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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修好後,霍傲武便搬回自己家了。他最近閒著無事,每隔一日便去山上打一回獵,打到的獵物一分為二,一半拿去鎮上賣,一半送到阮家來。每回賣獵物回來,還會給阮意綿買些糖糕果子之類的小零嘴。

他盡挑阮意綿愛吃的買,阮意綿心裡不好意思,身體卻抵抗不住糖糕的誘惑,每回嘴裡唸叨著“霍大哥你自己吃”,手卻不由自主地伸出去了。

他一邊唾棄自己嘴饞,一邊打定了主意,等胭脂膏賣出去後,要給他霍大哥買個禮物,不能光吃人家的東西。

盧彩梅有意撮合霍傲武和自家的小哥兒,讓他同從前一樣,每日來家裡吃飯,霍傲武沒拒絕。

這日盧彩梅看他衣裳破了道口子,便讓他換下來,拿過來讓自己補補。霍傲武第二日將洗乾淨的衣裳拿過來的時候,盧彩梅正忙活著家裡的活計,他便隨手將衣裳放到桌上的笸籮裡了。

阮意綿中午喝了藥,吃了兩塊杏子糖,看到霍傲武的衣裳,忽然有些心虛了。

他霍大哥都不捨得給自己買衣裳,卻捨得三天兩頭的給他買點心。阮意綿默默地將衣裳拿回自己屋子裡,穿針引線,仔細縫補了起來。

快縫好時聽到外頭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家裡來客了,阮意綿將最後的幾針縫好,打了個結,起身往堂屋裡走。

剛到堂屋門外,他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阮意綿停下了腳步,沒再往裡頭走。

“上回是我不對,‘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只願輕堯娶個能與他互相扶持的媳婦,以後日子過得輕鬆順遂一些,可意綿身子不好,我實在是擔心輕堯娶了他會吃苦啊!姐姐你也是當孃的,你應當能理解我的對不對?我也是一時著急失了理智,才說了那些傷人的話啊!"

林氏拉著盧彩梅的手,一臉真切:“如今我已經知道輕堯是非意綿不可了,對意綿好,就是對他好,意綿不好,他也好不了!我以後再不會為難意綿了。”

“上次的事兒,姐姐你們別放在心上,等意綿進了門,我定會好好彌補他的!他身子弱,咱們便好吃好喝的養著,絕不讓他幹一點兒活,再多花些銀子,去請縣城、府城多請幾個大夫來幫他看診,總歸是能治好的!”

林氏以為她這番話說完,盧彩梅兩口子會有所動容,沒想到他們卻仍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我理解不了,我是盼著我的孩子好,但絕不會因為這個就糟踐別人的孩子!”盧彩梅板著臉,抽回了自己的手。

阮德賢皺著眉:“親事已退,綿哥兒的身子不勞煩林夫人操心了,我們自會……”

他話未說完,便瞥見兒子站在堂屋門口。

愣了一下後,阮德賢對著兒子道:“綿哥兒,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堂屋裡另外三人聽到動靜,一齊朝門口望去。

江輕堯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阮意綿的方向走了兩步。

“意綿。”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阮意綿。

“你還來做什麼?上回在茶樓裡,我哥哥已經同你說清楚了。”阮意綿抿著唇低聲道。

江輕堯眼底暗含懇求:“我和我娘是來為前些日子的事賠罪的,請你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你上次已經解釋過了。”

看阮意綿態度冷淡,一直迴避他的視線,江輕堯的面色無法掩飾地暗淡了下來:“伯父,伯母,可否讓我和意綿單獨說兩句?”他側頭對著阮德賢兩口子請求道。

阮德賢和盧彩梅對視一眼,面帶徵詢地看向了兒子。

阮意綿正要拒絕,卻陡然想起了林秋的事兒,心念急轉之間,他突然想到了主意。

“爹,娘,你們先出去一會兒吧,我有幾句話想同他說。”

“好,我們就在門口等著,有事你便喊我們。”

雖然有些不解,但盧彩梅和阮德賢最後還是依著兒子的話出去了,林氏在江輕堯的示意下,也跟著出去了。

阮意綿進來後,看了江輕堯一眼,面上有些猶豫。

江輕堯見他還願意單獨同自己說話,心裡又浮起一絲期冀。盧彩梅她們一出去,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口了:“意綿,你要同我說什麼?”

阮意綿躊躇不定,不知該如何開口。

江輕堯笑了笑,從桌上拿起一本書,走到阮意綿跟前:“你最愛看的話本出了新冊子,我還未來得及念給你聽,這次給你買來了。咱們定親的前一日不是說好了嗎?成婚後我教你念書識字,以後我在書房溫書,你就在一旁看話本子,若是遇到不認得的字,便過來問我。”

“這些約定,你都還記得嗎?”江輕堯輕聲詢問,眼裡流露出一些懷戀。

不等阮意綿回答,他又繼續道:“這話本里夾了一頁紙,是我親手寫下的契書,之前同你和伯父伯母立下的承諾,盡數寫在上頭了,我簽了字,畫了押,以後若是我負了你,你便將這契書公之於眾,讓大家都知道,我是個背信棄義之人。”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意綿?”說到最後,江輕堯眼裡全是祈求,往日的端方自持,已全然不見。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牽阮意綿。

阮意綿一個激靈,將手背在身後,扭開了臉:“不行。”

江輕堯伸出的手頓在了半空中:“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只要你說,我都可以去做,但是你不能一次機會都不給,就給我判個死罪吧?”

