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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三聖宗上下徹夜未眠,待到曙光照亮環湖山,塵埃落定,胡惟庸胡長老辭去代掌門之位,繼任者為滕上雲滕長老。胡惟庸臉面無光,連夜離開宗門,不知所蹤,計丹青隕落之事壓了下來,除幾位長老外,知者寥寥無幾,俱被下了禁口令,不得透露分毫。
筱雅枝如願成為代掌門的嫡傳弟子,不過她也沒閒著,繼續為師父跑腿,逐一拜訪三聖宗交好的宗門,仔細挑揀合用的妖骨,或索取,或交換,想方設法弄到手。在此期間,她也十分關注棲凡觀的訊息,胡惟庸胡長老自打離開環湖山,就此杳無音訊,他什麼時候約戰申觀主,成為三聖宗知情人關注的重中之重。
一場風暴在醞釀中,處於風暴中心的申元邛卻一無所知,他並不關心外界風雲變幻,棋子已經落下,剩下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急是急不來的。棲凡觀中最忙的人是曇羽子,她四處奔波,尋找合適的弟子,良才美質可遇不可求,好在觀主並沒有太高的要求,資質過得去就行,百年難得一遇的修道種子,早就被佛道二門蒐羅一空,即便有遺珠,也未必看得上小小的棲凡觀。
這一日申元邛指點過李七絃修持,閒立於澄心殿前,看著銀杏葉由綠轉黃,一片片飄落,回憶起前塵往事,心意難平。正尋思間,姜幼儀匆匆而來,胸口起伏,臉頰泛起兩團紅暈,眼中洋溢著莫名的神采,雙手遞上一通書信,說是三聖宗長老胡惟庸下的戰書,務請觀主親啟。
申元邛展開書信,劍拔弩張幾行字,言簡意賅。“十月廿日午時三刻,捲簾山頂虯龍松下,與閣下相約一戰。殺徒私仇,與宗門無干,死生各安天命。胡惟庸上。”他彈了彈信箋,心道,胡惟庸字倒是不錯。一縷火苗憑空而現,將戰書燒成飛灰,餘燼冉冉嫋嫋,像蝴蝶般四處飛舞。
墨色淋漓,力透紙背,姜幼儀歪著頭看在眼裡,小心翼翼問道:“觀主大人會去赴約嗎?”
申元邛拍了拍雙手,道:“三聖宗長老堂堂正正遞上戰書,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當做上一場。”
姜幼儀一陣小激動,又道:“奴家能去觀戰嗎?只遠遠看上幾眼,絕不搗亂!”
申元邛一口回絕,輕描淡寫道:“你若偷偷溜出去,我就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讓你做不成花魁。”
姜幼儀打了個寒顫,伸手拍了拍胸脯,委屈道:“奴家不去就是了,觀主大人何必說這等狠話,嚇煞奴家了……”
申元邛伸手摸摸她的臉,道:“乖乖留在澄心殿,別動什麼歪腦筋,日後若有機緣,算上你一份。”
姜幼儀扭轉頭,將下頜磕在他掌心,做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嘟嘟囔囔道:“捲簾山遠在萬里之外,觀主大人須得及早動身,欠缺什麼,奴家連夜收拾……”
申元邛哂笑道:“朝發夕至,去去就回,連頭帶尾不過兩三日,有什麼可收拾的!”
姜幼儀見他心情不錯,試探道:“既然不急著動身,奴家安排下美酒佳餚,叫狐姬歌舞,與觀主大人歡飲三日,權作送行,可好?”
申元邛頷首道:“今日是十月十五,閒來無事,你且去安排,喚上曇羽子,還有幾位內門弟子,做個團圓宴,共賀下元節。”
道家有三官之說,天官,地官,水官,謂上元九炁賜福天官,中元七炁赦罪地官,下元五炁解厄水官,下元節乃是水官解厄之辰,按習俗道觀做道場,民間祭祀亡靈,姜幼儀在人間廝混多年,自然知曉下元節的規矩,興沖沖前去整治安排。
當日棲凡觀上下共賀下元節,外門弟子擺了好幾桌,粗魚大肉堆滿盆,米飯管夠。大夥兒也不客氣,分飲一罈米酒解饞,放開肚皮,囫圇吃個飽。收拾好杯盤,辰光尚早,他們散坐於庭院中,月華下,說說笑笑,難得輕鬆片刻。山民子弟多半淳樸,對眼下的日子很滿意,觀內雜務雖多,比起之前苦苦掙命,飢一頓飽一頓,寒暑相侵,不知好了多少,至於被觀主選中,收入內門修持道法,那是各人的緣法,勉強不來,也忌妒不得。曇羽子御下甚嚴,但凡有心思不純,懶惰怠工,初犯當眾懲戒,再犯直接趕出觀去,棲凡觀乃道門修真之地,斷不容彼輩撒野。
澄心殿內又是另一番景象。申元邛、曇羽子、姜幼儀、姜十娘、姜菊仙、姜秀雲、姜寶珠、羅雲、楊蘭、李七絃歡聚一堂,水馬兒河喜兒殷勤侍奉,美酒佳餚之外,更有狐姬歌舞作樂。姜幼儀長袖善舞,像蝴蝶一樣在殿內飛來飛去,一忽兒攛掇眾人輪番敬酒,一忽兒慫恿弟子表演絕活,將氣氛烘托得熱熱鬧鬧,恰到好處。
良宵難會,自打重立棲凡觀,這是大夥兒頭一回歡飲慶賀,共度佳節,申元邛酒到杯乾,眼睛越喝越亮。世間的種種享樂,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恰如風吹皺一池春水,漣漪平息,依舊映出天心一輪明月。相會即有緣,他借花獻佛,每人賜予一枚丹藥,或補益元氣,或延年祛病,一視同仁,連歌舞的狐姬也得了好處,驚喜萬分。
曲終人散,澄心殿恢復了冷清,李七絃最後一個辭別觀主,踏著月色離去。申元邛負手而立,望向棲凡觀一草一木,盤算著待到捲簾山約戰事了,穆元雄那邊也該當有了訊息,很快他就可以著手推動下一步計劃,將此界宗門變成他的牛欄豬圈。只是青溪子久久沒有現身,終究是潛在的隱患,此女心狠手辣,神通了得,若潛伏一旁默默窺探,於他大計有礙,倒不得不防。
忽忽過了數日,距離約定的時日所剩無多,申元邛沒有大張旗鼓,只知會了曇羽子一聲,悄悄離開棲凡觀。一抹淡淡的金光稍縱即逝,消失於雲天外,曇羽子佇立良久,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棲凡觀已不是當年的棲凡觀了,這些時日她辛苦奔波,自己都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觀主究竟在謀劃些什麼?他又會把棲凡觀帶到哪裡去?每每靜下心來,她總覺得心驚肉跳,哪裡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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