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8章 關羽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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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原的雨聲中醒來，在夢裡，已經過了半生，睜開眼睛，人卻還在原地駐足。

塵緣千丈，煙雨濛濛，在雨中潛伏著的，是說也說不完的悲涼，被雨淋溼的，是無法割捨的不甘。

劉備疲憊地從雨中站起來，牽著的盧馬，找了一個避雨的地方，盤膝而坐，捂了捂手臂上的傷口，他看著身邊長劍，拿起，落在了脖子上，浮生至此，生有何用？

劉備閉著眼睛，流下兩行眼淚，此生都為匡扶大漢在奔波，身為漢皇后裔，戎馬半生，寸功未立，比不上曹操這個奸雄，甚至比不上林澤這個流民，自己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見多了千篇一律的城池，看膩了面目全非的山水，劉備心中一陣絕望，數十年後，千百年後，大漢的天下到底會是一個怎樣的模樣？

遠處，徐子午帶著兄弟們看著劉備的模樣，心中不免酸楚，一個人到底有多少情懷，能經得起屢戰屢敗的失望？

師父讓自己盯著他，言辭當中有殺氣，但是師父並沒有明說要殺了他，徐子午自然也不會動手，第一，這樣的劉備能給師父的江山造成多大的傷害？第二，這樣的劉備，真的讓人下不了手。

章明嶽立在徐子午身邊，道：“將軍，看他要自刎呢。”

經歷了鉅變的徐子午心性已經非常穩定，對於世事看得也透徹，他搖搖頭，道：“劉玄德是不會自刎的，他已經習慣了顛沛流離，況且，他還有妻子在世，關二叔和張三叔，也都在這世上。義結金蘭，同生共死，他怎麼會獨自去死？”

章明嶽搖了搖嘴唇，道：“他為何不投奔咱們主公呢？以他們的本事，絕對能在諸位將軍中有一席之地。”

徐子午笑道：“不會的，第一，他是漢皇后裔，不會寄人籬下，第二，他和曹操是血仇，一直以來看曹操都是亂世之奸臣，我師父和曹操的關係，若即若離，非常微妙，他擔心投奔了我師父，是助紂為虐。”

章明嶽道：“那咱們怎麼辦？就這樣盯著他？有什麼用，他從袁紹那裡跑出來了，能有什麼事兒？”

徐子午道：“先盯著吧，等他找到了關二叔和張三叔再說。師父已經回岳陽村了，明嶽，你想法子給師父發個訊息，問問他，這劉備是殺是留？”

章明嶽點點頭，下去安排了。

徐子午繼續盯著劉備的模樣，嘆了口氣。

劉備根本不知道，他單槍匹馬能從袁紹的大營中跑出來，是靠林澤義從部隊在暗中保駕護航，他也不知道前路將何去何從，最終他放下了劍，縱馬騎行，直奔古城方向，因為那是自己夢想開始的地方，就是在那裡，有二弟三弟與自己桃園結義。

在這個亂世紛爭的時代，想隱居山水之間，毫無可能，畢竟連黃承彥那樣的人也出來為官了，只有到古城休息幾日了。

劉備縱馬狂奔，終於到了古城，古城是在豫南之地，屬於林澤治下，因為大力發展民生，建設極好，即便是剛剛在汝南打過一仗，也不曾傷及古城分毫，不得不說，林澤極具治國才能。

入眼處，是白牆灰瓦，極為淡雅，千杆翠竹迎客來，劉備下馬在古城步行，又來到了那片桃林，桃花花期才過，那凋零的花瓣，讓他又黯然傷神，在桃園當中行走，劉備赫然發現，有自己三人雕像，他極為詫異，大步上前，確認這就是自己兄弟三人，是用極為堅硬的岩石雕刻，外面還抹著一層防止風化的奇怪塗料。

他急忙看下面那行字，“大漢末年，三位英雄於公元184年在此結為異姓兄弟，情同手足，同生共死，義薄雲天，林澤謹立！”

劉備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林澤會對自己三兄弟如此恭敬。

在後世，林澤確實對這位漢昭烈帝很尊敬，可是處於同一時代，隨著他自己的社會地位提高，對這些英雄人物感覺已經很一般了，立碑是因為，林澤始終不渝地認為：“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

劉關張的精神，是要學的。

劉備正揪心地看著自己兩位兄弟的雕塑，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喊：“是劉皇叔嗎？”

劉備作戰至今，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聽到有人喊他，嚇得就要拔劍。

“劉皇叔莫慌，我本是徐州一個獵戶，見過您，在曹操屠城的時候，我跑了，來到了這古城，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您！”

劉備躬身施禮，道：“我還道是來拿我的官兵。”

“怎麼會，林公治下，政治清明，即便是戰時，敵方家眷，也只是控制起來，天下人誰都知道您和林公有交情，這裡沒人敢為難你。”