“求你,不要這麼輕易就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好嗎?”

他眼睛通紅,聲音嘶啞,面上是顯而易見的痛楚。

阮意綿心情十分複雜。

現在一看到江家人,他便會想起他上輩子受的磋磨,他死後他爹孃泣血的哭聲,他哥哥被打斷腿後痛得在地上嘶吼的樣子。

江輕堯對他父母虐待林秋的事熟視無睹,他明明知道他爹孃不是善茬,卻依然一走一年多,將自己獨自留在江家,留在他爹孃眼皮子底下。阮意綿死前那幾日一直在想,江輕堯知道他爹孃會這樣對待自己嗎?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上輩子他沒有機會問,這輩子事情還未發生,江輕堯自己可能都無法預測自己兩年後的心境。

不管江輕堯是大意疏忽了,還是故意為之,阮意綿都不會再讓自己重蹈覆轍了。可林秋是無辜的,林秋對他那麼好,他怎麼能看著林秋在未來的某一天被江家賣給別人做妾?接近林秋最簡單、最快的辦法,便是讓江輕堯從中牽線了。林秋被林氏看得嚴,怕林秋出去說些“不該說”的,林氏平日裡根本不讓林秋出門。

只有透過江輕堯,他才能名正言順地跟林秋往來。

他定了定神,看向江輕堯:“我們之間絕無可能了,江公子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他話音剛落,江輕堯就變了臉色。

“‘江公子’,好一聲‘江公子’啊!”江輕堯嗤笑一聲,濃烈的憤怒與不甘在他心間撕扯,他從不知道,他的意綿竟是這樣心狠的一個人!

“你是不是有了旁的心儀之人,是那日同你一起吃麵的郎君對不對?”若非如此,怎麼不過半月,他對自己的態度便冷淡了這麼多?江輕堯緊緊地盯著阮意綿,壓抑著心裡的妒火和忐忑,質問道。

阮意綿愣了一下:“跟旁人沒關係,是我們不合適,我們兩家家世懸殊過大,你爹孃勉強答應了這門婚事,以後成了婚怕也要鬧得家宅不寧。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不想再讓我爹孃憂心了。”

“我們兩個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找你是有別的事。”阮意綿不想再繞圈子了,他斟酌一番,終於是將自己的真實意圖說出來了。

“我最近喜歡上自己做胭脂了,聽說你外祖家裡從前是胭脂生意的,現在還有個外祖家的表弟寄居在你家,能不能請他來幫我看看我做的胭脂?”

江輕堯實在沒想到,阮意綿答應同他說話,竟然是為了這事!不肯同他和好,卻要請他幫忙?

他氣得面色漲紅,仍然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怒氣:“你怎麼知道我表弟的事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表弟家裡是賣胭脂起家的,但他並不會做胭脂。”

“他不會做也沒關係,我只想讓他幫忙瞧瞧,我身邊的人都沒怎麼用過胭脂,他家裡是賣胭脂的,定然見識過許多胭脂。”

江輕堯簡直莫名其妙,他上前一步靠近阮意綿:“意綿,你喜歡什麼胭脂,我買給你,我們不要退親好不好?”

“你不想幫忙就算了!”阮意綿別過臉,甩手要走。

“我幫你!”江輕堯急聲道,“這兩日我便讓他過來。”

“好,多謝了,那今日就這樣吧。”見目的達成,阮意綿悄悄地舒了口氣。

利用江輕堯到底讓他有些不自在,說完話他轉身急匆匆要走,卻差點兒與剛剛進門的人撞到一起。

“霍大哥!”

霍大哥怎麼過來了?阮意綿心裡有些納悶。

江輕堯聞聲一臉敵意地望了過去。

不僅江輕堯不高興,霍傲武面色也沒好到哪兒去。

明明上回已經將話說清楚了,這姓江的為何又來糾纏?他來便算了,綿哥兒還單獨同他說話,莫不是又心軟了?霍傲武目光幽深地盯著阮意綿,心裡有些煩悶。

“今日上山摘了一些三月萢,記得你愛吃,來送些給你。”霍傲武將用樹葉包起來的三月萢遞給阮意綿,又裝作不經意道:“我突然進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感覺到了字裡行間的酸意。霍傲武側開頭,不敢同阮意綿對視。

阮意綿不知為何有些心虛:“沒有,我們已經說完了,也沒有別的事,就是我想請江公子的表弟幫忙瞧瞧我做的胭脂……”

阮意綿情不自禁地解釋了一大串,回過神後趕緊閉上嘴。他垂著腦袋有些懊惱,霍傲武卻是鬆了口氣,心裡的鬱悶也散去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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