的。小師弟,接下來你看好了,師兄傳你一套劍法,一套從天而降的劍法。師兄只教一遍,這世間,由我施展而出的這套劍法,也只會有這一遍。”

謝相才聞言,自覺地朝後掠去,一直掠到山腳之下,為七師兄留出足夠的空間。

七公子隨意握住劍條,身形凌踏虛空。

緊接著,他身形隨風旋轉,衣袍被北風吹拂得膨脹開來。

“我這一劍,如同‘飛流直下三千尺’,劍氣從天而降宛如‘銀河落九天’,小師弟,睜大眼睛看好嘍!”

少年盤腿正襟危坐,雙眼睜大,真真切切得看著那道懸浮半空的白袍身影。

某一剎,天際烏雲翻湧,將東風城後山所在的這片天地之內的陽光盡數隔絕而去。

轉瞬間,雷聲轟鳴,流光似的閃電自烏雲之間一閃而過,接連不斷。

七公子身形緩緩攀上天際,無一時便是立於電閃雷鳴之間。

他輕抬手中劍條,霎時間萬籟俱寂,緊接著無數電光湧入劍條之中,將劍條撐得近乎四分五裂。

謝相才滿眼駭然,感受著這片天際之上近乎瘋狂的原生波動,背後衣衫悄然被冷汗水打溼。

他有一種預感,這一劍,除了師父,整座天下無人能夠接住。

七公子面色如常,屏息待得手中劍條瀕臨破碎的剎那,方才睜開輕輕閉上的雙眼,腳掌一點地面,身形化為一線模糊竄入烏雲之中。

風雲湧動,雷電遁形,此方天際宛如面臨分崩離析之境,天上地下震動不已。

謝相才大驚失色,瞬間從地面之上站起身來,運轉武根之中所有的原生之力,在周身幾丈範圍之內形成一道無形屏障。

然而這道蘊含著四境大成武者全部勁氣的原生屏障,只是在迎面襲來的狂風之中堅持了三息時間,便是被摧枯拉朽地摧毀殆盡。

勁風將少年整個身子捲上半空,旋即朝著身後城鎮甩去。

謝相才的身形狼狽砸落在一處攤販之內,他蓬頭垢面地從廢墟中爬起身來,對著目瞪口呆的小販連忙道歉,隨後火急火燎地再度朝著後山掠去。

少年滿頭大汗地停在山腳,心中慶幸七師兄這一劍還未遞出。

他屏息立於原地,半晌之後,靜默許久的雲層終於再度如同沸水一樣翻騰起來。

“轟隆——”

驚天雷鳴響徹而起,一道身形穿破層層烏雲,朝著山頂俯衝而去。

此刻黑暗之中,七公子的身形包裹著凌厲劍氣,宛如一線流星,肆意劃破長空,將山頭空間撞得分崩離析。

一聲低喝,一劍遞出,此方天際,萬籟俱寂。

風雲變色!

好一劍“飛流直下三千尺,應是銀河落九天”!

也算見過世面的少年郎,一時間雙腿發軟,雙眼圓瞪,雙耳嗡鳴,雙手發顫。

幾欲先走。

震驚之間,這座山頭已是被這道驚天劍氣一分為二,在山頭化為兩瓣的同時,七公子手中的劍條也是隨之破碎而開,碎片四散而開近乎將這片天際與外界相連的結界擊碎。

本來正在樓閣之中打瞌睡的虎頡,感受到百里之外那座山頭的動靜後,罵罵咧咧地睜開雙眼,一閃之間來到東風城境內,再一閃身便是來到身形僵硬的謝相才跟前。

他一巴掌呼在少年後腦勺上,罵道,“小兔崽子,想死啊,還站在這裡?”

少年木訥地點了點頭,喃喃道,“七師兄說,這一劍讓我看好了……”

虎頡一愣,旋即古怪一笑,不再趕謝相才走,反而是扯住他的胳膊迎面朝著劍氣最盛處掠去。

“好,你既然要看,那就看個真切!”

兩人身形躍上半空,朝著仍舊肆虐著山頭的劍氣衝去。

壓迫勁風之中,謝相才竭力睜大雙眼,甚至是不惜筋骨寸斷的風險探出手掌,感受著劍氣之中的一粒粒塵埃。

塵埃僅僅只是劃過少年的手掌,便是令得其血肉模糊。

謝相才緊咬牙關,身形竟是主動帶著虎頡再度往更高處掠去。

虎頡有些錯愕地看著一旁少年那滿是鮮血的側臉,笑罵了一聲“小兔崽子”。

謝相才終於是來到劍氣中心,七公子的身旁。

七公子滿眼笑意的看著鮮血淋漓的少年,指尖一縷流光探出,竄進少年的百匯之中。

“小師弟,天賦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勇往無前,這一劍,你配得上!”

流光霎時間自百匯流入謝相才的腦海,一道道凌厲劍氣包裹著七公子的那道神識,將這可謂驚世駭俗的一劍,呈現在了少年內心之中。

與此同時,謝相才身體之上的傷痕,也在被這道神識緩緩修復。

虎頡呵呵一笑,攤開手掌隨意一握,漫天劍氣驟然消散,籠罩在此番天際的烏雲隨著劍氣的消散而消失不見,陽光再度傾灑而下,落在這處早已是面目全非的後山之上。

虎頡帶著兩名弟子緩緩落地,落在後山之外,撇了撇嘴望向狼狽不堪的山頭,毫不留情面地一巴掌扇在七公子腦門上。

“鬧鬧鬧!你看看把這後山搞成什麼樣了?要是你五師兄知道了還不得一哭二鬧三上吊?去去去,趕緊回去,領著你小師弟回去歇著去!誒呦呦,老子真的是命苦啊!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要幫調皮搗蛋的弟子擦屁股呦……誒,你們倆他孃的還站在這裡?滾滾滾,快滾!”

謝相才方才緩過神來,看著滿臉訕笑的七公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

七公子收斂神色,對著虎頡拜了拜,隨後便是挽住小師弟朝著身後的東風城掠去。

少年聽著耳畔的呼呼風聲,仍舊並未完全從先前七師兄的那一劍中緩過神來。

七公子笑著偏頭問道,“小師弟,剛才那一劍,看清楚了嗎?”

少年愣神片刻,旋即微微點頭,不過轉而又嘆息著搖了搖頭。

七公子不以為意,輕笑一聲。

“小師弟,我相信,日後的你,會比師兄更加精彩,更加絕豔。”

少年愕然,隨即露出一抹燦爛笑容。

七公子長吐出一口氣,眼前再度浮現出那張帶有兩個小酒窩的動人臉頰。

“還真是‘昔日橫波目,今成流淚泉’吶……罷了罷了,回去喝酒,回去喝酒!”

天際兩人身形驟然加速,轉眼便是消失在原地。

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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