劉備心中無比羨慕，林澤一介流民，綽號該溜子，至今也沒有得到朝廷的封賞，但是娶了公主，無論做什麼都名正言順，自己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處施展，當真讓人難受。

劉備飢寒交迫，劉安相邀，自然是去了。

劉安做了一頓飯，劉備吃得極為舒坦，問道：“這是什麼肉，如此可口？這麼好吃的飯菜，還是多年前，在林澤那裡吃過一次。”

劉安笑了笑，道：“是狼肉。”

劉備覺得有些怪異，起身進了廚房，赫然發現，一個女子的半身還在灶臺邊上，劉安對劉備躬身道：“劉皇叔，我對你崇敬有加，家中米糧不足以表達崇敬之情，所以殺了賤內，烹煮給您吃了。”

劉備聞言大為感動，躬身道：“你對我有恩啊！”

吃完飯之後，劉備便去了桃林，他在這裡搭了一間小窩棚，沒有兄弟，便沒有戰意，還不如在此了卻餘生，自己有織蓆販履的手藝，謀生也差不多。

殊不知，劉備剛走，徐子午便帶人闖進了劉安的家裡，拎著他的頭髮就出來了，質問道：“在主公治下，缺了你的糧食，還是缺了你的衣服？殺媳婦兒煮著吃？”

劉安道：“我啥都不缺，但是劉皇叔是我崇敬之人，為此可以表達尊敬之情。”

徐子午道：“放屁，沒見你割自己的肉餵你爹孃，來人，給我將這人殺了，昭告天下，主公治下，生命至上，殺人抵命，欠債還錢！”

在這個天下，生命本就卑賤如草，人身上都有獸性，餓極了就要吃，但是林澤這邊，讓張昭制定規矩的時候，第一條就是人命是凌駕於一切之上的，任何事情都要為活命而讓路。

年紀大一點兒的不覺得，可是在這幾年形成成熟世界觀的百姓，都這麼認為。

劉安是外邊飄來的人，沒有受到林澤思想上的洗禮，殺妻烹煮覺得正常，就連劉備這麼個賢德之君，都只覺得感動，而不覺得噁心。

訊息長了翅膀，幾乎是飛到林澤耳朵裡的，他剛到岳陽村，還沒有進鳳鳴苑，首先，得到了徐子午的訊息，他很開心，徐子午現在的本事，知道他不惹是生非，這個天下，無處不可往，然後聽到劉安這個事情，林澤就有些煩躁。

“媽的，要看孩子了，聽到這麼個事兒，真他媽晦氣。”林澤道：“劉安這個經典案例，給我在全境做通告，命令所有的巡捕，杜絕此類事情發生，不得放過一個故意殺人者！”

林澤將命令傳了下去，先去外面流動的河水中洗了澡，才回家，貂蟬和徐嬌嬌迎接的，自然少不了一番親熱。

對於劉安殺妻的事情，曹操的表現更有意思，號召全軍學他，封建社會，對於人命還是看得太清了。

這些日子，曹操的注意力有兩個，一是白馬袁紹的動向，二是張郃大戟士的動向。

他一定要得到大戟士的歸降，就算他們不降，也不能讓他們成為袁紹的作戰部隊。

可是眼下，他遇到了另一樁麻煩的事情，關羽一直在找他，想的就是認真道別一下再走，畢竟曹操答應了自己，得到大哥的下落，他就放自己走的。

實在等不到曹操，他決定要走了。

關二爺進了內府，找到了他的嫂子，讓她們收拾行囊，然後去了相府，在門外磕了三個頭，然後收拾車馬，掛印封金，寫了一封信：羽少事皇叔，誓同生死；皇天后土，實聞斯言。前者下邳失守，所請三事，已蒙恩諾。今探知故主現在袁紹軍中，回思昔日之盟，豈容違背？新恩雖厚，舊義難忘。茲特奉書告辭，伏惟照察。其有餘恩未報，願以俟之異日。

收拾好了一切，關二爺跨上赤兔馬，手持青龍刀，帶著舊部，從許昌北門離開，就要出城，門衛不讓，關二爺睜開了眼睛，什麼都不說，那氣場就將人嚇到了。

關二爺順利出了城門的訊息，曹操很快就知道了，大吃一驚，喊道：“雲長走了，雲長離開我走了，他，他真的走了！”

這時候，外面的人來報告：“關公奪門而去，車隊鞍馬二十餘人，都往北走了。關公盡封所賜金銀等物、還有丞相您賜予他的美女十人，另居內室。其漢壽亭侯印懸於堂上。丞相所給的人，一個也沒帶，只帶原跟從人，及隨身行李，出北門去了。”

曹操心如刀割，淚流滿面，當初以為典韋死了，兒子死了，侄兒死了，都沒有過這種挫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