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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馥府上,庾敳、潘滔等人如約而至。

庾敳熟練地嗑散,飄飄欲仙。

潘滔擺了擺手,示意不要。

另有幾個年輕人,包括庾亮、徐朗在內,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但見到潘滔沒動靜,只能按捺住心思,把目光瞟向那些漂亮的侍妾。

誰知曹大爺揮了揮手,侍妾們陸續離開。

“北中郎將、平昌公模加寧朔將軍(第四品),鎮鄴去了。”大冬天的,曹大爺仍然搖著扇子,侃侃而談:“溫羨受封大陵縣公,食邑一千八百戶,仍為冀州刺史。”

平昌公司馬模是司空的親弟弟,原為散騎常侍(第三品),現在當都督了,鎮守鄴城,直接攫取了最大一塊肥肉。

老實說,別人應該會有點意見。

司馬騰不想挪個位置嗎?幷州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青州司馬略呢?不眼饞鄴城?

更別說,司馬模什麼都沒做,屁的功勞都沒有,就因為他是司馬越的親弟弟,從一個閒散宗室一躍而為冀州之主。

估計很多人在等著看他笑話呢。

閒散宗室,又沒開府,手頭能有幾個親信?你控制得了冀州嗎?

溫羨原本就是冀州刺史。

北征之時,逃回洛陽,然後跟著出征。失敗後,逃回老家等著,居然又官復原職,還“從駕有功”,受封爵位。

而說起大晉朝的爵位,那絕對是史上最混亂的之一。

泰始元年,置“新五等爵”——如果算上王,則是六等爵。

王爵僅可司馬氏子孫就封,暫且不論——原本只有親王,後又多了個縣王,只有少數人得封。

公(郡公、縣公兩種)、侯(郡侯、縣侯)、伯、子、男五等爵,外姓可封,宗王后人遞減爵位時亦可封,如東贏公司馬騰。

外姓所封之五等爵,大多數是司馬炎開國時所封,一般加開國二字,又可詳細分開國郡公、開國縣公、開國郡侯、開國縣侯、開國侯、開國伯、開國子、開國男。

五等爵之後,還有鄉侯、亭侯、關內侯、關外侯等。

泰始年間(265-274),又有關中侯之類,非常雜亂。

咸寧三年(277),荀勖上奏,認為“五等體國經遠,實不成制度”,“然但虛名……略與舊郡縣鄉亭無異。”

荀勖覺得,五等爵與漢代的列侯分封沒什麼區別,請“裁度”。最終結果是,公侯仍從舊制,公侯以下基本不封了。即便有,也是公侯後人遞減爵位時獲得,且無封國,僅享有一些經濟利益。

而公侯則是有封土的。侯國即便不滿五千戶,仍可置軍,兵千人。

司馬倫僭位時,濫封過一次,甚至連他家奴僕都封爵了。但除此之外,公侯以下很少封,算是把以往雜亂的封爵體系給重構了一遍——實際上,僅有公侯的話,清晰是清晰了,但又偏少。

與溫羨一同受封的,還有延陵縣公高光等人(食邑一千八百戶)。

溫羨出身太原溫氏,是溫恢之孫,高光乃曹魏太尉高柔之子,都是名門世家出身。

他們什麼都沒做,得了爵位。

從駕出征,拼死力戰的將士們卻沒有得封。

合理,真的合理。

“東贏公騰進安北將軍(第三品),幷州多事,不知道他能不能撐住場面。”曹馥繼續說道。

司馬騰乃司馬越二弟,司馬模之兄,幷州刺史、都督。

去年曾經率軍擊敗過鄴將王斌,為司馬穎的最終倒臺立下過功勞。

但沒有什麼可賞給他的。

將軍號看著貴重,但沒地盤、沒兵,不太實惠。

邵勳之前寧可不升任材官將軍,也要繼續掌兵,這也是原因之一。

公侯以下的爵位,各種將軍號,都是錦上添花之物,不值得花大力氣追求。

司馬越在二弟、四弟中,最終選擇了還沒有地盤的四弟司馬模去鄴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

如此一來,從西到東,幷州、冀州、青州全部掌握在司馬越的三個親弟弟手裡了,如果他本人再拿下徐州,堂弟司馬虓在豫州,堂侄司馬釋還在宛城當都督,司馬懿四弟司馬馗一系的聲勢非常浩大了。

司馬越作為這一系的“家長”,是當之無愧的盟主,雖然這個盟主的軍事能力有點弱。

“軍司,說這些作甚?”庾敳有些幽怨地說道:“司空到底幾時回洛陽?聽聞最近有不少士人前往東海,投奔司空,難道他就在東海開府,不管我們了?”

“是啊。”庾敳起了頭,有人嘆了口氣,接著道:“如果拿下徐州,司空必然自領徐州都督、刺史,為彈壓地面,肯定還要在那邊留一段時間,今年還能回洛陽麼?”

