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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一年零四個月的改造,廣成澤的部分割槽域已經有些模樣了。

進度最快的是廣成宮,位於崆峒山上——後世汝州臨汝鎮南、澗山口水庫北。

此山傳聞為廣成子修仙處,史載黃帝曾問道廣成子於崆峒山。

山不高,百餘米的樣子,也不大,伐木平整之後,只夠在山上修一箇中等規模的行宮。

邵勳在山下看了看,此宮比一般的莊園大不了多少,殿室數十間罷了。

但花費卻不小!

蓋因周圍全是廣闊的沼澤、草原、密林,材料運輸不易,往山上運更不易。

他又看了看周圍的景緻。

崆峒山下,農田東一塊西一塊的,只粗粗整理了出來,並未播種。

農田之間,隨處可見碧波盪漾的湖池——不知道哪個天殺的,還往湖中鋪路,路的盡頭是一個觀景涼亭。

你奶奶的,我想修的是軍事要塞,你給我整度假勝地是吧?

但——算了,畢竟不是自己出的錢,又能怎樣呢?

此外,他還很是感慨。

後世這一片已經是人煙相對稠密的區域,可誰能想到,此時卻是一片水鄉澤國呢?

南北朝結束,廣成澤已經有所退化、淤積,“吐”出來了部分陸地,但依然沼澤遍地——每一個小冰河時期,其實都是沼澤退化,慢慢淤積成陸的時期,廣成澤如是,東北的遼澤亦如是,甚至就連幽州出關的濱海道(遼西走廊),都是唐末、五代小冰河時期形成的。

就這樣一直淤積,再加上人類活動,到了21世紀,廣成澤最後的遺蹟,大概就只剩下澗山口水庫了。

一千七百年滄海桑田,變化確實太大了。

“殿室皆已完工?”邵勳收起感慨,遙指崆峒山,問道。

“大小殿室六十八間,皆已完工。”正在崆峒山周圍忙活的南陽郡丞樂寬本不是很耐煩,但在看到邵勳帶過來的兩千餘兵馬時,頓時改變了態度,道:“將軍可要上山看看?”

“走。”邵勳當先而走。

唐劍連忙帶著已擴充至兩隊(113人)的邵氏親兵,緊緊圍護在四周,並派出二十餘人當先開道。

抵達廣成宮後,又分至各處警戒。

樂寬默默看著,只覺有些好笑。

不過一個材官將軍罷了,又不是權傾天下的宗王,搞這麼大排場作甚?這麼怕死嗎?

邵勳不知道樂寬心中所想,他只是不停地看著殿室。

用料十分紮實,土木混合結構,甚至還用了少許磚塊、條石——之前看山下有好幾處地方濃煙滾滾,原來卻是在燒磚。

國家工程,果然大手筆。

“加一個倉城吧。”邵勳說道。

“倉城?”樂寬有些吃驚。

一個行宮而已,需要什麼東西從山下運上來就是了,何必搞倉城?

“無需大,能儲備數千人半年糧米即可。”邵勳說道。

“諾。”樂寬嘆了口氣,應下了。

廣成苑一共徵發了五郡國近六萬夫子,實在擾民。

第一年便罷了,大家還能忍受。

今年是第二年了,郡國之內已然滋生怨言。

他不敢想象明年會怎樣,會不會有人暴動?

“廣成宮徹底完工之後,便不要修殿室了。”邵勳又道:“多平整一些田地出來,多開挖一些陂池,多疏浚一些河道,河堤可以不必現在就加固。牧場周圍,圍一圈木柵欄,再修幾座土城、倉城,作為屯兵、屯械之所。”

樂寬聽了欲言又止。

這不是往行宮的路子上走,更像是軍寨。

“此為天子講武校獵之所,不能馬虎。”邵勳看了他一眼,道。

樂寬拱了拱手,道:“諾。”

邵勳的這個理由很爛,但也說得過去。

一旦天子真帶著禁軍來此講武,確實需要軍城營壘,還需要囤積物資的倉城。

邵勳見他不說話了,便點了點頭,自顧自下山。

廣成澤太大,不可能全部圈起來,事實上也沒必要如此。

就憑這裡的地理環境,也不適合騎兵行動,蓋因騎馬走著走著就是一條河、溪,或是一個水泊,或是爛泥地。若匈奴騎兵來這裡,邵勳不介意再堵他們一回,將其侷限在小塊的孤立陸地上,周圍全是河湖,想跑都跑不起來,最後從容調集步兵,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當然,匈奴若調集大量步兵來此,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短時間內也沒這種可能,他們現在甚至連洛陽都不一定拿得下。

回到山下後,邵勳又四處巡視。

他甚至看到了好幾個碼頭,臉色再黑。

好在碼頭附近就是成片的農田,找人問了一下,從前年冬天開始,到今年春天為止,共清理出了漢時“觀宿麥”的舊田千餘頃,因百年未曾耕種,雜草、灌木長勢十分茂盛,清理時很是費了一番手腳。

另外,在建設過程中,他們還自行改造出了三百餘頃農田,主要來源是砍伐森林、歸併沼澤——深挖水庫之時,會用淤泥填平部分沼澤,形成新的陸地。

對這些“新地”,邵勳完全不抱太多指望。

砍伐森林得來的農田,那叫田嗎?說不定地底下還殘留很多樹木的根系。這樣的“農田”,沒個幾年時間的改造,根本不會有產量。

但用河底淤泥新造的湖畔農田,卻可以嘗試種植了。前兩季的產量肯定不會高,但多打理打理,慢慢會變成肥沃的高產水澆地。

中原百姓對自然的改造,其實就是這麼一步步來的,俗稱“開荒”。

邵勳在廣成澤整整轉了三天時間,每處地方都仔細看到了,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三月十六日,他再次登上了廣成宮峰頂,俯瞰周圍壯美的景色。

早就返青的草場之中,駿馬奔騰。

領頭的公馬意氣風發,涉過淺淺的溪流,一往無前。

數百匹馬緊隨其後,濺起大蓬水花。

牧場裡的八千匹馬,現在分了好多群,各有頭馬領著,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廣闊的草場中。時而馳驟奔跑,嘶鳴撒歡。

時而停下來,嚼吃河畔鮮嫩多汁的牧草。

多麼快意的生活啊!

馬群中間,偶爾會看到幾個騎士,粗放管理著這些馬群。

周邊的山坡上,修建了不少小木屋,屯駐著部分長劍軍武士及數百名從禹山塢徵來的丁壯。

邵勳已決定派一幢牙門軍駐守此地,將那些丁壯替換回去。

這些馬是他迄今為止搞到的最大的兩筆財富之一。

誠然,馬會衰老,會受傷,會生病,上了戰場後更是消耗品,但還是好多錢啊……

“現有多少母馬?”邵勳扭頭問道。

“不到五十匹,蒐羅不易。”唐劍答道:“母驢倒找了兩百來頭。”

公馬與母驢交配生下的叫驢騾,公驢與母馬交配生下的叫馬騾。

驢騾更像驢,馬騾更像馬。

馬騾體型稍大,脾氣大,好奇心強,吃得多,但耐粗飼。比馬的力氣大,耐力和負重能力更強,抗病能力也更強,但速度比馬慢,且不能生育。

驢騾體型比馬騾小,力氣也稍小,但性情更溫順一些,壽命也長十年左右,母驢騾偶爾還能與公馬或公驢生育。

總體而言,馬騾還是比驢騾更優秀一些,畢竟二十年和三十年的壽命區別不大。入了軍中,它們估計連活十年都夠嗆。

“慢慢來吧。”邵勳說道:“洛陽馬市有時候會賣母馬,慢慢蒐集即可。”

他又看向那些河湖沼澤。

鴛鴦、鷗、鴰、鸕、鷺等水鳥棲息其間,捕食嬉戲。

天空還有大雁飛過。

水面之上,偶有魚兒躍起。

據駐守此地的長劍軍將士所言,廣成澤內盛產魴、鱘、鯿、鯉、鱨(黃辣丁)、鯊(一種吹沙小魚)等魚,多年無人採捕,體型碩大,數量眾多。

真是一副原始狂野的景象。

“廣成澤內有多少百姓?”邵勳又問道。

唐劍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邵勳默然,他身邊真的缺少得力的文官,這種一般出身士族,卻鮮有來投靠他的。

他創立的這個軍政集團,有點畸形啊。

“不過,僕聽聞廣成澤南緣有一個大聚落,幾個小村,大概有幾百戶人的樣子,部分是本地百姓,部分為南下流民。”唐劍補充道:“做不得準,只是聽聞。”

“遣人去查探一番,若真有聚落,就佔下來。”邵勳面無表情地說道:“聚落之民,配給長劍軍將士為部曲,若不願,就趕走他們。”

“諾。”唐劍應道,這事他會通傳給陳有根。

“就這樣吧,廣成澤還需要時間。”邵勳翻身上馬,道:“回家。”

他說走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廣成澤暫時沒有太多可做的。

夏天的時候,他可能會想辦法收攏一批流民,來此種一季雜糧,摸摸底,看看這裡的土地到底怎麼樣。

明年的時候,會有更多的田地被整理出來,屆時可以擴大種植面積,收一茬之後,就可以預備分給府兵了。

長劍軍還在收人,仔細考核諸般技藝之後才能編入,比較嚴格,目前人數接近九百。

他們分下去後,財政負擔會大大減輕。

銀槍軍這種半脫產計程車兵可以慢慢嘗試著完全脫產,一切最終還是和經濟實力掛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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