“東平王到底挪不挪窩?早點走,司空早點整頓完徐州,可早點回洛陽。”

“我聽聞司空給東平王許了兗州,東平王還在猶豫。”

“還猶豫什麼!再猶豫下去,宣佈他是逆臣,諸鎮共討之,司馬楙下場更不堪。”

“誰說不是呢,希望他能早日想通吧。”

曹馥猛地搖了幾下扇子。

眾人停下了議論,都看著他。

偌大的東海王集團,現在隱隱分成了東西兩部分。

東海王居東海,陪他一起逃難的王承當了東海太守,劉洽負責募兵,成了事實上的中尉。考慮到最近又有很多人前往東海,請求入幕,圍攏在東海王身邊計程車人是越來越多了。

這樣一來,當初留守洛陽的人就尷尬了。

以軍司曹馥為首,幕僚、朝官十餘人,聲勢不如那邊壯,偏偏掌握著兵權,離天子還近,何去何從,確實該好好考慮了。

曾經有人打算東奔徐州,去司空身邊做事,被曹馥以洛陽英才不足為由勸阻了。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洛陽留守人員都快成後媽養的了,天天看著東海那幫人圍在司空周圍拍馬屁,自己做什麼事司空都不知道,久而久之,前途不妙啊。

其實,這就是派系問題,任何一個團體都難以避免。司馬越的不在,恰好又將這個問題放大了。

曹馥很清楚怎麼回事,他心中有數,唯一的辦法,就是增加他們這邊的力量,建立更多的功勳,讓司空重視。

人嘛,總是更容易看到眼前的人,遠方的人容易被忽略。那就用不容抹殺的分量,逼著司空把目光投注過來。

“糜子恢那邊,怎麼說?”曹馥轉向潘滔,問道。

“他二三月間就能出任弘農太守,已經說好了,他願意爭一爭西征主帥之位。”潘滔說道。

“那就幫他爭!”曹馥毫不猶豫地說道:“我侍奉司空多年,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何倫、王秉想要左右衛將軍之職。”潘滔繼續說道:“司空還想任用陳眕、王瑚、褾苞等人,此皆禁軍舊將,新募之兵裡有不少禁軍潰卒,他們帶起來更方便一些。”

“何倫、王秉,目光短淺。”曹馥評價了一句,又問道:“邵勳呢?”

“我見到邵勳時,他在禁苑打獵,操練軍士。”潘滔回道:“近幾日還佔了些田地,聽聞要置辦舞姬、女樂,又讓他侄男、三弟入太學掛名……”

“就這些?”曹馥問道。

“就這些。”潘滔坦然注視著曹馥,回答道。

“少年郎,驟登高位,經不起誘惑啊。”曹馥嘆了口氣,道:“也罷。還知道操練軍士,這就夠了。以後可用美人、錢財結交之。”

潘滔的話,曹馥當然不會全信。

但似乎又合情合理。

十八歲的少年,精氣勃發,有了地位、權勢之後,怎麼可能忍得住不沾聲色?

曾經極為看好的少年郎,不能這麼墮落下去啊。

“王夷甫那邊,遣人知會一番。”曹馥又道:“我不想和他爭什麼。他掌吏部銓選,我不會作梗。我要做的事,他也莫要胡亂插手。元規,你跑一趟。”

“是。”庾亮輕聲應道。

“軍司……”徐朗突然出聲。

“何事?”

“裴廓、裴遐回來了,司空可能要任用。”徐朗說道。

曹馥默默思考。

裴廓本來就是中壘將軍(第四品),若入禁軍掌兵,天經地義。

裴遐是王衍女婿,尚未出仕。司空要用他,多半是招入幕府之中。

“王夷甫……”曹馥輕輕嘆了聲。

這個人,怎麼這麼能鑽營?

司空北伐失敗後,他稍稍沉寂了一段時間,大概是在觀望風色。後來發現糜晃、邵勳等人是懂規矩的,就又出來了。

王衍,最會在規矩裡玩了,最怕的就是不講規矩的人。

他最近讓原長沙王府文學杜錫出任尚書左丞(第六品),與杜家的關係日益密切。

當然,大家族本就互相聯姻,關係扯不斷理還亂。

談不上有多和睦,畢竟有時候關係很好,有時候又因為利益之爭而惡化。

但王夷甫真的太善於編織關係網了,像個蜘蛛一樣。

與他一比,王敦、王導、王澄等人都得扔。

而王衍在朝堂上的黨羽、盟友日漸增多,司空竟然默許了,可見也有投鼠忌器之處。

最簡單的,洛陽還需外州供給。

沒有王衍招徠計程車人子弟入朝為官,大家還認不認這個朝廷,外州能有多少錢糧進京可就難說了。

沒幹脆利落地打贏仗,就不得不讓渡權力,爭取更多的盟友,司空也是無奈。

罷了,和王夷甫這個裱糊匠搞好關係,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

“邵勳那邊,派人勸導下。”到了最後,曹馥又忍不住說道:“實在不行,讓他娶個妻,收收心。你等幫著留意。”

“諾。”眾人紛紛應道。

邵勳現在是洛陽小團體裡最能打的打手,天天和人搶地,那麼貪財,搞得實在難看。

十八歲的殿中將軍,娶了妻子後,自然會走上正軌——呃,被動走上正軌,因為正牌妻子會把妖豔賤貨們治得死死的,牛奶只能歸她吃,她嘴裡漏出來的,才能輪到妖豔賤貨。

“散了吧。”說完最後一件事,曹大爺精力有些不濟,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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